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悦在江陌玉的搀扶下走近桥洞，只见少女正用破履草席遮盖上妹妹的脸颊。

黄昏已是愁，夜幕又落雨。

像花针、像青丝，密密斜织。

“玉郎，我还缺个贴身丫鬟。”千悦轻声开口。

“夫人做主。”江陌玉点头应允。

两人将后事安排妥当，便领少女回了府。

途中得知少女名叫岚雪，十六岁。

母女三人跟随远疆戏班子到京安城讨生活，可岚雪母亲不堪受辱跳河轻生后，李知财觉得姐妹俩很是晦气，也就将她们赶出了戏班子。

洗漱完毕的岚雪穿上了干净素裙，细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双肩，毫无粉饰的脸颊白皙无暇。

相比起属于江南美人的千悦，岚雪的五官轮廓柔婉不足却更加深邃，颇有远疆的异域风情。

走进正厅的岚雪双膝跪地，行了个叩拜大礼，恭敬道：“夫人在上，受奴婢一拜。”

“快起来吧，行不得这般大礼。”主位上的千悦起身扶起岚雪，语气温和，“我不过比你年长两岁，说起来你和我家中庶妹还是一般年纪。”

“奴婢无福，不必夫人妹妹那般好运。”岚雪低着头，声音软糯却不矫作。

千悦想起千鸢那跋扈模样，不免轻哼了声。

“是不是奴婢说错话了？还请夫人勿要动怒。”见微知著的岚雪很是敏感。

“你可知这是哪儿？”另一主位上的江陌玉幽幽开口。

“奴婢知晓。”岚雪埋低了脖颈，惴惴不安着，“奴婢早就听闻京安城江御医貌美无双，夫人更是倾国倾城。”

“这些都不是要紧的。”江陌玉抿了口清茶，语气严肃，“往后你跟着夫人，不仅要护她、敬她，更要知晓她心意，不该提的别提。”

千悦怔了怔，不由弯眸浅笑，心中欣喜。

原来江陌玉也是个细心体贴之人。

“奴婢明白。”岚雪只觉江陌玉浑身散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始终不敢抬眸看他。

回仆房就寝时，她才从他人口中知晓江府与千府的大概矛盾，夫人也已同母家决裂。

“总而言之，你得用心伺候着咱们夫人。别看她平日里笑呵呵的，对谁都好，但她是个能亲手将陪嫁丫鬟送入官府的狠厉角色。”一知半解的浣衣女婢小声评价道。

“夫人定是事出有因，狠厉也是对坏人。”岚雪立刻为千悦打抱不平。

受恩于千悦的她时刻铭记着江陌玉的教导，不仅欣赏千悦的人品，也崇拜千悦的魄力。

翌日，千府。

为千鸢康检的江陌玉提着医箱跨入门槛，面色凝肃。

如若千鸢成为后宫妃嫔，千远槐也就和“国丈”二字沾边，到时他势必会受到压迫。

且不说千远槐也是医者，就算他真在康检上动了手脚，那也是违背了他“医者仁心”的原则。

思绪游离期间，花枝招展的千鸢小跑而来，直接挽上了江陌玉的胳膊。

“二小姐，请自重。”江陌玉抽出手臂与之拉开距离，语气淡漠。

“陌玉哥哥，你真舍得让我进宫吗？”千鸢故作娇柔的嘟起小嘴，眼睫微垂，“只要你去向爹爹提亲，人家愿意做小！”

“二小姐不过是晋级了殿选而已。”江陌玉藏起嫌弃，浅笑挑衅着，“要是二小姐落选后想进江府，我想悦儿会同意的。”

“真的吗？”千鸢兴奋地亮起双眸，“只要我落选就可以进江府了？”

“嗯，我府上还缺个打理花园的人。”江陌玉保持着笑意，绕过千鸢自顾自向正厅走去。

他何尝不知千鸢也参与了柔晓事件，就算千远槐同意，他都不可能接纳千鸢。

送他，他都不要！

反应慢半拍的千鸢眨了眨眼睛，才意识到江陌玉是在奚落嘲笑。

愤懑的她哼气又跺脚，认为定是千悦在吹挑拨离间的枕边风。

“老爷，你说这江陌玉会否对千鸢的康检动手脚？”正厅副位上的秦丽侧身贴着千远槐，轻声担忧着。

“别忘了老夫我也是御医，他动手脚我会查不出来吗？”千远槐捋了捋胡子，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要是江陌玉动手脚，他可趁机揭发。

要是江陌玉不动手脚，那以千鸢的姿色必定能顺利成为后宫妃嫔。

不论如何，他都能打压江陌玉。

“嗯哼。”江陌玉在门槛前干咳了声，才稳步进入。

秦丽立刻坐正身体，对家仆吩咐道：“去将二小姐请来。”

“娘。”千鸢垮着个脸走进正厅，颓然入座到江陌玉身边。

“怎么了？谁惹你不开心了？”秦丽关切询问道。

“陌玉哥哥。”千鸢努起红唇看向江陌玉。

江陌玉耷拉下眼帘，保持着沉默。

秦丽也深知千鸢的心思，故意当着江陌玉的面训斥道：“你这丫头怎这般没眼界？要进宫当娘娘的人，惦记个小小御医做什么？”

“娘！”千鸢再傻也明白秦丽在指桑骂槐，及时出声制止道。

她不知千江两府早已水火不容，先前会支持柔晓也是为了报复千悦，认为只是回报日常并不会对江陌玉不利。

被阴阳的江陌玉不屑轻哼了声，不疾不徐道：“师母所言怕是有些不妥吧？”

“有何不妥？”秦丽趾高气昂着，将双手叉在圆胯，“别以为成了太医令你就了不得！我家千鸢是被鬼遮眼了才看上你！”

“那师母是有眼界还是鬼遮眼？当年求着母家疏通关系让师父进入太医院，师父才爬上了太医令。”江陌玉沉郁了脸色，声音低沉却清晰，“二小姐惦记小小御医，不过是有其母必有其女罢了。”

秦丽才发觉嘲讽江陌玉的同时也是在啪啪打脸，胖脸青一阵红一阵，再说不出话来。

千远槐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勿再逞一时口舌之快，进行康检吧。”

“陌玉哥哥，先诊脉好了。”千鸢向江陌玉伸出手，含情脉脉着。

“师父同为太医令，那就由您亲自为二小姐康检吧。”江陌玉不愿触碰千鸢，将康检单放在桌面后，起身作势离开。

“陌玉哥哥！”千鸢跟着起身，高声叫住江陌玉，“你就这么厌恶我吗？”

“对。”江陌玉应声后迈开脚步，连头都不带回的。

千鸢在瞬间红了双眸，不受控制地深吸了口气，抽动起伏的胸腔带着脑袋摇晃。

仅是寥寥轻声一字，就足以让她心底的酸楚翻涌沸腾。

回过神来的秦丽心头一紧，“老爷，江陌玉怎会知晓陈年往事？难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