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盛喻的说法，虽然胡伊伊的内丹被封存了，但只要距离够近，依旧能被检测出逃逸的微量的妖力，转化为数据，替他们引路。

黑市出于各方面的考虑不允许使用电子设备，而运行这个特制的电子表不需要电，只要妖力或者灵力。

白则是个凡人，但他“吃了”星玉，所以他现在是个发电机。

跟着电子表指示走的这一路，白则也在留意着四周。他发现这里的摊位卖什么的都有，有卖名家碑帖、字画的，有打着《山家清供》旗号卖失传的点心的，有卖千年开花的并蒂莲的，有卖玉器珠宝的，有卖未修成妖但能通人言的奇珍异兽的……但交易得最多最好的，还是各类打着长生不老旗号以及号称能提升妖力的补药——灵芝和茯苓等仙草药都是千年起步，紫金丹、大还丹、升龙丹都是万年加持。

“妖与人混居后，都忙于生计，哪还有跑深山老林里好好修炼的？更何况生育率低下，都想着长生不老，妖力不减。”楚言解释道。

白则想想也是。

妖与人，生殖隔离。妖又只能与同族的妖繁育后代。但因为妖界崩塌，能安静修炼的地方少之又少，许多妖都因为妖力不济而相继老死，而新生的妖又少得可怜，近几年好些妖族都面临着灭族的危机。故而有些妖开始近亲繁育以寻求种族延续，然而导致的结果就是生下的小妖许多先天残疾或天生愚钝。

在这黑市上，白则也见到了不少这样的身影，他们不是来以物换物的，因为在人界也过得不如意，穷得叮当响，他们许多都是来帮摊主干活的。只是不少都东看看西摸摸，有些个好吃懒做的“熟面孔”甚至会被这里的商贩驱逐。

“他们能得到什么？”白则看到那样的场面总是有些难过。

“在这里，芯片也处于失灵状态，数据停止传输，乾坤系统监控不到。对于一些妖来说，这是偷来的‘放风’时间。反正只要有人介绍就能进来，他们就帮忙跑腿或者干点杂活儿，运气好的，还能得点残羹剩饭。即便什么也没有，至少得些乐子。”

“那那些妖族呢？”

白则说的是穿着黑铠甲巡逻的气焰嚣张的水族，他们对那些打杂的妖们呼来喝去，还时不时收受一些摊主的贿赂，帮他们换到更显眼的位置。他们有的露个鱼鳍，有的留两根虾须，有的则显现些鳞片……不是没能力隐藏，而更像是一种炫耀。

“鲛人是水族硕果仅存的一支。他们拥有黑市，也就拥有无上的权利和财富，有与人博弈的资本。他们不允许黑市出什么纰漏，但水族只相信水族，这些个虾兵蟹将自然是要横着走的。”

“那怎么没见到鲛人？”举目四望，除了东、西两座人满为患的茶楼，全都是敞开的区域，白则走来这一路并未见着鲛人的身影。

楚言正要回答，就见着前面有个在吆喝卖“活珠子”的“黄大仙”。

白则一开始还以为“活珠子”是什么附着灵力的宝物，待走过去一瞧，就见了个大锅底下生着火，不知加了什么香料的酱汁翻腾着，咕噜噜地冒着热气。锅里头煮着大小不一的蛋，小的和普通鸡蛋差不多，大的能有巴掌那么大。黄鼠狼竟将他们捞出来便搁在一人高的大缸里。

白则闻着那诱人的香气，看许多人和妖都在向那黄鼠狼精询价，便问那是什么。

楚言笑了笑：“没去过南京？”

白则摇了摇头。

“南京有道特产，叫‘活珠子’，蛋即将孵出小鸡，但又没完全成形的时候，蛋里已经有头有翅膀，把这个煮了，就叫‘活珠子’。”

正说着，就见着边上一只穿了衣服的鳖精，张大嘴把一只刚买的热气腾腾的“活珠子”塞进嘴里。他没牙，只能伸着脖子努力吞，嘴碾得蛋壳碎了，露出里头成形的小爪子和瞪着眼的小半个脑袋，下一瞬，“咔嚓”一声，脑壳就碎了，指甲大的眼球爆出来，荡在鳖精嘴边。

鳖精“吸溜”一下把那眼球吸进嘴里，白则忙转过脸干呕起来。好在一只手及时贴上他的背，注入了一股灵力帮他缓解不适。

“习惯点，这种东西这里多的是，和人学了滋补的那一套，都来这黑市寻偏方。吞其他妖的内丹也算是一条捷径，只是必须弱肉强食，否则容易被反噬。以前黑市还是拿死刑犯来交易，到现在，竟直接滥用刑罚，活着取内丹来卖。”

听楚言说这些，白则想着今日来这里的主要任务，感觉胸口的气顺了许多，恶心感也消失了，便赶紧直起身道谢。

扭过头，却见着刚收回手的虞渊。而方才说话的楚言正袖手旁观。

白则看看虞渊冷冰冰的仙姿玉容，又看看他那只垂在身侧的手，霎时间结巴起来：“谢……谢谢……”

虞渊没搭理他，面无表情地放空。白则想着，兴许是怕他拖后腿吧？

正要继续走，忽然感觉手里一沉，低头一看，竟是个巴掌大的蛋。那蛋壳雪白晶莹，触感更像一块上好的羊脂玉。

白则愣在那儿，眼尖的黄鼠狼精老板便嚷嚷起来：“干什么？别瞎摸！快放回去！”

白则抬头，才发现跟前是一大缸等待下锅的蛋，霎时窘迫起来。难道是他刚走过去不小心碰着了？

看看手里的蛋，虽然于心不忍，但也并不想在查内丹的过程中引起什么麻烦，便还是将那蛋还回去。

只是那只蛋刚被放到最上面，便又迫不及待地一滚，朝着白则方向来了，大有一种不被接住就摔个粉身碎骨的悲壮。

白则慌忙接住了。

这下周围看热闹的都啧啧称奇。

“这蛋还认主啊？！”

“小兄弟，原形是什么？难不成是同族？”

“说不定是亲爹呢！”

一片哄笑。

“我说你要不要？不要给我啊！”说话的是方才那只一口吞一个蛋的大鳖精，他不等白则回答便迫不及待地对黄鼠狼精道，“老板！替我下了！两颗夜明珠够吧？”无广告网am~w~w.

“夜明珠算什么？我有金龟袋！”

“我有翡翠带钩。”

眼看着边上妖精们争起来，白则手里那只即将成为补品的蛋竟开始瑟瑟发抖。

也难怪他们要抢，毕竟能感知到外界的有了五识的妖，肯定已经化形，且等级不低，那就更接近于人间的“毛蛋”,而不是“活珠子”了，这可是大补。

手心传来的微微震动，让白则想起了方才鳖精那狼吞虎咽的模样，心下不忍，把蛋往怀里搂了下。

他看看楚言又看看虞渊。

楚言一摊手，示意他一穷二白。

虞渊则眉心皱起条纹路，正颜厉色道：“放回去！”

白则被凶得心里哆嗦了下，想着果然之前“充电”时刹那的心意相通是他的错觉。

说不上是失望还是难过更多些，白则将那颗向他求救了两次的可怜的蛋缓缓往大缸子里递。

离那大缸越近，那只蛋哆嗦得越厉害，仿佛无声地哭泣着。

放下的那一瞬，白则终究受不了周围那些个贪婪的目光，扭头飞快地对虞渊道：“你借我点什么，我回去一定还你！”

他没看虞渊，说完就低了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红了的眼眶，但那抿成一条线的唇，却透露着倔强。

楚言在边上摇头，给双方一个台阶下：“你还他什么？你有什么是他想要的？”

然而下一瞬，一只布包就被递到了黄鼠狼精的手里，让楚言瞠目结舌。

“够不够？”虞渊的声音冷得掉冰碴子。

那黄鼠狼精打开卷起的布包一看，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这、这、这……！”

周围妖精看黄鼠狼精那一双总耷拉着眼皮的三角眼瞬间睁得滚圆，也都好奇地伸长了脖子来瞧，一时间懂行的一片哗然。

“鲛绡啊！这是块鲛绡织的帕子啊！”

“这锁边的是昆仑天蚕丝吧？你看这色泽，啧啧！”

绡纱，是鲛人才能织出的绡，轻薄柔软，质地细腻，入水不湿，千年不腐。

虞渊递出去的这块帕子，不但是用古法编织的鲛绡，锁边的还是早就寻不着了的昆仑天蚕丝。那天蚕丝与判官衣缘上的刺绣相似，不同角度流转着不同的光泽，熠熠生辉。这天蚕丝与鲛绡熔了碎金般的的光泽呼应得恰到好处，乍看之下是水绿素色，却给人一种目不暇接、变幻莫测的观感。

有的妖想伸手摸，被黄鼠狼精一巴掌打掉了，他慌忙将那鲛绡做的帕子收起来，一把抓过那只蛋塞到白则怀里，生怕他反悔似的。

白则抱着那只蛋，一时间有些回不了神。直到楚言拍他，才发现虞渊虞大人早就走前面去了。

“小白则，真有你的！你知道这块帕子，拿出去能卖多少吗？”

白则想起之前他说要还虞渊的话，赶紧虚心请教。

楚言伸了五根手指。

白则想了想方才妖精们的反应，大胆估算道：“五万？”

“五千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