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永汋】

周永汋回忆着和窦淮生分开之后回到家的那一天发生的事情，可以说是比听到何荇杀了樊青州还要震惊了。

她的母亲将她拉住厢房，将那把从来不让周永汋碰的锁链郑重其事地交付到了周永汋的手中。

周永汋竖起耳朵想听故事，托着锁链的手半天没敢动，锁链并不轻，她举了一会儿就酸了，但是还是舍不得放下。

“这是有一柄名字的武器，八方豺狼起，四面顾逡巡。它被制造出来的意义本身就是拿来自保的，如果哪一天，有心怀不轨的人监视你，或者想威胁你，你不用跟他们虚与委蛇，与其寻求逃离的机会，不如杀出重围，直接冲上去拿着逡巡勒死他。”韩卓说得这般严肃，周永汋反而慌了。

她抓住韩卓的衣袖，怕这是场临别赠言。

但韩卓没有反驳，这的确是一场临别赠言，她把蚕食会的令牌交给周永汋：“我相信你能够胜任，你不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你身上的功夫只是没展露过罢了，从你出生开始我就知道你会有一个非凡的未来。蚕食会并不仅仅是个以恙城为中心的杀手网，也是名正言顺的庇护伞，这是我拿到令牌之后才知道的秘密，现在，我要用这个秘密来保护你。”

“你要去哪？”

“还记得当初我们在乐安城遇到的那个貌美的少年吗？我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他身上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我隐隐觉得这个秘密牵扯到蚕食会、更门甚至清樱堡，我要去找那名少年。我不在的日子里，就让逡巡替我保护你吧。”

韩卓说走就走，第二天清早就不见了踪影。周永汋问父亲，父亲也什么也不说。

韩卓离开之后，周永汋反而没有了离家出走的兴趣了，她有想过来找窦淮生诉苦，但那有什么用呢，窦淮生不是本地人，面对这个新世界，他的分析比周永汋更加不靠谱。

于是周永汋静下心来思考了许久，然后暗地里想方设法获得更多关于那个貌美少年的消息。

在与覃癸车于集市偶遇的前不久，她有了新的突破口——一个叫做凤舞的柔情苑花魁。

窦淮生：“花魁？有什么用？她会有那个小伙子的消息吗？”

周永汋摆摆手：“不知道，但我就是觉得这个名字在指引我。我也没想那么长远，走一步看一步，等找到凤舞小姐姐再说吧。”

窦淮生觉得凑巧今天没什么事，不如今天就去柔情苑问凤舞的事情，他询问周永汋的看法，周永汋欣然同意。

但是这样太平美好的悠闲时光总是会出现意想不到的偏差，一个中年男子慌不择路撞到了周永汋，他们俩个纷纷摔倒在地，身后响起一阵马蹄乱踏的声音。

周永汋抬起头来整顿自己，刚想转过身去看摔倒的那个人，与此同时一支翎箭嗖地擦过她的发丝钉在了她身后的青石板之间的缝隙里，随着几根刘海飘落、箭尾嗡鸣，周永汋心里狂颤起来。

真是好险呐，如果不是和那个人撞上，只要再往前走一步，这支箭要么就会射中自己，要么就会射中那个人。

周永汋往箭来时的方向瞥了一眼，但那人因为目标失败而仓皇逃走，她没能看清楚射箭之人样子。原来他们正好在一个十字岔路口相撞，射箭的那个人就站在横向的街口上，眼看着任务失败于是急忙离开。

窦淮生赶紧把那个人和周永汋扶起来，周永汋甩甩头，企图让撞晕了的脑袋清醒一点。

那人还想跑，但周永汋抓住了他不让他离开。

对方急得想要出手推开周永汋，但是马蹄声已经停下，后面的人赶了上来，这时候再跑，他也逃不过了。

周永汋忽然跪在地上，对着马背上的首领夸张地五体投地，不断重复地大喊着：“谢谢大人的救命之恩！”

不仅是那个人愣了、窦淮生愣了，马背上的人也愣了，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也围拢了来。

“刚刚那支箭明显就是那些法外之徒为非作歹，要不是大人派来的侍卫拦下了我，我就要被从左边射来的箭给杀了。”周永汋心有余悸地说着，将翎箭献上。

马背上的人一时间接不上话来。

他肯定是想反驳的，但是他要反驳什么？如果他就是要带走这个正在逃跑的人，顺着周永汋的话下了这个台阶也不是不行。

只是马背上这个人并不是同情达理的人，他取下兜帽的瞬间，凑热闹的老百姓便一哄而散：“你说得对，但保护百姓是禁卫军的义务，我们刑部只负责抓逃犯。小妹妹，不要妨碍公事。”

周永汋看到那张脸的时候没来由地心里哆嗦了一下。

冷，刺骨的冷席卷全身。

窦淮生也有同样的感觉，他以为这种死人般冰冷的能够影响到别人的气场只有里才有的霸气，没想到这个异世界真有这样特异的可怕的人，他的双腿因为害怕而僵硬得无法动弹。

“见到参事还不跪下！”男人身后的左护卫厉声喝道，但男人摆摆手，并不要求现在面前的三人拘泥等级形式。

“逃犯？这人怎么可能是逃犯呢？”周永汋表面上还在傻愣愣地笑着，但实际上已经害怕得要昏过去了。面前这个苍白病态的男人就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刑部参事婴羊啊，谁会不害怕呢？

人们对婴羊的恐惧并不亚于对万甫刍，而这两者也有本质上的差异，对万甫刍是咬牙切齿的仇恨，而对婴羊却是痛至骨髓的屈服。

“你……该不会想救他吧？”婴羊的目光轻轻刺在周永汋身上：“我喜欢和聪明的人谈判，但我不喜欢聪明人因为情感变得愚蠢，装疯卖傻只会使这件事变得更加复杂，把这个人给我，我就当没见过你。”

婴羊对于周永汋的印象可以说是一针见血了，窦淮生还以为周永汋刚刚是真没看懂形式，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原来是打了个幌子。

“婴羊？”真是幸运的人走到哪里都有贵人相助，就在周永汋以为自己黔驴技穷的时候，欧阳青的到来拯救她于水火之中，她好听的声音让周永汋这棵小旱苗如淋甘露。

“公主殿下。”婴羊本就没有完全睁开的双眼又垂了垂，向从后面赶上的欧阳青行了抱拳之礼。

“为何如此兴师动众？”

“属下在抓捕一个很重要的逃犯。”

“能从婴参事下逃走一定是个不得了的人吧。”欧阳青明显是话里有话，冷嘲热讽道，当她看到周永汋拽的那个人的时候，下意识地瞳孔一颤，从马背上落下来，快步疾走到了那个人面前。

打量了三番之后，欧阳青没忍住回头看着婴羊，破口斥责：“婴羊你要造反不成！”

婴羊下马深鞠一躬：“公主莫恼，此人的确是刑部的逃犯，公主切莫因为私人关系妨碍公务，在下确实有不得不将他带回刑部候审的理由——此人是在恙城接应高统领抓获的那一干鞑鞧人的暗哨。”

“皊衫大哥是本公主的线人，不是什么鞑鞧的暗哨，扣罪名扣到本公主的头上，婴羊你胆子不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