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在四小时以后，从尼斯南图帝国神庙东部的海平线外徐徐升起。

盘坐在门口石阶上的皇帝，睁开了眼睛。

“最后的十年了。”

他嘴唇轻轻蠕动，用仅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

神庙外，那条永远流淌着的河，已然变得如石油般淤黑。

一只鹰，忽然从天际飞来，它的爪子抓着一具阴沉的尸体。

在皇帝的注视下，它把那具尸体，丢进了神河里。

扑通！

没有一丝浪花掀起。神河宛如黑洞般深邃而漆幽。

那只鹰，飞向了台阶，疏忽间，长出了四肢，化为人型。

他的脑袋仍是鹰的脑袋，身体却变成了人的。这一只鹰头人跪在皇帝面前，说:“陛下，兵文兴尸体，已按您的吩咐，丢入神河了。”

“很好。”

皇帝只说了这两个字。

愚者之刺，不知何时，沿着神庙前的台阶走了上来。

“陛下。”他俯身拜倒。“名为‘冰玄’的能力者尸体，已然被神河消化，诞生出了新的人格。半日以前，他已破河而出。”

“让他过来。”

皇帝轻声说。

“是。”愚者之刺应道。话音刚落，一道身影突兀地出现在石阶上，却不下跪，只是森然龇着牙，远远望着皇帝。

这是一个浑身黑色的男人，身材瘦弱，但极为高挑。

他的脸尖而长，显得很是邪魅。

“魅影之魔卡拉因，还不跪下！”

愚者之刺大声呵斥道。

岂料男人身影瞬间消失。愚者之刺只觉得身体猛然一轻，便飞到了半空中去。紧接着，无数道不同的黑色身影同时从四面八方袭来！

“好快！”

卡拉因的速度太快了，乃至产生了残影。愚者之刺根本无法捕捉到哪个才是本体，也就无从招架。

同时，他感觉到周遭的温度骤降，冷得不像话。

当着皇帝陛下的面，被当成沙包胖揍，令愚者之刺十分不爽。

一团漆黑的雾气，突然从他身体里涌出，包裹全身。

就在他即将暴走的时候，皇帝突然发话。

“停，卡拉因。”

愚者之刺瞬间掉到了地上，雾气顿时消散了。

“很不错。你的力量很强，我很满意。竟然能够从提升百倍的冰之格拉维瑞斯能力中，悟出加速自身的规则。从原来最鸡肋的冰之操控，转变成了现在的“高速移动”。很好，很好，哈哈哈哈！”

卡拉因轻蔑地看了愚者之刺一眼，随即俯身抱拳，说道:“陛下，吾愿接替叛徒灵者之刺的工作，成为帝国东征的急先锋。”

“不。”皇帝摇了摇头。“这件工作到此为止。你给我待在帝都待命。三个月以后，另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要你来办。”

“是。”

卡拉因毫不犹豫地应下，眼神时不时轻蔑地瞟着愚者之刺，显然是极为不服。

他走后，皇帝幽然叹了口气，说:“爱卿不必与之计较。‘暗之使徒’的性格，本便是阴晴不定的。”

“我知道。可我担心它们的忠诚。灵者之刺已然叛变在先了，如果我们不……”

他忽然看见皇帝露出了玩味的笑。

“愚者之刺。”他说。“太阳十二使徒共分光、暗各六名使徒。其中能够在光之照耀中永远不死不灭的复苏的，被称为光之使徒。这点，你很清楚吧？”

“是，我很清楚。光之使徒以‘刺’命名，一共有我，隐者之刺，贤者之刺，灵者之刺，鹰眼之刺，达者之刺，共计六名。”

“嗯。这六名，包括你自己，皆是由你统一调派管辖。”

“是的，陛下。”

“但，另外六名，以‘魔’命名的暗之使徒，你可知道他们的存在及形态吗？”

“禀陛下，臣不知。暗之使徒目前还未编制完全，仅由一些较强的能力者代为行使职能。卡拉因是第一位暗之使徒，臣也对其不甚了解。”

“嗯。那末，你还记得教义第一百三十二条是怎样说的？”

“禀陛下，太阳神的光泽是惠及万物的。但即便是阳光普照之处，亦有阴影所覆。光与暗是世间的两面，它们相伴相生，共同构成了世界的两个极端。”

“嗯。太阳是光明的，但其所照不到之处则是阴影的。但是，这种阴影与光明，并不是光的存在与不存在之间的关系。阴影并非是没有光的所在，而是，另一种与光截然不同的力量。这就是暗之使徒的存在形式。”

“陛下。臣似乎理解了。就如同光之使徒在光中能够不断地自愈修复一样，暗之使徒亦能够从黑暗中获得力量，对吗？换言之，只要暗之使徒处于黑暗中，那么它们便是不死的？”

“嗯。这是最基础的认识。不过，对你而言，只要理解了这个，就能很好地驱使他们了吧。这一点至关重要，因为它决定了光之使徒适合在白天行动，而暗之使徒则适合在夜晚行动。”

“嗯，臣受教。如此说来，恐怕此时最合适被派去接替灵者之刺的工作之人，应当是光之使徒中的一位。”

“达者之刺。”皇帝淡淡的说。“他，应该本来就驻扎在np市附近，负责另一项工作。你，传讯他，去解决灵者之刺的事情。”

“遵旨。”愚者之刺说。“臣叫他将叛徒碎尸万段。”

一转头，却发现皇帝的脸色极为难看。

“我昨天已经说过了！”皇帝一字一顿的说。“我并没有打算治她的罪。灵者之刺，不过是机能上出了点问题的小零件罢了。她需要的是修理，而不是替换！”

“臣知罪！”愚者之刺吓得连连扣头。皇帝气的喘息了两口气，说:“太阳的十二使徒，尤其是光之使徒们。我知道其中的某些人，各自暗怀鬼胎。我甚至知道我们安插在弗多的许多钉子，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我们要做的不是把它们全部掌控在手中，而是思考怎么样在他们还掌握在我们手中的时候让他们发挥应有的作用。”

愚者之刺伏在地上良久，一直到皇帝停止讲话了，才从地上抬起头，说:“臣遵旨。这就传讯达者之刺，让他去处理灵者之刺的事情。”

——

“所以，哥哥他什么时候回来。”

金玉屋二楼，风灵在房间里，惆怅地看着窗户外面。

“不知道。”

吕文杰靠在床头，一面喝冰可乐，一面看电视。

旁边桌子上放了一大堆零食，饼干薯片什么的，应有尽有。

风灵看了一会儿窗外，忽然回过头来，问:“吕哥哥，你是怎么打开屋门的啊？”

“用格拉维瑞斯能力打开的。”

吕文杰漫不经心地说，一面把薯片扔进嘴里。

“啊？你的能力到底是什么呀？我怎么记得，好像听你说过，只是一个能装东西的‘口袋’吧？”

“没错。”吕文杰微笑着说道。“我的能力，全名是‘次元树洞’。它是一个很大的储物空间。如你所见，我的手指能够在我身体周围的任何方位，划开像这样一道口子。”

他轻轻地在面前一画，那里顿时出现了一道长三寸多的缝隙，就像口袋的一样微微张开。

“这个‘门’后面，链接着一个空间，里面大概能存储二十多立方米的物品吧。”

“哇，怪不得你能随身携带这么多零食！”

风灵拍着手赞叹道。随后她又疑惑地问道:“可是你还没说，你是怎么开门的呀？”

“当然是像这样了。”

吕文杰微笑着用左手两指划开了两道破口，其中一道在自己身前，另一道则在风灵身边。他把右手伸进去，顿时从另一道口子里穿了出来，伸手刮了风灵的鼻子一下。

“讨厌！”

风灵不依不饶地打了他一下，旋即惊讶的说:“真神奇！”

“你瞧，我先把手伸进次元树洞里，再把出口划到门后，把手再伸出去，就能完成开门啦！”

吕文杰微笑着解释道。

他的能力，几乎是所有辅助型格拉维瑞斯能力中最鸡肋的一种，除了一个稍微大一些的储物空间以外，并没有什么特色。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毫无战斗力可言的能力，却被他玩出了花。

前几天他一个人掀了club的地下基地，以至于丹尼尔现在将他这名“神秘能力者”列为了最高危险等级的对象。也就是说，一旦内部人员发现他的踪迹，至少是殷更平这一层级的能力者，才有资格对付，其他人撞见了，最好有多远跑多远。

倘若被他们知道了吕文杰的真实能力其实只是一个储物口袋，恐怕会被气到脑溢血吧。

“哇！你真是太阴险狡诈了！”

风灵竖着大拇指赞叹道，只不过嘴里说出来的话，怎么听也不像是夸人的。

吕文杰撇撇嘴，刚反驳，却听见门口响起钥匙声。

“卡擦！”

门开了。

风星河脸色苍白地走了进来。

“哥哥！”

风灵担心地叫道，她冲过去，刚想一把抱住他，但随之从门的后面展露出来的，是风星河的右手，以及它拉着的一只细腻而又白皙的手掌。

“啊！”

风灵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门完全打开。

风星河牵着江流月的手，堂堂正正地走进了屋。

“你……你们？！”

吕文杰把嘴里的薯片咽下去，他差点咬到舌头。

“叫嫂子。”

风星河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吕文杰的肩膀，笑哈哈地说道，浑不知身后的江流月小脸一红。

“******，你……”

风灵小嘴微张，说不出的惊愕。

她后退了几步，靠在了桌子上，心里异常的不是滋味儿。

就像很多妹妹一样，她小时候也童言无忌地说过:“我长大要娶哥哥！”

区别就在于，别人是童言无忌，只有她是真的敢这么想。

如今突然见到哥哥牵了女孩子的手，她顿时觉得心里希望破灭了。

不过，少女心中不知愁，尽管小小地失落了一会儿，她又重新振作起来，拉着江流月的手嘘寒问暖，直把风星河晾在了一边。

后者无奈地耸耸肩，腹诽道:“难道我出生入死一晚上，这丫头连个问候都没有吗？”

风灵正生他的闷气，故意看都不看他一眼，不由分说地拉着江流月往后者的房间走去，缠着她，要她讲昨天发生的事。

二女一走，房间里只剩下吕文杰和风星河二人了。旋即后者便笑着拍了拍风星河的肩膀，笑到:“行啊，你小子。都给我找了个儿媳妇了，哈？”

“没大没小的，那是你嫂子！”

风星河浑不在意地哈哈笑道，虽然他比吕文杰小了五个月，但这种口头上的便宜绝对要占。

两人你一嘴我一嘴地打趣了几句，随即吕文杰说:“说正事吧。你至少有三句话要对我说。”

“这里说话不方便。我担心隔墙有耳。”

风星河闭上眼睛，轻声说道。

“你是说？”

吕文杰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门廊，随即划开一道一米多宽的次元口，说:“进来说话。”

风星河跟在他后面进入了次元口。顿时，周围的空间变得阴暗了。

吕文杰在黑暗中拉动了一根灯绳，这空间里才算是又有了光。

“好了。在我的“次元树洞”里讲话，不怕被她听见。”

风星河打量着四周。这是一个二十多立方米大的空间，里面有许多杂物柜，也有堆在地上的零食。还有钢筋水管刀剑兵器等杂物。最离谱的是墙上居然挂着一把警用霰弹枪！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偷来的！

“别嫌弃，有点乱。”

吕文杰把满地杂物往旁边推了推，露出零食堆下面埋着的桌椅。

风星河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上面，陷入了思索。

过了一会儿，他说:“我想说的事情很多。但，捡重要的先说吧。江流月，我已经确定了，她是尼斯南图帝国派过来的间谍。”

“？！那你还和她交往了？”吕文杰眉头微皱着盯着他，在等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她本人倒还好。相信你也看出来了，她本性并不坏，甚至还很善良。关键在于她身上搭在的东西。那个名为“灵者之刺”的能力者。想必你应该和她交过手了。她的能力是‘镜中繁花’，能够制造出体力与耐力远超自身，且可以在实体与虚体之间切换的黑影分身。”

“啊，不但交过手，我还杀死了十几只呢。虽然破坏力并不是很大，但烦就烦在绵延不绝。幸亏我的能力不耗费什么体力，才能从那天的动乱当中撑下来。所以呢？风星河，你打算做什么？难道你不打算杀了她吗？就算灵者之刺再厉害，但只要把搭载她的‘容器’杀掉，那她也就无法继续存在了吧？”

“这就是我要和你商量的内容。”风星河无奈地说。“你比我见多识广，我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够把灵者之刺和江流月分开？”

“······哈？”

吕文杰歪着头，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我说，有没有办法，把两者分开。”

风星河一字一顿地重复道。

“开什么玩笑？我又不是神仙。你有什么办法把你的格拉维瑞斯能力从你身上切除掉吗？”

“有，把灵粒抽出来。”

“可是。灵者之刺的存在形式，可不是‘灵粒’。我与她的分身交过手，充分地明白了什么叫做‘既是能力，又不是能力’。她的存在形式，可绝对不是能力者那么简单。不信的话咱们打个赌，你现在去查江流月身上的灵粒，绝对会显示她是一个“无能力者”。”

“嗯。”风星河叹了口气。还真让吕文杰猜对了。

他本来在想，如果打造一款水银加钢化玻璃外壳的手镯给江流月戴，会不会彻底封印住灵者之刺。但是，他托兵遇博士检查她的血样，却意外地没有发现灵粒。

那样的话，“赤钢”是怎么来的？灵者之刺的“镜中繁花”又是怎么来的？

看来，在能力者的研究方面，弗多落后了帝国一大截子。毕竟后者直接掌握着相当于能力者之源泉的那一块陨石。

“所以，你是我最好的兄弟，希望你能帮帮我。”风星河微笑着恳求道，“因为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出我还有谁能够依靠了。”

王进安，文泰莱这边，本来是他最大的倚仗。但因为灵者之刺的一番话，他产生了一定程度的怀疑。

算下来，现在他在np市可以绝对信任的，就只有吕文杰和风灵了。

对了，大概还包括一个梁锋。只是后者对能力者实在了解甚少。

“行叭。”吕文杰捂着额头，答应了风星河的请求。

“我需要出一趟远门。”他说，“我需要去见一位老师。你的这些疑问，或许他能够解答。”

“啊？到哪里去？”风星河懵了。“哪位大师？”

“是我的授业恩师。他的居住地，我不方便透露。总之，你只需要知道，他不在np市。我需要转两趟高铁，才能找到他。所以，这两天时间里，你给我盯好风灵，把她带在身边，万万不可离开半步，听到了吗？

“知道了。”风星河心里犯了嘀咕:怎么听着口气风灵不像是他妹妹了，倒似是吕文杰的妹妹了。

刚好这两天，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去办。

上星期在学校后面的假山旁边，风灵拜托他帮忙解决她的体育考试。

体育考试，就在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