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推到12分钟以前，就在风星河刚刚在机场接上吕文杰的时候。

独自一人守在金玉屋的江流月，正惆怅地趴在风星河屋子里的床上，把头埋进枕头里，贪婪的呼吸着它的味道。

那是一种夹杂着淡淡的枣香味和并不浓郁的洗发露柠檬味的奇特香味。风星河虽然独居，但对个人卫生有一种近乎洁癖般的执着。他的床单几乎是一月一换，枕巾也是一周一洗。但枕头上，还是残留着些许的，他的味道。

少女紧紧抱着枕头，蜷缩成了一团，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神色。

“和他在一起，就会感觉到安心呢。这样的感觉从未有过。真是太奇妙了。”

“如果能，一直都这样下去，该有多好……”

少女沉浸在妄想之中。

但这种妄想，被楼下传来的皮鞋的声音，打断了。

一名带着口罩的男子走进了金玉屋。樊老先生本在坐着看报纸，一抬头，还未看清楚他的样貌，便突然觉得两眼一黑，旋即趴到桌子上，睡着了。

男人缓慢地走上了楼梯，走廊上响起的脚步声，终于是让少女躺不住了，她放开枕头，下意识地握住了手边的水银之刃。

来者的脚步，她听得清楚，绝不是风星河的。相反，它是另一个人的。

一个，她很熟悉，但又很讨厌的人。

门锁发出“滋滋”的响声，紧接着，“卡达”一声，打开了。

戴口罩的男子，大大咧咧的走进了房间里。

“达者之刺。”江流月清晰地念出了他的名字。

男人略微一笑，他的相貌却是朦胧一片，犹如打了马赛克一样，显然是用什么手法遮蔽了。

只见他毫不客气地坐到了书桌旁，淡淡的说道:“陛下叫我来修正你这个叛徒。”

“修正我？”江流月微微一楞，旋即说道:“卡洛斯大人让我融入这边的社会，我已经努力照做了！我没有背叛陛下。我只是……”

然而，达者之刺却是丝毫没有在意她的争辩。他只是冷冷盯着她，问:“灵者之刺，你还不现身？”

“你在说什么？什么现身？”江流月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她隐约的感觉到有一丝不妙。

眼前的达者之刺，是所有光之使徒里与她最不对路的。

达者之刺嗜杀，尤其嗜虐杀。在他手中死过的童女早已超过三位数。江流月非常的反感，曾劝说他不要如此残暴，换来的却是他那种“看垃圾”一样的鄙视眼神。

如果不是她水平不济，她是无论如何都想要废掉他的。

此次帝国竟然派他找上门来，江流月觉得，用意已经不言而喻了。

她也是达者之刺垂涎已久的“猎物”。倘若帝国派达者之刺来找她，那势必是要把她当做叛徒来铲除，并且是要以极为残忍的手段铲除。

所以，当达者之刺出现的时候，她就知道今天不能善了。

达者之刺等了三秒钟，见江流月毫无动静，不禁露出了冷笑。

“嘻嘻，灵者之刺。陛下说你坏得不轻。没想到机能已经破损到连人话都听不懂的地步了吗？”

他微微冷笑，指尖上劈啪作响。

“看来只能给你一点小小的教训了。”

一道闪电，从指尖跃出，发出了长而嘶哑的蜂鸣声。那一刻，江流月左腿后撤，重心降低，手中水银之匕挥动。

“空之境——赤钢！”

刹那间，www.youxs.org，支撑一面圆形，拍向达者之刺。

那一道电弧在接触斩击的一瞬间，便沿着无形斩击的纹路传导了出去。刹那间，十五道斩击尽数亮了起来，如同一把被雷击中的金属伞骨般，银光大作。

达者之刺吃了一惊，他从未想过江流月发出的无形斩击竟有一天能达到如此地步，他本已经做好了后撤步躲过一道“赤钢”的准备。只需要躲过一道，则那一道闪电就会击中江流月。以它所蕴含的能量，会在一瞬间电得她全身麻痹，不仅嘴巴无法发出声音，甚至小便失禁，再无法跟进接下来的攻击。

可他没想到，领悟了“空”的意境之后，江流月已能集中涣散的精神于一点，于极短的瞬间切出15道“赤钢”。

它们织成的大伞，封死了达者之刺几乎所有的退路，在狭小的室内根本闪不开。

而且，就算躲过了斩击，倘若距离过近的话，它上面携带的闪也还是能传导到他身上的。达者之刺可不想尝试下那滋味。

千钧一发之际，他的后背发出“滋啦”一声响，身体突然像吸铁石般向后飞出，重重地撞在了走廊尽头的金属橱柜上。江流月的斩击落空了，击打在风星河卧室的门上。顿时，那木门如同切蛋糕般碎成了十几块，连同门框都是受到了波及。

江流月手握水银之刃，刚要追出去，岂料达者之刺身上电光涌动，以电力吸引着自身，从走廊上飞了下去，来到了街道上。

江流月毫不犹豫地从窗户跳了出去，借着晾衣绳，滑到了一楼。人未到，无形斩击先至。可惜达者之刺并非泛泛之辈，他令周身电光闪动，于是无形的斩击变为了有形，便非常容易避开了。

江流月闷声不坑地用赤钢封锁着他的移动空间。这期间着实误伤了不少其他的东西。街上老式的邮筒、电话亭，街边一棵有一百三十年历史的古树，甚至连一座通信基站塔，都被拦腰斩断，直挺挺倒在地上。

街上的居民早就落荒而逃了。烟尘散尽，达者之刺冷笑着从地上站起，双手握着一个年轻女孩的脖子。

那名年轻女孩早就脸色发白了，被他紧紧攥着，无法呼吸。想要挣扎，那细微的电流却通遍全身，使得她疼痛不已，却又无法挣扎。

“混蛋！放开她！”

江流月恼怒无比，愤怒地吼道。

只听达者之刺嘿嘿冷笑，说道:“放开她？如你所愿。”

手中弧光一闪，那名女孩如断线风筝般被他丢出。江流月踏前一步，用手中水银之刃的刀面去贴她的后背，将她接下来。

达者之刺眉头微皱，他在女孩身上附着了电流，本想让她的身体作为媒介，使江流月一接触，便被麻痹倒地，失去反抗能力。却不料江流月极为细心，竟用水银之刃消去了电流。

“有意思。”

他的嘴角露出了微笑。

“哼，虽然完成任务是首要的，但不妨碍我跟你耍耍。嘻嘻！”

在他丢出女孩的时候，女孩早就小便失禁了，透明的液体成片地洒落地上。现在过去了十秒，它们已经慢慢扩散开来。

尿液从他脚下，到江流月的脚下，逐渐连成了一条线。他轻轻地踩在那片湿润之中，脚底电光闪动，高伏电压送出。

江流月的脚距离最近的一滩液体只有2分米，而这高伏电压，却可以通过地上的液体通路，基本完整地传导到江流月的身边。

然后就如同高压输电线荡到地面上的时候，在那附近的区域里产生跨步电压。只一下，就能让江流月昏迷！

但就在那一刻，少女眼神中突然闪过一道精光，还未完全放下那无辜的年轻女孩，赤钢便发动了，一道无形斩击“嗡”地斩在了尿液通路和旁边倒下的通信塔之间。

电流被从中截断，尽数导到了金属塔身上。

巨大的能量，让通信塔发出了“滋”的声响，一阵不知名的电磁干扰信号由扩散器发出，席卷了周围的街区，使得红绿灯，手机通信塔，监控摄像等精密设备，几乎同时受到了这强烈的干扰，这才有了红绿灯集体罢工的事件，并在三分钟后，使得三环上堵成了一条长龙。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江流月，却是并不知道自己无意间干了什么事情。

她只知道，即便是觉醒了“空”的境界，她也无法全力对付达者之刺。

后者太擅长利用周遭环境了，倘若贸然使用“空”的技巧，固然能打出犀利的一击，但与此同时，她也会失去对周围环境的观察力。

那简直如同把后背露给对面。

刚才在狭小的卧室里，她能够出其不意地成功用出“空”，一是因为有心算无心，二是因为达者之刺轻敌了。

但是现在，她不敢再冒险发动那样的一击。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的收发不自如。进入“空”的状态以前需要大概一秒钟的反应时间，而一击过后，又要大概半秒钟时间恢复过来。如此长的前摇后摇，足以在分秒必争的战斗中送命。

江流月一直自认为是“灵者之刺”，从而参与光之六使徒的排名。她很有自知之明，即便是领悟了“空”的境界，她也是光之六使徒中最弱的一个。

因为，除了她以外的每一名使徒，都拥有着强大到足以将能力扩散出去覆盖一平方公里的强度。

例如面前的达者之刺，拥有着操控电与磁场的能力。他随手可以释放出数十万伏特的恐怖电压。倘若把时间缩短到一瞬，电弧长度缩短到分米级别，他甚至能够复刻自然界闪电，那成千上亿的高伏电压。

那样的强度，足以在一瞬间击穿任何所谓绝缘的物体。

而，倘若把能力射程分散到公里级别，他可以影响一公里范围内的磁场，令一切通讯设备失灵。只不过，现在的他，那样做的话，只能支持五分钟，就会脱力。

被菀林的双生之花强化过后的冰玄，也只不过能够把冰环扩散出二十米开外。就算是这种程度，也足以在强度上被称为弗多至强的能力者了。

而光之六使徒中，无论是灵者之刺，还是达者之刺，都有能力将自身的格拉维瑞斯能力射程延伸到一公里之外。

江流月深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但是，她不能退。

因为她知道，他清楚她的弱点是什么。

她为那些被虐杀过的人求过情，这暴露了她自身一个不是弱点的弱点，那便是心肠软。

倘若这时候她选择了逃跑，那么达者之刺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虐杀无辜平民，来把她逼回来。

江流月轻轻地咬着嘴唇。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放任他那样做，而去逃跑的。

她知道，这是找上门来的灾祸，躲不开！

但，想要取她的性命，也要留下点什么！

她的眼睛里，仿佛有莲花的影子一闪而逝。

而就在那一瞬间，“空”的境界，贸然发动！

与之同时，达者之刺举起了手。

在他的手掌上空，是断裂的通信塔的水泥中柱。柱体上缠有一些加固的铁丝网，是良好的导体。

他本没有寄希望于这一击，能够命中江流月的。

但是，在那一瞬间，进入了“空”之境界的江流月，已经有攻无守！

她将锐气全部集中在这一剑之上，这是真正的决胜负之手！

“空之境——赤钢瞬杀阵！”

低沉的吼声，从她的嗓子里传来。

在那一瞬间，达者之刺终于脸色大变。因为他的身周，突然被无形的斩击包围了。

近五十道斩击，几乎是同时出现在他的四周，封死了他的上下、左右、前后各个方位的出路。

五十道斩击织成了五十条线，交织在他的身上！

达者之刺嘴巴一咧。

他从未想到过，江流月竟可以把“赤钢”能力发挥到这样的地步，这一击，已经初具使徒的水准了！

并且，由于是舍命一击，他和她都没有防备。达者之刺无可闪避，只能硬接这一招。

刹那间，他的身体被分割成了数百个细密的肉块。

江流月的滋味也不好受，结束了“空”之境界的她，被达者之刺的电流打了个正着。

那瞬间的高压，一下子便让她两眼发黑，双目暂时失明。

她的身体不受使唤，砰然倒地。

随着太阳光照耀在他们的身上，达者之刺的身体并没有散落开来，而是从断裂处迅速涌出许多黑泥，将他那几乎四分五裂的身体快速修补如初。

紧接着，他无力地向前倒去，直到一手撑住旁边的墙，才算是勉强站住了。

“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

他从嗓子眼里咳出了一口黑色的淤血，面目狰狞。

“区区一个死丫头，竟然让我死而复生了一次！哇呀呀！真是奇耻大辱！”

他刚想要折辱她一番，但远处忽然传来了一股强大而危险的能力者的气息。

“月！”

风星河发生呼喊着她的名字，从远处跑了过来。他的身后，吕文杰与卿青子疾步而行，紧紧地跟着。

他不敢再待，连忙趔趄地跑到了江流月的身旁，拿出一只试管，将一瓶黑色的液体，泼在了江流月的身上。

“嘻嘻，灵者之刺。这点‘神河之水之精华’，应当足以重构你受损的存在了。并且，既然收到了它们，你也应当明白，陛下并没有将你视作叛徒的意思了吧？否则，他绝不会命我赐你神河之精华赐予你恢复。”

“赶快回归你本来的职责吧！”

说罢，他便抽身离去，迅速消失在街道尽头。

当风星河赶到的时候，江流月的身体表面，已经开始冒出黑色的泡泡。

那副可怕的惨状，令他心痛不已，他俯下身去，想要将她抱起来，但卿青子阻止了他。

“放着她，不要动！”

卿青子双手成指，猛然掣出，点向江流月的背、肩、腋下、额叶等五处。

她皮肤表面那原本沸腾的黑色泡泡顿时为之一停滞。

卿青子松了口气，打个法号，说道:“无量天尊。这位女施主不知如何，竟沾染了世间某种至极的污秽之物，乃至其阳气被压抑了。若不及时将其排除，即便是所谓的‘自愈体质’，也有魂飞魄散的风险。”

吕文杰蹲下身，他看到了那如同黑色的淤泥般的物质，却不敢用手去触碰。

“那些应该是来自所谓的‘神河’之中的物质，是尼斯南图帝国的那颗陨石受到太阳光照射以后诞生的产物。”卿青子皱着眉头说道。“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它们会极大程度的增强她体内的灵者之刺的力量。”

他后退一步，对吕文杰说道:“师兄，麻烦你用水将它们从她的身上冲掉。当心不要溅到自己身上。”

吕文杰默不作声地划开次元树洞，从中取出一瓶矿泉水，倒向江流月。

水流哗哗，那些黑色物质遇水即溶，转眼间混合成黑色的泥汤，流进了一旁的下水道。

风星河俯身将她抱起，这才发现她的体温烫得有些惊人。

“神河水还是有一部分被她吸收了。那些东西，对于人体而言是大毒。”

卿青子说。

“那个皇帝会下令将一些有天赋之人丢入神河。在这个过程中，神河会一点点的将他的身体分解成最本质的粒子，并混合神河水重塑成这种无限修复的使徒之躯。而在这期间，一个人的灵魂将会在那无尽的痛苦之中被磨灭，进而从神河水中诞生出一个新的灵魂。”

“偶尔也会听说有能够从那如万蚁噬体的痛苦之中坚持下来的，保留本来意识的人。但是这种人少之又少。”

然而风星河猛一抬头，忽然问道:“你怎么对尼斯南图帝国的事情这么清楚？”

他后半句虽然没问，但眼睛里的怀疑之色已经很明显了。

卿青子连忙摆手，说道:“我可不是帝国的人。二十年前，尼斯南图帝国的皇帝，曾以太阳神教教主的身份，邀请全球各路宗教首领集会。我师父作为鹤鸣山道教的代表，去了帝国首都的神庙。”

“那时候他已经是很强的能力者了，而且因为长年修行，洞察力十分敏锐。在神庙住了一个月，他将神庙中大部分的事情都搞明白了。”

风星河与吕文杰均点了点头。这个解释还算是说得过去。

卿青子叹了口气，说:“依照我的知识来推测，这位女居士恐怕是在幼年时被扔进了神河之中改造。然而其灵魂却在某种莫名的力量作用下，未曾被神河泯灭掉。于是，那由神河诞生而出的人格，灵者之刺，便以格拉维瑞斯能力的形式留在了她的身上。皇帝认为，她有利于对灵者之刺形成保护，故而默许了她的存在。所以，这位女居士便形成了一心二体，两个灵魂交替支配她的身体的存在形式。”

风星河叹了口气，对吕文杰说道:“没有办法了，事态紧急，‘赤钢’保留不保留已经无所谓了。我们动手吧，将灵者之刺作为格拉维瑞斯能力炼化填充到她的丹田气海当中。”

“不行！”吕文杰和卿青子同时说道。

随后，后者便指着江流月那苍白的脸色说:“她所沾染的污秽之物，恐怕是直接从那颗陨石上流出的黑色物质，也就是使徒们所称的‘神河水之精华’。那东西使她的灵魂已经开始于灵者之刺强行的融合了。保守估计，再有两三天的时间，她的灵魂，将不复存在。”

“怎么会这样！”

风星河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任谁也接受不了。上午只是出去接了一趟吕文杰，短短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里，就发生了这样的变故。

他很悔恨，悔恨的是自己的一念之差。出门的时候，他本来想一并叫上江流月的。但江流月却说自己和吕文杰不太熟悉，于是要留在家里等他。风星河觉得没什么问题，就把她留下了。

但没想到，这一别，回来以后，竟到了这步田地。

“要是我去车站的时候也带上她就好了。”他后悔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