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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何缘故，那已经损坏的机器，竟“嚯”地一下亮了起来，下一瞬，就在素禾以为将要发生些什么的时候，那亮光却突然暗淡了下去。

即便如此，稍纵即逝的亮光也从房间中透了出来，虽不及外间日光之万一，但隐约的，韶颜的双眸中有了新的希望。

看着重新归于黑暗的机器，韶颜叹了口气：“还是不行吗？这破时空机！”

没人知道的是，这已经是她第三十三次实验了，之前她用过自己的血，用过其她人的血，最后发现，她的血不行，女子的血不行，只有男子的血能令这时空机有反应。而刚刚这个，是亮光时间最长的一个了。

韶颜揪了揪额前的一撮毛，内心有些烦躁，眼看着北边的天空颜色越来越暗，留给她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她究竟要到哪里去找那名，能给时空机提供足够能量的男子？

素禾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看她实验失败，不免莞尔。

在韶颜尚未发现她之前，她便离开了她的窗前，也离开了韶颜的小筑和都邑。

奔向济水。

可素禾到底还是没能见到那滚滚的河流水，她在半路，就遇到了带人回撤的阿青。

阿青给了她一块自济水边带回来的存景石，她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来，递给素禾的时候，还带着她温热的体温。

“我觉得，你大概会想看这个，我就把它带回来了。”阿青虽然不会巫术，但分辨存景石的能力还是有的。

素禾接过那块石头，用大拇指摩挲了一下上面的棱，这是十分初级的存景石，注入巫力后，大概只能重现一两次当时的场景。

“谢谢你，阿青。”素禾并不想现在就看，她将石头放进香囊，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冷静，“眼下，我们丢了多少土地？”

“不多，济水以西大多都在，即措的人占了盾贝部的旧地后，就没再渡河。”阿青本是低着头说的，此时说到这里，她略略抬眼看向素禾，“只是，阿语，我们死了太多人，如果她们接下来还要发动攻击，可能守不住那么多城。”

素禾望进阿青的眼，她知道她们要面临的，不只是人员不够的问题，还有粮食和疫病的问题，每逢大战后，总有疫病流行，若无足够的时间休养生息，青壮劳力注定会短缺。

不过，注意到阿青用词，素禾还是发现了一个关键：“怎么是即措？不是那尔朵？”

“在台前的一直是即措，那尔朵，或许在幕后，也或许不在。”

得到阿青的答案，素禾知道，自己被动了。

如果在前线与堇禾对峙的，一直是即措，那么那尔朵的去处，就有很多可能了。可以确定的是，即措与那尔朵之间，一定达成了某种盟约。

那么，西线同时对兴城的征伐，也就可能是真正的那尔朵所为。

不管怎样，济水之边，她是不能再去了。

阿青看到素禾在军营中回身上马，一刻也不肯停歇，忙拉住她的马缰绳问：“去哪？”

“回都邑。”素禾说着，头也不回地催动□□马。

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格拉部族对她们两线开战，不是为了分散兵力减轻前线压力，更不是为了让堇禾分身乏术，她们真正想要的，从来不止于盾贝旧部的城池，还有她们，有绵部。

有绵，或是元子叶“一统天下”的想法尚处于雏形中，格拉部族却已经将这一“雏形”付诸行动了。

风呼啸着在耳边刮过，素禾咬紧牙关，一遍遍念动疾行术，即便巫力接近衰竭也不想停下。

如果她的推测是对的，那么，现在的有绵部，危。

她现在是有绵部唯一的阿语，她不能让有绵部断送在她手里。像她现在这般无故从都邑消失，若都邑有人借机叛乱，只怕眼下，是最好的机会。

她的阿娘有绵，曾谆谆教导过她，说“这世事难两全”，很多时候都要舍弃相对不重要的一方。

儿时的她，以为自己一定能很快分辨哪个是重要的，哪个是不重要的，可直到今日，她才发现，不是她分辨不出来，而是在长细情谊面前，其它的，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只要是人，就不可避免地有感情，可如果要成为一个合格的阿语，她必须学会利益至上。

就像格拉部族，就像那尔朵，就像即措。

在将疾行术和御风术都用到巫力耗竭的三天后，素禾终于拖着血迹斑斑的衣袖裤脚，看到了都邑的城墙。

天光熹微，城门照常开放，一切，看起来都与以往没什么不同。

素禾的心尚未完全放下，她一回到大殿，便看到了她最不愿见的一幕。

内殿中人，以先王侍皋为首，此时正带了一群人围着结绳室。

结绳室前，是衣衫上被划开两道口子的澜站在最前，他不太熟练地握着韶颜的匕首，而韶颜则在他的身边，横着长刀。

皋双目通红，扯着嗓子喊：“这都几天了？尔等还不快快让小阿语出来？让开！让吾等看看，是不是尔等将小阿语关了起来？尔等，想造反吗？”

“退后！都退后！”韶颜挥舞着手中的长刀，一双桃花眼里尽是狠厉，迫得前面几名男侍都不敢上前。

毕竟，以韶颜帝师之女的身份，她杀了他们事小，若是他们不小心伤了她，偿命往往都是轻的。

“小阿语就在里面！我看你们才是想造反！”韶颜扯着嗓子，素禾能听出她此刻的心虚，不知旁的人能不能听得出。

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以皋为首的宫侍们，已经将矛头对准了澜。

“好啊！好啊！”皋一边恨恨地说着，一边挽他的广袖，一直挽到男子守宫砂的位置附近，才停下。

他的皮肤不算很白，至少跟澜相比，要差很远。

皋这般轻薄自贱的举动，实是于礼不合，但观他此刻颜色，似是豁出去了。

他的守宫砂早已尽褪，那里有着另外的图案与线条，如果躲在暗处的素禾没有看错，那应是一朵梅花。

“你们看这个，这是前任大阿语有绵，亲自用烙印术在我身上刻画的，这也同时意味着，她将有后代，为此，我还得到了数不清的赏赐。可你们看澜侍从，他的守宫砂位置，光秃秃白溜溜的，什么都没有！我们的小阿语，看起来并未与你行折枝之实啊——”

皋说到最后，拖了一个长音。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周围人大多都明晰了。

那些刚刚还聚在皋身上的目光，便全都向澜堆了过去。

澜握着匕首的手开始微微发抖，他出汗了，匕首的柄对他来说，开始变得滑腻。

素禾暼了一眼澜身上的衣衫口子，若隐若现中，确实能看到他手臂上守宫砂的位置，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守宫砂，也没有她本该赐予的图案。

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似是才想起这么个事，烙印术的用法，确实有一条是要刻画到男子身上，以令侍从保持忠贞，可她并不想与澜行折枝之实，所以就给忘了。没想到，今日竟成了皋用来攻击澜的借口。

“我…我……”澜使劲咽了咽口水，他不知道该怎么承认这件事，也不知道接下来的对峙，他能不能挡得住。

毕竟，他可以死在这里，但绝不能让这些人知晓素禾不在都邑。韶颜告诉他的，若他不想背上背主之徒的罪行，今日就要用尽一切手段守住这里。

“你果然——”看到澜的样子，皋眼中的怒火更盛，他向前一步，“我儿在前线奋勇杀敌，生死未知，怎她小阿语，连繁衍后代的职责都不愿担负吗？还是说，她一个小阿语，想篡我儿的阿语位，她，她有何面目……”

“咣当”一声，不等皋把话说完，结绳室的门就被大打开，打着哈欠的素禾，从里面迈了出来。

素禾站在门边的光暗交界处，眯着眼睛打量围在这里的人：“你们，吵醒我了。”说到最后的时候，她刻意加重了语气，然后将目光落到了皋的身上，手臂上。

“阿大，怎会在此？”

皋似是没想到素禾会出现地这般及时，他缩回锐利的目光，退了半步：“我等只是担心小阿语安危，故来此探望。”

“探望？好一个探望！”素禾抹了一下腰间的香囊，将她阿长染血的玉珏拿在手里，亮了出来，“我阿长在济水边战死，你身为我们共同的阿大，不思哀悼，反而还要胁迫我，她唯一的同母异父的阿细吗？阿大，你可知你该当何罪？”

素禾的话底气十足，掷地有声，她承认自己说的都是歪理，但只要人站得直，理再歪，也是直的。

“我，我不知……”皋的目光只在那块染血的玉珏上了，他只是轻轻地伸手向前够着，不知自己在说什么，要做什么，他只觉得一切来得太突然了。

昨日，他还在想着等堇禾获胜归来的庆功宴要如何如何，甚至都动了，要不要替堇禾料理了素禾这个麻烦的念头，而今日，他所幻想的一切都成为了泡影。

他不想相信这是真的，他在哀伤中沉浸了片刻后，就猛然想到这可能是素禾的骗局，可他将要横眉立眼，便再也没机会了。

素禾在质问过皋之后，便一边举着玉珏，一边夺过韶颜的长刀，在皋恍然之时，一刀割断了他的喉咙。

鲜血喷溅出来，被素禾全都用防御结界挡在了身外。

她扔下刀，对着旁边目瞪口呆的侍卫陈述：“传阿语令，前任阿语堇禾战死于济水边，我素禾暂代其位。阿大皋听闻爱女死讯，一时悲恸，自刎于结绳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