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日，当朝太傅王光启的日子不太好过，因为最近几日夜里总有人在他家大门上泼狗血，有时还连带着死狗的尸体一起丢在门口。

起初他还在苦思冥想，自己到底得罪了什么人，但三天前的夜里，府中家丁抓住了泼狗血的人，是三名年轻书生。

当他回到家，准备质问三人这么做的原因时，三名书生却是率先破口大骂：“无耻老贼，你卖国求荣，还敢抓我们这些一心为国的学子，你就不怕死后遗臭万年吗？”

王光启被骂的满脸问号，心头也是一阵无名火起：“本官如何卖国求荣了？你等身为学子，却大半夜在我府门口行此等卑劣之事，该当何罪？”

一名学子再次高声骂道：“你太原王氏勾结蒙古鞑子，要我大唐不战就先乞和，不是卖国求荣是什么？呸，想你这种杂种，怎配做我大唐男儿。”说着，居然挣开身后家丁的束缚，冲向王光启。

书生双手被捆绑着，只能用肩膀撞向王光启，王光启今年都七十多了，一时间根本躲闪不及，结结实实被撞在了胸口，接连后退几步，仰面倒地。

身后的几名家丁连忙冲上去按倒书生，愤怒的将自己毕生所学的拳脚功夫，倾泻在了书生身上。

王光启被另外急忙家丁扶起，老头子满脸涨红，轻轻拍打着胸口缓了半天气，对家丁叫道：“送官，把他们通通送官。”

到了府衙，几名书生依旧态度恶劣，不住得对王光启破口大骂，直到南阳府尹忍无可忍，对几人用了刑，这三名书生才老实下来。

但经过一番调查，这三名书生背后的确每人指使，他们完全是听信了坊间的传闻，自发来做这事的。

但三人当夜才是第一次做这事，前几次并不是几人所为。

果然，昨日早上开门，家丁又在大门上发现了新鲜的狗血，可是三名书生一夜都在大牢里关着呢！

王光启大怒，命令几位家丁在大门口的角落里守了一夜。

到了后半夜，几名书生打扮的人端着两大盆狗血出现在街道上，与蹲守在门口的家丁撞了个正着。

几名书生也被送了官，结果和之前的三人相同，也是听信了流言，并且是第一次干这事。

这样的留言之前王光启也听到过，很多人和他一样，也都听到了这样的流言，但是都没有放在心上。

甚至有些人和他一样，都猜到了这是长公主府那边放出的留言，不过再一想，长公主现在肯定已经是焦头烂额了，怎么还会有精力放这种无关痛痒的流言呢？

从宋葛遇袭到现在，秦王派有大量官员被撤了职，掌控的势力日渐稀薄，甚至长公主府和秦王府在外的生意，也被不少商贾在背后官员的支持下吞并下来。

吏部尚书，兵部尚书，户部尚书，六部各部侍郎，光禄寺左少卿等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秦王派有八名五品及五品以上官员被罢免。

其余的，也多半在背后的全力运作下，彻底与秦王派划清了界线，秦王派一夜之间便显得有些风雨飘摇。

所以众人即使怀疑过是长公主府放出了这些流言，甚至这些流言中有很多都是在有意抬高长公主府和秦王派的地位，但仍然不敢此时就是长公主府所为。

今早，王光启在朝堂上将此事上奏给了李景俞，一大早，就想要去大街上听听这个流言到底传成什么样了。

刚行至离天桥坊不远的地方，王光启便被外面的喧闹声吸引，掀开窗帘一角向外望去。

街道上，一大群书生手中举着各种各样的木牌向这边走来，最前方的木牌上写着四个大字：天理已死！！！。后面还跟三个鲜红的感叹号！

后面大大小小的木牌上写着各种标语，什么“打到王光启，严惩卖国贼”，什么“释放我辈爱国学子”之类。

队伍中，还有书生长篇大论的重复着那些流言，然后再引经据典的抨击，然后还带着众位书生高声宣读木牌上的标语。

王光启气的是一佛出窍二佛升天，跳下马车就要与众书生政变。

刚下马车，不知队伍中哪个书生高喊了一句：“快看，那个就是王光启，居然还敢到这里来。”

一群书生一拥而上，将一行人团团围住。

王光启刚刚下朝，来街上听听流言的想法也是临时起意，所以队伍中只带了两名家丁。

当众人被团团围住时，两名家丁左拦右挡，却是根本护不住王光启。

众书生原本只是想上前讥讽一番，但当一块石头从人群中飞出，正中王光启面门的时候，众人心中的暴力情绪便再也抑制不住了，一拥而上。

下了朝，李景俞到了御书房，刚喝下一碗粥，还没来得及开始批阅奏章，便有太监从外面匆匆跑来。

李景俞眉头一皱，抬头问道：“怎么了？”

太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喘了几口粗气道：“启禀皇上，王太傅下了早朝，在天桥坊外与一群书生相遇，结果不知为何遭到了众书生围殴，待巡城士卒赶到时，王太傅已然毙命了！”

李景俞闻言愣在原地，早朝上他才刚说过：“这些年来王太傅劳苦功高，如今发生此事，不仅是针对王太傅，更是不将我大唐国威放在眼里，南阳府衙必须彻查此事，给王太傅一个交代，也是给我大唐百官一个交代！”

结果事情还没查明，王太傅就先没了。

李景俞将手中的竹简捏地嘎吱作响，“砰”一声的摔在御案上怒道：“此事定是有人指使，把那群书生都给朕抓到大理寺去，让大理寺严加审查！必须将背后之人纠出来。”

李景俞也觉得这件事可能是李慕兮所为，但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也许是王光启的政敌趁机报复？

沉思片刻后，又一名太监进门，向李景俞呈上了一份奏折，详细的说明了王光启遭到围殴这整件事的始末。

李景俞看完，更加确定这不是李慕兮所为，放出流言挑拨舆论，在人家大门上泼狗血，让书生到大街上举着牌子喊口号，这手段都是他闻所未闻的，但是未免显得太低级了吧？

但不得不说，这些低级的手段在这时候很有用。这种时候，大家都在埋头分食秦王派留下的一块块肥肉，成天都在想着怎么多抢一点，再多抢一点，谁都没有去在意过坊间的流言。

可现在因为这样低级的手段，让朝廷中一位一品大员送了命，他就不得不重视起来了。

南阳城北部，有一处皇家别院，院中有一处高楼，名叫长春楼，顶楼可以俯瞰整座南阳城。

此时的张擎宇，就站在这里向南望去，口中吐出的烟雾随风飘散。

其实王光启并不一定非要死，这件事，其实是张擎宇想要打草惊蛇的意味更浓一些。

如今的朝堂，静书党是先帝留下的一批老臣子，很多人并不将李景俞这个登基不到半年的毛头小子放在眼里。

阉党主要由宦官组成，他们一生的荣华富贵都取决于皇帝，所以阉党自然亲近李景俞，但也不代表他们就会乖乖听话，如果李景俞挡了他们的财路，他们也不会介意换个新皇帝。

两方整日在朝堂上相互攻击，李景俞只能居中调和，但最后的结果却是两边都不买账。

原本对李景俞威胁最大的秦王派和长公主府现在一天不如一天，他的掌控力眼看着越来越强。

但北边和蒙古人的冲突却是越来越严重，眼看着随时要开战，可收上来的赋税却是一年少过一年。

世家大族手中的土地越来越多，可他们的关系网在朝堂中盘根错节，所以一粒米也别想收上来，只能在百姓身上不断加税。

如今朝廷的收入除掉一应必须的开支，也只能勉强给足边关将士的军费。

如今俯瞰南阳城中歌舞升平，繁华无比，却怎么看都像烟火熄灭前最闪亮的一刻。

想必现在的李景俞一定很头疼吧！倘若遇上个灾年，或者蒙古人此刻进犯边关，这点璀璨的烟火，可能就要迅速熄灭下去了。

张擎宇想着，不禁摇了摇头，他也想天下太平，他也喜欢安定的盛世。

但他对此也无可奈何，他也是血肉之躯，救不了一座即将倾倒的大厦。

他也从来没想过什么救世，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只想偏安一隅，玩玩女人，喝喝花酒，醉生梦死，至于那些在生死边缘的挣扎的百姓，他能救得了十个，一百个，但他能救得了一千个，一万个吗？何况李景俞也不会愿意让他救的！

野心这东西，他是有的，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会幻想自己横横扫八方，一统六合的英姿，但是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自己孤身一人来到这个世界，从一开始的怨天尤人，到后来接受现实，开始为李慕兮出谋划策，不过也就是为了李慕兮，为了李慕兮的势力扩大后，更能有让自己醉生梦死的资本，所以就顺手做了。

如今，朝堂中各方的争斗估计要开始升级了。

自己一出现便绑架了李慕兮，让李景俞有了撕开秦王派缺口的机会，随后自己的计划更是相当于将整个秦王派和长公主府势力拱手让出，都让朝堂的水越搅越混，冲突越来越严重，而这个王朝，也离灭亡越来越近。

也许接下来乱世的到来，就有着自己的原因，但是他必须这么做，因为起码不能让别人握着自己的命。

李慕兮看着张擎宇的眼神从一开始略显孤寂的状态逐渐坚定下来，伸出手紧紧扣住了张擎宇的手。

张擎宇轻轻抚弄了几下，开口道：“后面就可以派人盯紧王氏了，等他们有了动作，我们再做具体打算。”

“那如果他们直接找了皇兄怎么办？”

“没事，这方面我会做安排的，不管是你皇兄，还是静书党，这次应该都不会插手的。”

“好，都听你的，只要你有安排就行。”

“对了，你还得跟秦王说一下，最近得安分一点，让他把背后的活动都暂时停一下，还有，嗯…算了，明日我去一趟秦王妃吧。”

“要我和你一起去吗？”

“不用了。对了！皇后和秦王妃的事你最近过问过吗？”

“啊？什么事。”

“就是，嗯…秦王妃和秦王关系怎么样？”

“他们关系很好啊！一直都很好，我从来没听秦王说过硕颀有什么不好的，硕颀看起来比较强势，但只要你对她好，她还是很好相处的！”

张擎宇闻言熄灭手中的烟头，然后低下头沉思起来，仔细回想着上次在皇宫中碰见两人时两人的每一句对话，片刻后，他轻声呢喃了一句：“哦，我明白了！”

李慕兮转头询问道：“明白什么了？”然后又轻轻将双唇凑在张擎宇耳边道：“你是不是看上硕颀了？”

张擎宇忽然心头咯噔一下，好像自己埋藏在心底的秘密被人看穿了一般。

转过头，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异常，看着李慕兮道：“怎么这么说？她都嫁给秦王了，我怎么会喜欢她？”

李慕兮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眺望着南方道：“应该还有皇后吧！其实你要是喜欢皇后，只要有机会，我肯定帮你把她抢过来！”

“当年皇后就是被李景俞强迫的，事后向父皇提出了要纳她为妾，甚至连个仪式都没有。之后我就感觉她变了很多，以前她的性子很开朗，但从那之后，每次见她都是沉默寡言，直到最近才好了一些。我知道李景俞对她肯定不好，所以，她要是能跟着你，也挺好。”说着，“皇兄”的称呼也直接变成了“李景俞”。

张擎宇听她说完，正想要开口反驳，却听李慕兮又试探着说道：“但硕颀和景纹关系一直很好，你要只是看中了硕颀的姿色，能不能不要去招惹她！”

原本张擎宇只是突然想起此事，想着是时候跟周硕颀接触一下了，看能不能从她那边得到一些有用的情报，这才向李慕兮问起此事。

他沉默半晌，又摸出一支烟点上，深吸了一口，才说道：“好，我答应你，如果她过得真的幸福，我不去招惹她。”

但心中却在思考：周硕颀现在过的怕是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好。而且李慕兮的话不知为何，更是激起了张擎宇想要得到周硕颀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