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万，是“5”面几个“0”。

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的小白则在接下来的一路，都在思考这个严肃的问题。

那只“毛蛋”已经被收在了虞渊的袖子里，因为嫌他拿手上太招摇，而楚言又以“我没袖子”为由，拒绝施以援手。

三人在熙熙攘攘的黑市里跟着电子表的指引又走了好半天，就听到连着的两声打更声。抬头，见是东、西茶楼里各站着一只包着幞头的螃蟹精用蟹钳打着梆子。

“二更了，得快些，三更就闭市了。”

楚言这般说着，脚下却丝毫没有要加快的意思，反而慢了下来。

白则这才发现虞渊也已经停在了跟前。

低头看了眼电子表，那个小三角分明还指着前方，前方也还有路，怎么这两人……？

“用神识看。”虞渊不知何时已经回过头来看着他，

白则这才想起来昨日给虞渊“充电”时因为星玉而开启的神识。

他合上眼，凝神敛息。

先开始跟前还只一片黑暗，但当他试图内观中丹田处的星玉，进入到一种神归气复的状态时，便感觉到眼前渐渐敞亮起来。

他看到的是气，是天地之间流动的气，他们用各种色彩将周围的活物以及沾了灵气的物件的轮廓勾勒出来。

周围依旧是熙熙攘攘的闹市，而眼前，却是一面巨大的看不到边界的镜子。

白则惊讶地睁开眼，才发现跟前那肉眼无法识别的镜中影像，实则与他们这边有一盏茶功夫的延迟，难怪他第一时间没有发现。

“他们都看不到吗？”白则环顾四周，发现无论是妖还是人，到了镜子前都会自动折返，却并未察觉自己的行迹有什么问题。

“这是照海镜。”虞渊道，“肉眼凡胎，或是修为低浅的妖，都察觉不到它的存在。”

“你之所以能看到，是因为星玉。”楚言指了指白则，“这可比市面上所有的补品加起来都厉害。”

白则偷瞥一眼虞渊，觉得好像确实是还不清了。

好在楚言没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向虞渊道：“怎么办？合着规矩，是不该闯入的。要不，让白则去？”

虞渊略一沉吟，目光落在了白则身上：“不成。”

“怕什么？”楚言道，“他们谁都伤不了他，只要稍作掩饰。”

掩饰？

片刻后，一只身上绑着电子表的圆滚滚、胖乎乎的小河豚，出现在了镜中世界的海洋里。

他不太熟练地煽动着与身子相比小得可怜的鳍，在长满了海葵的扇形礁石边转悠了一圈，才向前游去。

他是真的有点生气，刚才楚言说，有个办法，可以让他隐藏身份，还可以携带电子表一起进到镜中世界寻找内丹，他问是什么，虞渊就直接念了口诀。当时，他觉得体内星玉的力量流转周身，还以为是要隐身或是有什么了不起的办法，然而下一瞬，他发现自己身子越变越小，随后终于成了一只拳头大小的河豚。

“哎呀呀，这样电子表戴不上啊！”

楚言将他托在掌心，装模作样地比划了一下，笑得人畜无害，随即，伸出食指，在他柔软的肚皮上猛戳了数十下，气得他膨胀成了一只小皮球，把套在他身上的电子表表带完全卡住。

“看！”楚言将“成品”展示给虞渊看。

而虞渊竟就真那样面无表情地盯着气鼓鼓的白则看了许久。

岂有此理！

他们就是想拿他取乐！

白则不信他们没有别的办法！

可是事已至此，也没得选，白则想起答应胡萧萧的事，还是赶紧往前游了。

电子表的红色小三角，在他的身侧一闪一闪。白则根据那指示往前游了段,忽见着十几位捧着木匣、首饰盒的鲛人女子从跟前游过去。

入水不湿的鲛绡勾勒着曼妙的身段，堆砌的云鬓与精致的妆容，竟像极了古画上的宫廷女子。披帛在水中飞舞如彩练，鱼尾上的鳞片流转着光亮。她们说说笑笑，白则却并听不到声音，似乎他们说的话只有彼此能听见。

红色小箭头指向了这群鲛人，白则忙悄悄跟上去。

周围的鱼儿很多，好些成群结队的，把白则掩护在其中。他绕着鲛人们游了几圈，发现箭头就指着领头那位戴着明珠宝钗的杏眼桃腮的鲛人女子。她手里捧着个镶了一圈红腊石的涂了红漆的水楠木匣子。白则不确定，内丹究竟是在她身上，还是在那匣子里，只能一路尾随。

没多久，跟前便出现了一大片一人高的红珊瑚，一株株，像极了上了釉色的桃树，鲜亮的刺目的大片的红，模样大同小异，置身其中便容易头晕目眩，辨不清方向。而不少跟随的小鱼就因此迷失在了这红珊瑚里，出不去，唯有鲛人们知道该如何穿行。

白则怕自己游得慢，跟丢了，便咬住其中一位鲛人的披帛。

在珊瑚迷宫里七拐八绕了好一阵，眼前才豁然开朗。

白则抬头，就见着坐落在海底的一座重檐歇山顶的宫殿。

那宫殿气势恢宏，与人间皇家宫殿无异。只是并非木质结构，而是汉白玉为基，用镶以珍珠、贝壳的水晶砌成的。博风板合尖之下的悬鱼、惹草以及屋顶瓦片都是琉璃所制，脊兽也与人间宫殿上的一样——仙人、龙、凤、狮子、天马、海马、狻猊、押鱼、獬豸、斗牛、和行什。狻猊和行什，便是之前守在拱桥两端的那两只石兽，此刻看到他们，白则还生出一种被雾困、被雷劈的后怕来。

紧闭的宫殿门前，又是一溜悬浮着的八面宫灯。它们在鲛人道来时候，缓缓旋转着，忽明忽暗了一阵，书写下一个“侍”字。

镶嵌着九横九纵门钉的朱门大开，鲛人们鱼贯而入，随后分了两拨，自东、西两侧游廊往里去。

白则赶紧追上方才领头的鲛人，轻轻咬住她袖子，一摆尾，躲了进去。

那鲛绡冰冰凉凉的轻抚在身上很舒服。白则探出头打量，就发现这一队鲛人来到一处珊瑚、怪石、小桥、盆景构筑的庭院，停在了一座八角亭前。那亭子里什么都没，只一口井，与白则先前进黑市时的那口井极为相似。

鲛人们先后将自己手里捧着的匣子、盒子打开，随后排着队把东西往那井里倒。

白则心下一惊，赶紧从袖子里钻出来，正瞧见那位戴着明珠宝钗的鲛人女子也打开了手中涂了红漆的水楠木匣子。

那匣子不像其他匣子，装着各色宝物，而是单单浮着一颗流转着七彩光晕的晶莹雪白的珠子。那珠子鲛人似乎碰不得，只能用妖力隔空驱使它飞出匣子。

电子表上的箭头高屏率地闪动着，指认那颗内丹。

眼见着珠子坠入井中，白则也慌忙跟着一起下去。

那井中之水此时已形成了一个飞速旋转的漩涡，贪婪地吸吮着宝物。白则刚一下去就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吸力将他往漩涡的中心拖拽。他拼命扇动鱼鳍，尾巴在井壁上用力一拍，才借着那反作用力弹出去，一口吸住了胡伊伊的内丹。

心下一喜，却转而又恐慌起来。他太小一只了，根本无法与那还在不断增强的漩涡的吸力抗衡。

他旋转着被拉下去，又奋力顶着内丹游上来。这般拉扯了半天，他的力气几乎要耗尽了。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阴影兜头罩下来，随即，白则就被一只大手包裹其中。

虽然那手根本没用什么力道，但白则惶恐极了，左冲右撞地想要让那人放开他。

他被从井里捞出来，感觉自己完蛋了。

手摊开来，他就对上一张近在咫尺的脸。

先映入眼帘的是垂在那人眉心的鸦青色的宝石，随后是那对噙着笑意的大海般湛蓝的眸。皓雪凝脂、唇如激丹。金镶宝莲花冠，镶嵌着红宝石及猫眼石的鲛绡长袍。那长袍上用天蚕丝绣着葡萄藤与忘忧草，如蝶翼一般在水中绽开的衣摆坠着细密的珍珠与鳞片。鱼尾的线条既富有力量感又美得恰到好处。尾上的纹路宛如凝着朝露与霜雪的茎叶。那一头青丝如水中泼墨，将那人衬得宛如画中仙。

白则看得呆了，就听那人笑道：“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那声音也如他的容貌般，雌雄莫辩，温柔中带着一丝宠溺，听得人骨头都酥了。

一根骨节分明的指还伸过来，挠了挠白则圆滚滚的肚皮，害他痒得险些泄了气，把内丹吐出来。

“这是什么？”

身上的电子表也被那根手指勾了起来。

白则吓得猛一摆尾，打开了那根手指，随即用两片唇吸紧了内丹，疯狂游离了那人的掌心。

他是那样小的一只河豚，逃离时脑中浮现的画面是孙悟空怎么都翻不出如来佛祖的五指山。

然而那位一看就身份尊贵的鲛人，并没有为难他。他游出去很久，也没人追来。

白则心下忐忑，还觉得是不是他们笃定他逃不了。然而到了殿门口，那一溜宫灯也不过静止在那儿乖乖照明，对他并无丝毫反应。

既然如此，跑便是了！

现实中从小到大游泳成绩垫底的白则，在变成一只河豚的此时发挥出了他的无限潜能。

他憋着那一口气，吸着内丹一路往来路去。

只是电子表不再指引，过红珊瑚丛的时候他险些迷路。但奇怪的是，凭空出现了一道水流托着他往前去。那水流跟长了眼睛似的，避开了每一根红珊瑚的“枝桠”，夹裹着他飞速前进。白则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漂流”出了珊瑚迷宫。

等回到了最初长满了海葵的扇形礁石边，他终于是松了口气。

他用神识寻到了镜面的所在，退后一些，再摆着尾巴吸着内丹一头撞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