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明媚，碧池君在前面牵着小师兄，乐的后槽牙都露出来了。心里默默获奖感言:今天我能领漂亮小师兄回家，首先要感谢河边的狗花，还要感谢我有个好师父。但最重要的是，要感谢父母给我生了这么聪明的小脑瓜……

师父果然顺顺当当地收了小少年做徒弟，赐了个名号叫“碧云”。

但碧池君不喊这个，倒不是不喜欢，他更乐意叫人家“叶桥”——这是那天在桥下师兄随便诌的名字，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名字。至于小师兄的真名，那时他是不知道的。

小师兄练功认真，人长得还好看。识字还很多，也很守规矩，不下山瞎玩儿，而且人长得也好看。虽然脾气不太好，有时候还打人，但是人长得非常好看。

碧池君就不认真，拿出两成的小聪明去练功、读书，剩下八成每天都在琢磨:小师兄看似冷冰冰的，不爱理人，但其实心里也很在乎我，只是性格原因不愿意说——不然怎么会把好房子让给我住、把好东西让给我吃？

或许这就是两情相悦吧。碧池君想得很远:我和师兄是同日入门的师兄弟，每天同进同出，连名字里都有一个字是相同的，现阶段已经亲密到了极点，不用再努力了。

等长大一点，我就向师兄表白，结个道侣不成问题。虽说我是乾元，师兄也是，但乾坤相合那是凡间的冗俗，修道之人应当脱离凡尘。

年少的碧池君入门刚仨月，还没学出个所以然，就先在这方面超凡脱俗了。

后来他仍觉得不安心——他才十四岁，还要六年才能成年。师兄比他大两岁，万一让人截了胡怎么办？

世事难料，他得先占个坑位。于是决定向师兄表个白，互通心意。

想好了就去干，碧池君挑了个休息日，一大早就跑到后山去采花。

花是山间野花，虽然常见，但沾着晨露鲜亮可爱，采下来缠成一束，比什么牡丹芍药都好看，关键还特有诚意。他正采着，突然听见熟悉的声音，走近一看，原来是师兄一个人跑来野地里练剑。

这肯定是缘分啊，不然是谁送你来到我身边？

他藏在树后看得高兴，正准备出去说话，突然打对面跑出来另一个人。

碧池君定睛一看，竟是同门一位年纪更大些的师兄。那人期期艾艾了半天才说明来意，竟然也是来表白！

好哇，平时看你道貌岸然的，竟偷偷惦记同门的小师弟，不要脸。

碧池君暗骂着，刚要跳出去搅和，突然看见小师兄伸出了手。

诶，说好跟我两情相悦呢？

小师兄脸上还是平时那样生人勿近的样子，只是静静伸出了一只手。那人看了十分激动，颤抖着把手搭在小师兄手上。

小师兄拉住那人手腕:“嘿！”

一个过肩摔。

然后把那人按地上揍。

碧池君差点笑出声，活该！

但再往后看他就笑不出来了。

小师兄一边疯了似的殴打那人，一边破口大骂:“说了老子是乾，还敢惦记老子，乾要跟乾搞，恶不恶心！都是色迷心窍的畜牲！”

拒绝对方，不是因为那人不好，而是因为对方是乾元。碧池君脑子里“嗡”的一声，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现在想来，师兄虽然高冷，但要是对上性别为坤的师弟师妹，态度总会温和一点。

原来他这位小师兄，竟是个严重的恐乾症！

怪不得师兄宁愿把宽敞的大屋让给他睡却不愿意一起住，怪不得师兄把好桃子都让给他却死活不跟他分着吃，怪不得！

哪有什么两情相悦，人家那是嫌弃他！

师兄还在殴打那人，碧池君一看这样下去得闯祸，赶紧跑出来拦着。

见有人来了，师兄一用力把人踢到一片洼地里，沾了一身泥水，这才解气。那人爬起来，回头像看鬼一样看了他一眼，仓皇逃走了。

碧池君惊魂未定:“……他不会去告师父吧？”

“没事，是他挑衅在先。”

还他挑衅，以为我没看到吗，人家就表个白而已……

碧池君腹诽着，面上却乖巧无比:“那就好、那就好。”

“诶？你怎么在这儿？你这花儿是……”

“哦，花儿啊……”碧池君攥着手里的花束，使劲的甩了两下露水:“我就是……我最近听说啊……就灵山上野花有特殊功效，据说炒鸡蛋特好吃，我挖点尝尝……”

事后碧池君常常反思，自己当时怎么那么怂。其实他不怕被师兄揍，也不怕被踹水坑里，当初师兄拿剑怼着他，他都没害过怕。他甚至不太怕被拒绝，反正一天到晚都住在一起，拒绝了也跑不掉。

他只是从没见过那阵势。师兄虽然脾气坏，但往往也只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说话难听点而已，从没见过他有那么强的攻击性。

他怕师兄变成他不认识的样子。

碧池君一颗真心就这样被他炒鸡蛋吃了，并且几十年都没吐出来过。

“不能说、不能说……说出来就死了……”

“你要说什么？”师兄有些好笑地问道。

“说了不能说，你还问。”碧池君已经醉眼朦胧。

“你喝醉了！想不到是你先醉，这才多少？”

“……那我说了没有？”

“说什么？”

“没说！没说那就是没醉……”

天枢也忍不住好奇:“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找天枢！”碧池君左右看看，还趴到栏杆边向下张望:“天枢呢？！”

天枢瞬间警觉:他要说什么？不会把自己的秘密给抖出来吧？！

“天枢就在这儿呐。”师尊揽住天枢肩膀:“你往哪找呢？他还能飞了吗？”

碧池君那双吊梢眼，就算有些失焦，看着仍是不怀好意。醉酒的狐狸也还是狐狸。

他在空中划了两下，抓到师尊一只手，按在自己手里深情摩挲着:“天枢啊……”

天枢先是直接上手把师尊手抽出来，之后又觉得有点恶心，迟迟不愿伸手过去。

结果被碧云君亲手拽过去:“天枢在这儿呢，你抓错人啦。”

“哦。天枢啊……”碧池君握住天枢的手。

天枢盯着他的眼睛紧张不已:别说，不能说，你提的条件我可都照做了，要是酒后说漏嘴我可揍死你！

“天枢啊，我……”碧池君缓缓说:“我真是好中意你啊……”

天枢汗毛都立起来了:都说酒后真言呢？这货酒后还不忘坑他？！

“从你来逍遥山那天，我就喜欢你了……你长得好看，剑术也厉害，虽然脾气坏……”碧池君喃喃:“虽然脾气坏……脾气坏啊……”

天枢实在是恶心得不行，忍不住把手抽出来了。碧云君笑着拍拍他:“你快别说了，天枢腼腆，你这样说他哪好意思？我还在旁边坐着呢！”

碧池君看看他，点头:“嗯。对。不能说。”

碧池君又饮了一杯。放下酒杯刚好是子时，华宁寺的钟声悠悠响起，其时秋叶正凋零、秋蝉正死去。

平时的子夜是没有钟声的，但在中秋这天，任何事都会有些不同。楼外也有许多玄妙的事正在发生，譬如日轮君此时终于走进了凌峰楼，而小三小四为了不被发现采取楼外攀爬的方式，才刚爬到四层；与此同时，凌萧在五里亭上见到了他的梦中嫦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