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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小兔崽子,你为什么不问我啊!!

  • 作者:啥CP都吃
  • 类型:浪漫青春
  • 更新时间:2022-02-22 19:43:18
  • 章节字数:11454字

天枢勉强吃了两个鸡蛋,碧云君看他几乎要干呕出来了,于是叫他没胃口就别硬塞了,左右天气冷,放上一夜又不会坏。

接着,碧云君把碗筷送回厨房。此时已到晚饭时间,厨房忙得鸡飞狗跳,碧云君废了好大劲抓了个伙计打听了厨房空闲的时段,算好明天煎药的时间,才终于回房。

推开房门,碧云君愣了一下,他发现自己刚才拖到床前的桌椅已经被推回了原来的位置。

天枢右手肿得没法动弹,但木桌很轻,单手也推得动,这倒不稀奇。

可是为什么?有什么必要这样做?桌子下顿饭还得用,晚上他坐在床前照顾也方便得多。就算是不喜欢在床前放桌子,也可以等他回来让他挪,有什么必要自己拖着病体爬起来单手挪桌子?而且……天枢他连裤子都没穿啊!

碧云君心里纳闷,看清了桌上放的东西,心里顿时一凉。

他那条洁白的毛皮披风,被叠成一个方方正正的豆腐块摆在桌上。

不是掸着、不是铺着,是用单手,艰难又恭敬地叠好,摆到离床很远很远的桌子上。

可是刚刚,就在他上一次进入这个房间时,那个人还依恋地把脸埋在那条披风里睡得正香。

碧云君觉得那豆腐块丑得让人无法忍受。他粗暴地把披风抓起来,抓到一半想起天枢在看他,只好干笑道:“晚上还是挺冷的哈。”

他不敢去看天枢的脸,像丑角一样局促地把披风拢在身上。犹豫了一下还是拖了把椅子坐到床前:“还疼吗?”

“好多了。”

“觉得困吗?”

“有点,但还没到时间睡觉。”

近看碧云君才发现,天枢居然自己把中衣给穿上了。

一只手是怎么穿上衣服的?碰到伤处不会痛吗?为什么不等我来帮你呢?

碧云君心里又凉一分。他刚才其实颇为紧张,甚至有些一惊一乍。他在等天枢问他的事。

不管是凶巴巴的质问还是委屈地责问都没关系,他已经下定决心吐露秘密,把真实的自己坦露在那个年轻人的凝视之下。

但现在,碧云君意识到,天枢恐怕不会问了。他唯独没想过会这样——如果对方真的不问,他要如何主动说起?

世上最尴尬莫过于自作多情。

“师尊。”

“嗯?干嘛?”碧云君眼睛亮了一下。

“咱们什么时候回逍遥山?”

“……还有点事没办,凝玉真人交代的一点小事,大比第一天就能办完,然后就回去。不用担心,她老人家医术高明,你很快就会痊愈了。”

“嗯。”

“想家啦?”

“没,做了梦。”

“梦见逍遥山?”

“嗯。梦见我刚上山那晚。”

“为师半夜送药给你被当坏人那次?嘿嘿,想起来怪尴尬的。”

天枢点点头,躲开了他的目光。

八年前那次,碧云君也记得十分清楚。

天枢不知道,老二老三老四老五们也都不会知道,他们的师尊年轻时又冷又倔,独来独往,并且专心修炼,从来不食人间烟火,简朴到屋里就一桌一床,连条多余被子都没有——当然跟穷也有小小的关系。

师祖说他没人味儿,派过不少人来陪他,结果都跑了,最后只有碧池君能忍得了他的脾气。但碧池君有时出个门闭个关,他就又回到了独来独往的状态。

师祖没辙,只好勒令他:你马上给我去收徒弟,多大年纪什么资质都行,是徒弟就行,收来磨磨你这脾气!

碧云君一点不想要徒弟——收来那些小拖油瓶做什么?吵他清净、耽误他练剑,末了还不见得念他的恩,不收不收!

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最好是他听话地去努力收徒了,可是谁都不乐意拜他,让师祖没话说,那就舒服了。

所以,他托宋老板把他冥思苦想出的那两条绝妙条件传了出去:第一,要坤泽;第二,要好看的。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看到这种条件还要送羊进虎口吧?

至于名声,他才不在乎。他只想闷在山上清清静静练剑,不问日月。

没想到三个月过去,宋老板传信上来,还真有个少年想拜他为师。

真是闹了鬼了,得是什么品位才会主动来拜这种人为师?

然而见到天枢时,碧云君一下子明白了。

那少年服装单薄、脸颊瘦削,背着一把剑和脏兮兮的小包袱,身上隐隐泛着伤口腐烂的气味。

是走投无路啊,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即使知道是火坑也只能跳进来。

他这才想起来,这世上除了骗子、色胚和拖油瓶,还有无数同他当年一样走投无路的少年。

而那少年的眼睛里,也带着和他当年一样脆弱的敌意和傲气。

碧云君心中巨震,态度不自觉地软了下来,几乎称得上是温柔。他领少年上山,走的是最偏僻的小径——那孩子一定也不想自己狼狈的样子被人看见。

他牵着少年的手,紧紧牵着,对方几次想挣开,他都不放手。他要让那孩子知道,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他非常坚定、可以依赖、并且永远不会嫌弃他。

因为绕远路,到绿竹斋时天已经黑了。碧云君没有多余的铺盖,干脆把自己的床铺让给少年睡。

他自己想趴在桌边凑合睡,又睡不着,半夜跑去把碧池君从热被窝里薅了出来,问他借伤药。拿到药后回去,却发现徒弟已经睡下了。

药明天涂也行,但是人睡着时不怎么动,伤会好得更快。

犹豫再三,碧云君摸进了自己的卧房,刚走到床头,却发现那少年其实没睡。

不仅没睡,还把剑藏在被窝里,战战兢兢地提防着他。

事后天枢问他当时是否心寒,碧云君说有点,这话是假的。他那瞬间只觉得心疼。

一个小孩子该是受过多少背叛和虐待,才会连睡觉也要摸着兵刃?

他想去抱抱天枢,但恐怕会让对方更紧张,所以他什么也没做,匆忙退了出去。

坐在隔壁,碧云君听着子夜的风声想了很多。

一会儿他想,他要好好守护这个孩子,永远相信他、无论什么时候都维护他,绝不用门规和辈分去压他——甚至是纵容他,让他做个张牙舞爪、任性妄为的少年,这辈子都不再有一丝一毫的担惊受怕。

一会儿他又想,一个徒儿是不够的,往后只要有人愿意拜他,他就都会收留。他还要想办法挣钱,还要去学着助理门派事务,他要扫清障碍,让他们无忧无虑地生活。

师祖料事如神,碧云君收徒第一天,就真的变得有了人味儿。

但碧云君当时并未想到,天枢带给他的改变还不止于此。

次日早上见天枢不睡了,碧云君便躺进被窝,让天枢自己去找事情做。他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后发现天枢把他院子里乱七八糟的藤蔓杂草树杈子清理了一遍。小院儿整洁一新,碧云君心情舒畅,赞了一句“不错”。

接着,他发现自己桌上的笔筒里,被插了一支梅花。

他按捺着心悸,沉声问:“哪儿折的?”

“昨天上山那条路边,野树,没主的。”天枢小心地说:“插在屋子里,会很香。”

“嗯,不错,是挺香的。”碧云君说:“对了,昨天上来时路过那地方,斋堂,你还记得路吧?你去取一下咱俩的早饭,快去晚了没有了。”

看天枢走远后,碧云君返回屋子拿起笔筒,哗啦啦把里面的笔都倒了出来,又倒进点水,这样笔筒就成了花瓶。

接着,他雀跃地把花瓶拿进卧房,摆在了自己床头。

碧云君把鼻子凑到花朵上使劲嗅了一下,然后愉快地倒在床上,笑得有些傻。

他在苦寒之地长大,那地方三季落雪,冷的时候连梅花都不敢开。因此他小时候十分稀罕鲜花绿叶,总要折些花枝、柳枝、绿树杈子插瓶放在床头,夜晚伴着花香入眠。

不光是花,他那时还总喜欢在床头摆些小孩玩意儿:陶俑、手串、小木珠、扇子、风车、样子奇丑的石头——鸡零狗碎摆得满满当当,避不避邪不知道,反正经常伸个懒腰能扫掉一排。

现如今,碧云君摩挲着光溜溜的床头和窗台,心中困惑不已:我这么多年,怎么从没想到要在这里摆些什么东西呢?

他本该有很多想做的事。他想把这里摆满。还想在院子里种菜,想自己酿酒喝,想在衣服上每天熏不一样的香味儿。

他心里那个天真烂漫、心中常怀几百种欲|望的小孩子,终于敲破又冷又硬的壳儿,重新活了过来。

重新,活了过来。

天枢不会知道,是他的到来给碧云君带来了改变。他或许以为自己的师尊天生就如此和善、豁达和可靠,所以才会产生异样的感情。

第一次意识到这点时,碧云君只觉得可笑:你刚多大?你可知道我其实是什么样的人?什么都不知道就敢用这种眼神看我?

所以他轻轻松松地把话题岔开。可惜天枢那孩子不伶俐,恐怕根本感觉不出自己被嘲笑了,所以下一次,还是会继续尝试说出来。

次数多了,碧云君开始害怕。那孩子过分执拗,并且直来直去,听不懂任何暗示,非要点破不可。

寻常的师父会怎么做?拿出门规惩戒他?或者直接赶他下山?

碧云君不能那样做。原因他很清楚:在天枢用闪烁着火光的黑眼睛凝视他的时候,他胸腔中也有一簇火被点燃了。

想要告诉他,想要亲吻,想要被爱惜也想要抚慰他。自己比天枢还要贪心。

但这些都不可以,这团火只能在心里默默烧着,不可以被纵容。

连自己都尚且止不住贪心,天枢那么年轻,只会更加不知轻重。

然后就是恃宠而骄、贪得无厌、互相苛求,把多年情义一把火烧尽,只剩一把白灰。这种事他见过太多回了。

何况他这个连名字有假的人,哪里值得让人家交付真心?

所以,如果天枢把心思说出来,他不能接受、不能拒绝、更不能责怪天枢。

他不知道能怎么做。所以最好的就是不点破,火苗只有关在灯笼里才能烧得久,跟喜欢的人只有普普通通地做师徒,才能长长久久地相伴相惜,永远没生不出妄想和怨憎。

为了阻止天枢点破,碧云君用心良苦地不停暗示,装作没心没肺地把他跟碧池君往一块儿凑,无非就是想告诉那孩子:别说、不准说,为师对你没有半点那种意思,乖乖给我做徒弟,敢说出来你就完了。

可惜天枢没有他师叔那种好脑子,任碧云君千般暗示,他就是看不懂。

这一张师徒间的窗户纸时常被捅得七零八落,碧云君还得腆着老脸都给他糊上,十分的狼狈尴尬。

但即使如此,他也从未想过那对岸的火光会突然熄灭。

昏暗的客房里,碧云君裹着那条毛皮披风,一边替徒儿的伤手涂药,一边默默打量对方。

食指从小罐里刮出一块白色药膏,抹在对方的手背上。然后蹭开,蹭过指根、指节、指尖,很轻很轻地涂过伤处,一点点涂匀。

他为什么不问呢?

碧云君还在等。自己身上有那么多秘密,他就不好奇吗?瞒了那么多事,他就不生气吗?

就算不开口,哪怕投过来一个疑问的眼神,碧云君都可以借机说下去。

但是没有,什么也没有。

没有了闪烁的火光,没有了冲动与压抑。天枢甚至躲开了他的目光。他还从未见过天枢躲任何人的目光。

天枢也会害怕啊,当然,他或许从未受过这么重的伤、从未遭遇过那么危险的事,这些都是我带给他的,他那么年轻,怎么会不退缩呢?

甚至可能不是退缩,是觉得不值。是的,我又脏又虚伪,他这么正直的人,怎么会不嫌恶呢?

他真的不会问了。

其实这才是正常的,换成别的弟子,老二老三老四,哪怕是嘴上最没把门的小六,这种时候也一定会闭好嘴巴,不多打听一句。

尊卑有别,他们是如此,为什么天枢就要问?

罢了。碧云君叹了口气。他真是昏了头了,一晚上都在胡思乱想什么?有这工夫做点什么不行?

碧云君不禁厌弃自己。自己的旧事,为什么要跟徒弟说?怕不是被药味熏坏了脑子,搞不清自己是谁了。

自己是他们师尊,对他们有恩又有情,即使过上十年二十年,他们也还是会敬他爱他,陪着他。

因为一时很冷,就要把十年的柴火一把火烧完,这不是傻瓜嘛?

眼睛里没有光了?那样最好,从此真正可以和和睦睦长长久久地做师徒,再也不用每天担心了。

再也不用担心了。

“好了,睡觉时小心别把药蹭掉。”碧云君松开手,微笑道:“早点休息吧。”

“师尊。”

“嗯?”

“您……”天枢少见地有些支吾。他深吸一口气,还是说了出来:“再去要一间房吧。”

碧云君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手脚一顿,接着挠头笑道:“我去住?那谁照顾你啊——”

“弟子的伤已经好多了,可以自己起身,不用专门守着的。”

“你自己知道轻重吗?”碧云君干脆地说:“明天吧。今晚守你一晚,明天我就……”

“真不用。”天枢再次打断:“师尊也很累,也应该好好休息吧。”

天枢低着头,迟迟不敢看身边的人。

出去吧,求你了。别在这里了。我真的撑不住了。

“好吧,那你自己当心,有事叫我。”碧云君说罢,真的收拾东西出了客房。

关门的声音不疾不徐,听不出任何情绪。

碧云君轻轻地关上门,看那一窄条灯光消失在门缝间。

此时天已经很晚了,北方小镇的客栈休息很早,他站在漆黑寂静走廊上,不知道该去哪里。

“被赶出来了啊。”

碧云君委屈得眼圈发烫。他真傻,这么多年只知道害怕爱火燎原,却没想到真正可怕的,是彼岸的灯火突然熄灭,只剩他一个人孤独地燃烧。

房间内,天枢也默默熄灭了灯。

火焰化作灰烬、沉入河底,黑暗中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声息。

没有声息,没有声息。

但是——

“嘎吱”一声,碧云君猛地推开了门,走廊上的风吹进客房,掀起了他的衣角和碎发。

“小兔崽子,你为什么不问我啊!!”

“诶?!”天枢没想到他会去而复返,惊得坐了起来。

“明知道我很累,还要赶我出去,像话吗?!”碧云君摔上门,吼声有些发颤:“是,我是师父我理所应当照顾你保护你,可你就能这样安心接受一点表示都没有吗?凭什么啊?!”

他丢下手里的东西,连带着那条洁白的披风都扔在地板上。一边扔一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天枢床前,掀开半截被子,粗暴地摩挲他胸前的淤伤:“你伤得真有那么重吗?真有那么疼吗?我看是装的吧?不然怎么还有力气去推桌子、叠衣服……”

“你听见那个人的话,就不好奇、不生气吗……为什么不问……为什么宁愿花力气去推桌子,都不来疼疼我啊……我为你都差点回不了逍遥山了呀……”

天枢被按得伤处钝痛,但此时痛感反而让他清醒。黑暗中很多东西看不分明,但他明显感觉到,有几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了他胸口。

师尊在哭。

许多东西瞬间明晰起来,天枢翻身,把师尊按在床榻上,用力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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