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铭战】

他独自一个人坐在自己的马车之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手中的信函。而从西南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的信使。

在江南路面对北瀚易，他所拥有的傲气此刻在消退。

无法与当初的那份霸道相比。带着惊疑不定过后的语气开口问道。

“你手上的消息是可以确认的吗？”萧铭战注视着他说道。

“是的，殿下。驻扎在军营的三位副帅正在竭尽所能地派我们的人去确认夜岭那边的情况，可是无一例外。千云城拒绝我们入内，而我们与夜岭国国都方面的消息已经全部中断了。我们没有任何一条道路是可以知道夜岭国国都到底发生了什么。”

信使带着无可奈何的苦笑对萧铭战说。

“夜岭先王对帝朝称臣的时候，曾经承诺过无论如何都不会失去和帝朝的联系。今时今日的行为，即使他们没有发生意外，他已经违背了承诺。”

“不，夜岭先王去世之后。继位的应该是他们的二王子才对，我这段时间一直都在江南路那一边，所以没有来得及让你们派人去夜岭吊唁夜岭先王。这确实是我的错，可是夜岭国不该和我们断开联系。除非，发生了宫变。”

萧铭战抬起了头，双眸带着怒火。

他知道夜岭国的称臣是带有诚意的，一个受到游牧部落威胁的小国希望通过向帝朝称臣来获得帝朝的庇护无可厚非。

易守难攻的贫瘠之地，萧铭战也并没有带兵强攻的兴趣。

连太祖和太宗皇帝当年都放弃了的想法，他为什么要去改变天远的国策！？

“夜岭宫变。但是夜岭大王子并无可以撼动夜岭都城守军的兵力，就算夜岭二王子登基以后将不少士兵派到西边去防御那些草原之人的攻击。”

“南晋……”

萧铭战的手放在了自己的下巴上，开口道:“只有南晋。”

能够为夜岭大王子提供足够兵力去夺权的地方，萧铭战想不到第二个！

“南晋出兵，并不是没有可能。可是如果他们想要吞并夜岭国的话，是否难度太高？夜岭千百年来都在陈氏家族的统治下，当地人不会服他们的。”

“一个傀儡王而已，外加一笔交易。只是，夜岭本就是一个小国。南晋王是看上了他们什么东西才决定出兵夜岭国？”

皱着眉头的萧铭战大脑当中立刻开始了自己的运转，他要知道夜岭国。

是否有任何值得南晋出兵的东西。

“会不会是千云城，殿下。”他的部下在萧铭战陷入思绪的时候点醒了他。

“千云城……铁矿的产地，那里的铁矿质量相当之好。并且夜岭国每年都会进贡大量的铁矿予以帝朝，如果南晋王想要的是千云城。倒也并不是没有可能。只是，对于夜岭国主来说，难道能这么把重要的城交出来吗？”

萧铭战靠在了自己的椅背上叹了口气。

旁边的那辆马车，就是三个北家的仆人在伺候着的还处于昏迷状态的北云。

“事不宜迟。殿下，末将建议立刻出兵千云城！在南晋军还没有来得及控制千云城的情况下立刻拿下千云城。”

“不行，现在夜岭国新王没有对帝朝撕破脸皮。如果我们此刻出兵就会被南晋坐实一个入侵藩属国的罪名，到时候想解释都解释不了。”

萧铭战清楚国与国之间的博弈不单单在于武力。

如果南晋军真的已经协助那位夜岭国对于二弟继位心有不甘的大王子殿下控制了夜岭国国都的话，夜岭国都城必然已经发生了惨绝人寰的屠杀之战。

他很清楚夜岭国军的战斗力，与南晋那头雄狮的悍卒没有可比性。

“殿下，但是我们一定不能够坐着什么都不做啊。难道眼睁睁的看着夜岭国就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被南晋人给拿走吗。”

“南晋军不可能长期驻扎在夜岭国，以夜岭国的赋税无法供给南晋军所需。他们拿走了千云城，铁矿运回南晋国内也会很困难。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皱着眉头的萧铭战。

他几乎已经可以肯定南晋从夜岭国西南方向的边陲小镇出兵，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之下奇袭夜岭国国都。

有他们的大王子参与，配合打开城门不是困难的事情。

而南晋王，为什么要选择耗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去控制一个并不好控制的千云城！？

吃饱了撑的吗。

“殿下，那我们要做什么我们不能够真的什么都不做啊。”

“请示帝京。我要问天子是怎么想的，如果他下令出兵并且允准为我们配齐粮草和军械，我就出兵。”

萧铭战的心里也有自己的想法。

他好不容易等来了这一个千载难逢的八方势力都对萧镜平产生了不满的机会，如果自己放弃的话，就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而且刚刚和北家达成同盟的萧铭战，自己囤积的军械粮草有限！

一定不可能在皇帝没有允许的情况之下，去耗费自己有限的这些家当，去为夜岭国发动一场战事。

“而且，你要知道一件事。我们现在还完全不知道南晋派到夜岭国的是哪一支军队。尽管南方那边一直有消息传来，南晋王的身体情况在越发恶化。”

萧铭战也对这方面的事有一定了解。

“可是他麾下骁勇善战的将领之多，实属罕见。如果我们贸贸然出兵，与南晋军短兵相接的话。我们谁的损失会更大还不一定。”

萧铭战冷静沉稳并无犹豫。

“殿下说的有道理，那我以殿下的名义传信给驻军。命令他们提高警戒巡查边境，确保不会遭到突然袭击。”

“嗯，告诉我们的人马。要切记注意观察千云城方向的动静，没有手令擅自入境，格杀勿论！”萧铭战沉声说道。

“以密鹰发往帝京，询问我们的陛下。该如何处置夜岭国疑似宫变一事。”

“是，殿下放心。我立刻就去办。”

萧铭战座驾马车前进的速度并不快的情况之下，他可以直接从马车的一侧走下去而不需要让车夫停下来。

“呼，本王手下只有三万余可战精兵。竟然还想让本王出兵夜岭国，是不是脑子坏了。现在还不清楚，南晋派了多少军队进入夜岭国。如果他们统兵的主将，是南晋王麾下的那四员大将的话，麻烦可不小。”

皱着眉头沉思的萧铭战，心中明白自己要做的和不要做的。

····

····

【萧云怜】

她脱下了自己的华裳，在一个小镇卖了二十两银子。给自己买了条粗布衣裳包裹着玲珑窈窕的身段，带着自己的儿子。

包裹里装着非常有限的干粮，一步一步的向自己记忆中的北方走去。

“娘……我们，我们要去哪？”只有四岁的儿子带着无法理解的表情看向她说:“父王呢，我们为什么要走。”

“父王已经不在了，儿子。你的大伯背叛了我们，我们现在要去娘的娘家，记住以后再也没有母妃和父王，你只能叫我娘。明白吗。”

萧云怜看向了自己可怜的孩子，摸了摸他的头，叹口气说。

“父……父亲不在了吗。”

“从今天开始，你叫小昊。明白吗，你就叫这个名字。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你原先的名字，娘会保护你的。”

从那座房子进入密道之前，忠心耿耿的侍卫副总长将一把夜岭钢制成的匕首。

交到了她的手上，并且以自己最大的能力嘱咐萧云怜。

只要用这把可以藏在衣物当中的短刃一刀刺入他们的身体，就可以了结他们的命。

“娘，我们得走到你的娘家吗。”

“等走去，等走到娘的家。就有人会保护我们。”

萧云怜看向北边遥望无边的那片荒地，牵着自己儿子的手，一步接一步地向前走去。

帝京城。

尽管已经阔别多年，萧云怜知道只要一直往北面走，就是自己的家！

到那个时候，陈浩杀死她丈夫，夺走了原本应该属于她丈夫和她儿子的一切。都会被原原本本的清算。

她独自走在沉重的荒原之上，将儿子抱了起来放在胸前的竹筐里。

“娘，我怕。”儿子回过头看了一眼已经在远离的故乡说道。

“不要怕，有娘在。不要怕！娘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萧云怜脚下的荒原地，是夜岭国特有的一种土壤。她并不清楚这种土壤的具体名字是什么，夫君曾经提起过与夜岭国产铁矿有关。

还好夜岭只是一个小国，占地面积并不大的情况之下。

萧云怜可以步行到达边陲小镇。

然后转道去帝朝。带着副侍卫总长交给她的，丈夫紧急写下的亲笔传位书。上面有夜岭国主的印鉴。

为了尽可能地消除晋军对他们的追杀之心。

夫君在写下了这封自己的传位书了之后，将印鉴留在了原地而没有让她带走。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夫君。”

····

····

【余慎】

“怎么样，死太监。只要我在这个上面签了字，你就会满意是不是？”余慎靠在地上，看到了司马忠德拿过了自己签字画押的认罪状之后。

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看向了余慎。

自己这位对他们来说和死对头无异的死太监，皇帝的狗腿子。看着自己倒在地上一步一步的去等死，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什么该做的。

而当他抬起头看向司马忠德的时候，清楚的明白对于他来说。

他只是想要自己死而已，没有任何其他的需求。

“余七公子太过客气了。对于咱家来说，从不希望任何人在这里吃亏，也从不希望任何人会有不服的情绪，因为咱家要的，只是一个对天远律法的公平。”

“公平。律法公平与否难道不是司马公公您说了算的吗，这个公平与否对于您来说难道真的能够有什么意义吗？”

余慎听到司马忠德说这个公平，忍不住放肆大笑了起来。

“难道天远子民！会因为你们杀了我这个权臣之子，就对你们称颂赞誉吗？”余慎实在忍不住自己的讥笑之意。

“你今天杀我，明天杀右相。后天杀了林上柱国的儿子，他们都会高兴。因为他们除了对这种事高兴他们不会有任何其他的选择。因为我们的地位比他们高！你杀了我，没有任何用。”

“余七公子啊，也许像你这样的贵公子。只把我当一条狗，但是咱家也告诉你一件事，咱家从来都没有把自己看高过。咱家就只是一条狗而已。”

司马忠德带着笑意的目光看向余慎。

他对于自己说的话并不是那么的在意，尽管余慎曾经用人狗是非这套理论骗到过不少人，但是眼下余慎确实可以看得出司马忠德并不在意。

这家伙发自内心地把自己当一条狗。

“余七公子毕竟是名门一员，对我不满也在情理之中。如果余七公子认为这件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在陛下召你登上朝堂之际。即可在大殿之上对陛下表达不满，向陛下抗诉！而在这里，在我们这些死太监当中，你没有抗诉权。”

笑了笑的司马忠德，带着身后余慎认识对他露出怜悯的胡晨。

一前一后地离开了阴暗潮湿的地牢。

“妈的，你给我等着。死太监，等老子出去了。老子一定把你被砍下来的那玩意儿找回来！”

余慎一边发泄似的吼了两声，随即没有继续叫喊。

他在心里思考，自己要怎么做才能够激怒司马忠德以帮到大哥。北境那边的事，一定和皇帝有关。

而这个死太监，还自称为陛下最忠实的狗。

想要激怒他就是难上加难的事。余慎得思考自己怎么做才能帮大哥。

对尘世厌倦，可他的三姐做对了一件事。他对长兄的感情是可以激发余慎求生斗志最大的一件事，而绝非其他。

“大哥，你一定要坚持住。我不管付出任何代价都会帮你的。”

余慎咬了咬牙齿，往一边挪动了几步。

他后日上太极殿到御前，还有一天的时间可以让自己为大哥寻找线索。而站在司马忠德身边的胡晨，一定可以帮他。

“不要忘记了赵墨帮过你，妈的。赵墨你跑什么啊，你为什么去。等一下。”

靠在墙壁上的余慎，想咬破手指写字之前。

突然想起来了赵墨的离开，好像是因为自己那位亲爱的二哥将攻城炮的事情告诉了他来着。

但是四姐说，父亲早就已经知道那件事情和皇帝有关。

也就是说，二哥明明知道那件事无法被扭转局面但是让赵墨去做！？

“这个混蛋，等我找到你一定和你没完。”余慎紧紧地咬了咬自己的牙齿，脑海当中浮现出了自己亲爱的二哥。

“余七公子……”轻声呼唤从远处传来。

刚刚被司马忠德给羞辱外加冷酷的嘲笑了一顿之后的余慎，抬起头看到了从门口走过来的胡晨。

他的身形依然和在江南路的时候一样高大，脸上的麻子依然清晰无比。

可是少了不少当初的戾气和暴虐，多了一分柔和。

“我给你带了一份烧鸡腿饭，加了几块鸡肉还有我省下来的牛肉。多吃点吧。”

“你……不怕帮我，被你们司马公公骂吗？呵。誉德司老祖宗常在陛下左右，司马公公可就是实际上的誉德司大公公啊。”

虽然动作上来说他是毫不客气地接过了胡晨手里的饭菜，看向他说道。

余慎饿着肚子，心里的傲气可不能丢。除了那天四姐乘司马忠德进宫的时候，偷偷买通了这里的护卫给他带了点饭菜，他确实饿了好几天肚子。

“司马公公人不坏，你父亲才是你被送到了这里的最大的因素。”

“你以为我想有这个爹呀。他也就是给了我一点钱，给了我一点权。其实也没啥权，然后让整座京城没什么人敢惹我。还可以赊妓院的帐，但是我的这个爹。让我从小就没有了父亲的关爱，因为他从来都认为我不是母亲亲生的孩子。论武艺，我也远不如他和几位兄长。”

叹了口气的余慎饿狼一样地打开了胡晨给自己带来的饭盒。

突然想起了什么，带着自己不太理解的目光看向了在自己面前的胡晨说。

“你给我带饭来。难道只是因为司马公公人不坏？”

“我感谢在江南路城，赵兄为我提供帮助。如果没有赵兄为我指了一条投靠钦差的明路，我也不可能会有机会脱离北家的追杀。”

“是吗。赵兄恐怕也身陷险境啊。”

心中忧虑好友处境的余慎，突然想起了行动自由还被司马忠德不知道为什么任命为了自己贴身侍卫的胡晨。

应该有机会可以帮他打听一下赵墨的行动。

“赵兄。他怎么了？他不是去了乾北做事吗。”

果然没有出乎余慎的意料，这种多少带有江湖匪气性格的人。做人做事都很讲一个‘义’字，他听到赵墨身陷险境之后面色骤变。

“我二哥可能坑了他，攻城炮被劫的事。可能是毅王自导自演的，现在没准已经在送来京城的路上了。如果他去了子丹城的话，他一定是进了毅王的地盘。”

余慎带着凝重的表情看向胡晨说道。

“这可不是小事。你明白我的意思……”他能够说的，只能够到这一步。下面就要看胡晨能够做，或者愿不愿意为他做一些事了。

他的心里已经有了思路，将胡晨似乎是特地从外面买进来香喷喷的鸡腿。

给放到了一边的石阶上。

与胡晨这个曾经横行乡里的山匪四目对视，他在等待他的回答。

“江湖中人，义字当先。我不能离开帝京，司马公公对我也是有恩在身。但是我一定不会忘记当初赵兄的恩情，烦请告诉我，我能够做什么。”

胡晨在犹豫了一下之后，带着认真的表情看向他。

呼……还好，余慎并不和赵墨一样。他是打自心眼里的不喜欢这些山匪啊，偷盗出身的人。如果不是赵墨带着对他们的信任的话。

余慎甚至不可能会在自己身陷囹圄的情况之下，去信任他们。

“不用你离京，你只要帮我去通知一个人就可以。我爹现在在朝中，那是孤军无援。太子殿下为了我这个废物和我爹闹不愉快，大概也是受了我爹掣肘太多年。心中不爽，借机发挥。而现在，唯一一个能够帮助我爹的人就是林上柱国，他镇守西北边境，没有办法帮我爹。”

余慎看向胡晨，带着认真的目光说。

“莫上柱国明日就会返京，一直看我爹不顺眼的四皇子也会到京城。你看我爹似乎权倾朝野，但实际上在最顶层的这批人里，他的盟友并不多。而太子，更是在借机发挥打压我爹，可能还在借着淮王与李家小姐的婚约，越过我爹拉拢西南李氏。”

“余七公子，你说的，似乎很有道理。可是，你要帮赵兄……”

“在这个时候帮赵兄也就是帮我爹。”余慎抬起自己的双眼看向他说道。

“没想到……余七公子在嘴上说着对你父亲并不在意，可是在心里还是很紧张左相大人处境的。”

“皇帝对他不满，朝臣对他也有意见。这些人当然会借着皇帝想要打压他的这股东风来对付我爹。而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我大哥。会不会成为他们对余氏开刀的牺牲品。”

余慎死死地睁着自己的双眸对他说道。

“那我能做的事？”胡晨问道。

“帮我带一封口信，给我四姐！”

既然胡晨已经入内来见他，其实余慎都不需要咬破手指去写血书了。

“好，我会。”

余慎要救自己的兄长，他隐隐的觉得。年末祭典上，皇帝会对自己的父亲发动一场前所未有的削权风暴！

····

····

【赵墨】

子丹城，赵墨将一杯酒放在了紧紧裹着外衣的吕姬身旁。

脱离了毅王所组成的包围圈，赵墨带着她找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下榻地。

“你似乎，一直在恐惧与你家人有关的事。”

赵墨看得出来，她在害怕！恐惧提起与自己家人有关的事。

“我一直都不愿意对其他人说起我家里的事，只是因为这段往事对我来说太过令人恐惧。我自己都不愿意设法去回忆。”

吕姬坐在了原地，看向赵墨说道。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出身于一个南晋很小的士族。你应该知道，当年南晋王发动的建康血变。”

南晋弱小士族，建康血变！

赵墨抬起了头，他突然明白了她在说什么。

“我父母，乃至姐姐，姐夫都是被南晋王所杀！”

吕姬那一张一直都没什么表情的美艳面庞，此刻难得的露出了情绪激动。仇恨和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