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的空鸣声惊醒了君墨夜。

他的眼睛逐渐回过神来，身周的空白之感全部消散，他的思绪回归。

双手合拢，随后斜着拉开，自掌心拉出一把虚幻银色长剑。

长剑悬浮在空中转了几圈，君墨夜伸出手握住剑柄，握紧，随后一挥。

剑气余波像一个圈一样扩散开来，四周的窗户被剑风吹得瑟瑟抖动。

巷子墙壁划出深深的剑痕，一圈一圈，然后加深。

正前方的的城梓清配合的后退两步，又恰到好处的露出惊讶的表情。

然后收起来。

君墨夜看着手上长剑，在他眼中，一丝丝银色的丝线汇聚而来，他闭上眼睛，他听到了无数剑的声音。

先是几米之内，然后十米，最后越来越广，所有的佩剑剧烈的颤动起来。

自剑身，抽离出一根根细小的银丝，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汇聚在君墨夜身上。

他能听到万物的声音，半空的鸟鸣，四周风叶的声响，还有，这朝圣一样的剑声。

最令人深刻的，是近在咫尺的悲鸣声，她在哭。

君墨夜睁开眼睛，剑丝成剑，无数把虚幻长剑凝聚在他身周，无风环绕。

君墨夜左手一抚长剑，剑身上银光流转，身周无数的虚幻长剑凭空飞舞起来，往手上长剑融去，自接触的一刹那，便融入剑身，身上银色愈发光亮。

城梓清看着这一幕，脸上是怀念的神情。

他闭上眼，睁开，双眼中已经没有半点感情。

如同白玉一样的手探出，这一掌，空白的圣明，不自觉的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君墨夜手上的长剑在鸣叫，剧烈颤动，君墨夜感觉眼前一白，然后玻璃一样破碎开来。

眼前月，是心中月。

一柄生锈佩剑划过他身侧，对他弯了弯剑身。

融入他手中银色月光中，月光大作。

他踏出一步，脚底是漫天星空，身后是银色弦月。

周身是，漫天剑。

剑与掌相交。

自接触点起，空气剧烈颤动起来，随之而来的是如同玻璃一样的残碎景象，一片片的，每一片里面都是剑的记忆。

三千剑，三千忆。

这些碎片自接触点往外射出，四面八方，随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最后黄昏下，旭阳东落。

光亮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璐雨似有察觉，打开窗户，窗台下的一处小巷，出现一个巨坑，四周的房屋全部凭空消散，还有倒霉的人的惨叫声。

她看了一会，转身，手上银光一闪，一把长剑抵在那人喉咙上。

“不用在意。”城梓清脸色苍白，轻轻看了一眼脖颈处的长剑。

他双手插在袖里，另一只袖里，有东西一滴一滴的低落在地板上。

璐雨闻到了血腥味。

“你是谁。”她的声音有些哑。

“我是谁，你是谁，这些真的重要吗？”他反问她，“你不用担心我对你出手，虽然我本意是来杀你的。”

璐雨心里一惊。

“你的身份我知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为自己找了一个合理的理由。“所以我来杀你了。”

“你！”

“可我没想到，有人愿意护着你，所以我失败了，那人的确厉害。”

她的心就像跌入了九幽之下一样。“那个人，是谁！”

“你知道的，不是吗？”

城梓清看着璐雨的眼睛，明明手上只是轻轻一弹，璐雨却失神的倒在地上。

“不可能不可能……”

“明明和他说了，不是来杀他的，结果那么拼命，何必呢。”

“两败俱伤，何苦来哉。”

他最后走的时候，看了瘫坐在地上的璐雨一眼，就帮你到这吧。

城梓清一挥袖，窗户打得更开了一点，随后身形一点。

落入茫茫夜色里面。

璐雨心就像揪住一样，她跑下楼，站在那个大坑里面，举目看着四周。

四周是指指点点的人，可里面，没有她熟悉的那个身影。

“啊啊啊啊……”她大叫一声，身上剑气炸开来，吓得四周的人立马跑开，然后咒骂。

她失魂落魄的回到客栈。

倒在门后面，双手抱着腿，一点一点的蜷起来。

把头埋在双腿间，然后一点点晶莹在月光下发亮。

“……咳咳……”哭到咳嗽，她抬起头，月光照落下来，好像有个人，模模糊糊的，从月光下走了过来。

她晃了晃头，月光依旧，除了桌子上多出来了一叠饭菜。

她坐在桌子上，闻着饭菜上的铁锈味，哭声又起。

她往嘴里塞着菜，哪怕她已经一天没吃饭了，还是被塞得咳嗽起来。

她的泪光在月色下，凝成一束束结晶。

客栈房檐上，君墨夜躺在上面，晒着月光。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胸口的位置，现在还是有点痛。

月色如水，温在他身上。

天山功法与月色相呼应。

他的呼吸逐渐平稳起来，然后起身吐出一口瘀血，躺下来，仰头看着天上月光。

伸出手，看着月亮在他指缝间的模样。

似有所感，侧头，却又什么都没发现。

头疼欲裂，真的，什么都不想想了。

城梓清回到客栈附近。

站在客栈附近处很久，一直等到身上的血腥味散去的差不多，他往客栈而去。

却在客栈门口见到了相画月。

两人静默无言。

良久，城梓清先开口。“抱歉。”

“……”相画月苦笑，微微摇头，“恩怨以了，梓清可以走吗？”

“我知道，我说这话并不合适，可小夜终究是他的徒弟，我没有看住你已经很对不起他了，能不能请你暂时离小夜远点。”

“……我会的。”城梓清落寞的转身，还是说了一句，“你自己小心点。”

相画月看着他的身影没入夜色，这样逼退一个老朋友，让她并不好受。

她心里也明白对方的情谊，可这同样是她为难的地方。

这次赶他走，又何尝，不是给自己多一点喘气的机会呢。

她回到房间，打开房间的门，惊讶的发现晓萌已经起身，靠在身后枕头上。

“小梦，你醒了？可应该多睡才是……”

“无事。”晓萌低下头，浓郁的药味充斥在鼻间，不让这个名义上的师娘，看见她眼里的深深杀意。

天无生所在的宅子，他去后院打水。

“要走了？”他喝了一口井里的水。

“嗯。”身后的城梓清点点头。

天无生闻到他身上的血气，“你已经出手了？怪不得会走。”

“画月赶你了。”

“十几年的执念，终究要有个结果。对我，对他，都是一种幸运。”

“那你来找我干嘛？”天无生有些好笑。

他沉默片刻，“麻烦照顾了。”

“嗯。”天无生应承下来，“又要去隔壁城了。”

“是啊。”城梓清没有埋怨。

默默看着她，就是他一辈子最大的心愿了。

哪怕只是守望。

也好过阴阳两隔的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