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腊九】

黄腊九其实不叫黄腊九，单名一个蠹字，身边的人都觉得黄蠹这个字太文绉绉的了，还不好听，所以一开始大家都喊他蝗虫，黄虫。

黄腊九不喜欢这个名字，就憨憨地举起拳头要打那些人，那些人怕黄腊九发疯，就改口喊他老黄。

憨墩墩发疯很可怕的，因为他们下手没轻没重。

后来大家知道他生日是腊月初九之后，黄腊九这个名字才普遍流传。

他小时候是个傻乎乎的大胖子，青灰色的皮肤让他站着一动不动就成了一个石墩子。他经常跟在当地的孩子王身后跑，但是孩子王嫌弃他胖，又嫌弃他心眼不够活泛，就经常欺负他。

被打的时候，他身上的肉就跟着一颤一颤。

有一天，他正在被一群孩子所欺负，赶巧这边路过一个独眼的疯道士，赶跑了那群仗势欺人的熊孩子，给了黄腊九衣兜里仅剩的一颗棉花糖。

不过那并不是什么普通的棉花糖，憨笨憨笨的黄腊九吃掉棉花糖以后仿佛天门开了窍一般，脸色见好，有了红润，人也瘦了下来，显得很精神，无论学习还是与人打交道，都变得机灵活泼起来。

是那种堵塞的筋脉全部被打通，积累成疾一下子一扫而空的奇迹。

以前那个只会跟在别人身后跑、被打了也不知道还手，只会一把鼻涕一把鼻涕地吸着，吃个饭也会把汤洒了一身的黄腊九变得安静懂事了许多，甚至有时候还会偷偷跑到私塾去偷偷听课。

私塾先生瞧见黄腊九爱学，便越发教得起劲。

大人们都夸黄腊九得了天神保佑，遇上了自己的机缘，白白净净，又聪明懂事，瞧着喜人。

黄腊九心里一直记得这个疯道士的好，长大之后去拜谒了各种各样的道观，希望能找到那个疯道士，好当面表达谢意。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在麒麟山的寒露寺里找到了那名疯道士，只可惜那名疯道士已然驾鹤西去。

那名疯道士就跪在正殿里的垫子上，耷拉着头，从鲜血干湿程度判断，他并没有死多久。黄腊九只是晚了几个时辰，他的恩人就以这样的惨状出现在他面前，他心中愤意难平。

黄腊九攒紧了拳头，气得发抖。这时候，他身边走过来一个看起来与他年龄相仿的中年男人，男人告诉黄腊九，是寒露寺的住持杀了这个疯道士。

黄腊九当时就心里暗暗发誓，自己与寒露寺不共戴天。

“我有一个办法。”男人循循善诱着：“你听说过鬼市吗？”

男人告诉黄腊九，在鬼市里可以淘到一个叫做“阴丹炉”的珍宝，并且告诉了至阴丹药的制作方法，杀掉寒露寺的住持，自己暗中炼制这种丹药，贩卖给来往的香客。

“这有什么用？”黄腊九问男人。

“佛门不卖道药，这会折损寒露寺这么些年所积攒的功德。佛门清净之地却在后院正殿做出这样腌臜之事，寒露寺不配成为佛门之地，为你的恩人报仇，只杀掉一个凶手是不够的，整个寒露寺也要陪葬。”男人叹息一口气，仿佛死去的这名疯道士也是自己的至亲。

这个世界也有佛家和道家，但是规矩森严，两者互不干涉与相通，就像寺庙里不允许出现道士方士的炼丹炉，道观也不允许出现佛珠与佛经，不然就会破损修习之人的功德，两者的信徒还都对此深信不疑。

而方士和道士虽然都是修道之人，却也有一定的区别，同样是修道之人，道士是以气养心，方士是以器养心，道士修的是将自身融于万物，方士修的是将万物融于自身。

“你告诉我这样做，你有什么目的？”不过，那时候的黄腊九还是很冷静的，他没有脑袋一热就听从了男人的方法，而且这个男人出现在这里本来就很可疑。

“哈哈哈……”男人笑道：“没错，阴丹炉也是我的目的，我需要布置一个阴五行阵来解封一些东西，麒麟山寒露寺，就是我要布置阴金的位点，这同样也是有利于你的报仇，我们合作，一石二鸟，更何况，至阴丹药是真真正正的好东西，对你百利而无一害。”

黄腊九听了男人的话却越发觉得男人不可信，想一想都觉得男人说的这个阴五行阵法是个被禁止的东西，只怕也是个疯子才会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吧。

黄腊九摇摇头：“你先告诉我，你这个阴五行到底用来做什么？”

男人知道黄腊九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也没再兜圈子，直接拿出了匕首抵在了黄腊九的脖子上威胁他：“一年前，我犯了一个错误，我以为我把它们从忘川河里解封，它们就会直接落到我的手中，没想到它们离开阴曹地府就散落在了四处。它们没有被唤醒，我就怎么也找不到它们，而这个阴五行，可以直接将它们唤醒，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黄腊九不想明白也只能点头了，面前这个男人已经再没有耐心对自己使好脸色，黄腊九只能乖乖听话。

忘川河、阴曹地府、解封，能与这样的词联系在一起，不是朝堂之上那个手握重权的万国公还能是谁？

就这样，黄腊九一直被万甫刍拎着后领子，一直走进一处山洞，山洞尽头却又豁然开朗出现了一条繁华的大街，路上行人鬼魂来来往往，两旁眼花缭乱地摆着许多奇珍异宝。

“这里就是鬼市。”万甫刍说着，拎着黄腊九转了一圈集市，在一个湿冷阴暗的角落发现了蒙灰的“阴丹炉”。

【杨舟】

齐晋二六四年春。

杨舟陪着老母亲到寒露寺降香，老太太没有别的喜好，就喜欢跟在屋里头抄经，然后拿来寒露寺供奉，她说心诚则灵，佛祖一定会保佑他们杨家。

寺里的和尚为了感谢老太太送来的经书，给他们回赠了一份“佛祖的礼物”，并嘱咐一定要回去之后再打开这份礼物。

当他们回到家中，老太太打开那个精致的木盒之后吓了一跳，拍着胸口叫杨舟丢掉它，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损功德了！损功德了！”

杨舟不知道母亲为何这么大的反应，安慰好母亲之后拿着木盒往外走，却看见里面赫然躺着两颗丹药。

佛门不出道家的丹药，杨舟却不在意这些规矩，他拿着一颗吞了下去，却感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热血喷张，有一股气在身体内四处游走，把所有堵塞的管道都给冲通了一般痛快。

没想到寒露寺会把丹药做“佛祖的礼物”，杨舟以为寒露寺的和尚们弄错了，于是找了个空闲时间又到寒露寺转了一圈，趁着没人偷偷溜进了后院，便看见有个老道士围着一个巨大的、通体漆黑的丹炉摇着蒲扇。

看来那颗神奇的丹药就是在这里炼成的，杨舟想也没想就窜到了那个老道士面前，扑腾跪下拜了师。

“你做什么？！”黄腊九心里咯噔一下。

“我是来拜师的，请收我为徒，我也想炼丹！”

黄腊九皱着眉：“你可知寒露寺是什么地方？”

“师父分明也知道寒露寺是什么地方，却还能叫那些和尚把道药当成佛祖的礼物贩送给香客，师父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我愿意追随师父！”

黄腊九心里晃了晃，好不容易搞定上头万甫刍那个疯子不再为难自己，如今又来个小疯子断了自己的后路，当真是骑虎难下，逃也没法逃了；黄腊九思来想去，干脆错就错到底，收了这个小疯子来帮自己的忙。

既然万甫刍拿自己当替死鬼，那自己为什么就不能也找个替死鬼呢？如果阴丹炉当真出了什么意外，之后还能把杨舟挡在前面。

他深呼一口气，笑么丝儿地对杨舟说：“你知道鬼市吗？那可是个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