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寂寂，空谷幽幽。

云攸坐于洞口石阶，静观天地之大，林峰之繁，竟不容，一鸟啼鸣。

山风冷冽，微雨斜飞。云攸不禁双手抱于胸前，时而向手心呼气取暖，时而起身来回踱步。洞府内暖炉上已温好姜茶，待师父归来便可饮茶取暖。她衣袍润湿，浑身瑟瑟发抖，依然在风雨中坚挺，心中却一团乱麻。

她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自作主张动用师父的洞府收留病患，每次都是神医司的医官们义愤填膺，请求师父从重惩治，以儆效尤。师父却未曾放在心上，象征性地罚她思过一两日，但难平众怒。

因此，云攸与师父关系非同寻常的谣言不胫而走，有人说他们是父女，更有甚者说他们是情人。

云攸常常不解，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的善意本是出于内心纯良，为何到了别人眼里，就成了别有用心，难道就因为她身份低微，不应该得到别人的善意。

那些流言蜚语曾让云攸陷入苦恼之中，师父因庇护云攸而背负诋毁，她心中愧疚万分，却又“屡教不改”，一再犯错。

这一次，她必须请求师父重重惩罚自己，以平息流言和内心深深的愧疚。

不知何时，秦玄皇已立于她身后，俯身为她裹上披风。云攸一惊，站起身形一扭，恰好撞进他的胸膛，她慌忙后退，一脚踏空向后倒去。秦玄皇旋即飞扑上去，青丝飞散，衣袂曳荡，如一道白月光倏忽窜到云攸身后，拦腰稳稳抱住她。

云攸一怔之下，立时恍然，局促不安地逃离他的双臂，躬身行礼，道：“少主！”

秦玄皇先是一愣，随后苦笑一声，轻声细语问：“何时起，我们之间变得如此生分？”

“你我本身份悬殊，是我不知好歹，做了些逾矩的事，幸得少主宽厚不与我计较，我当……”

“住口！”

云攸话未尽，被秦玄皇打断，他突然变得心神恍惚，惘然若失。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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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相对无言，任凭雨幕阻隔彼此的视线，直到眼神迷离，看不清彼此。

秦玄皇独自黯然走进洞府，回首时，见一道黑影闪过，雪蚕丝连帽斗篷中，露出孚图神医阴沉的脸。

秦玄皇悄声躲进暗处，目光如炬，神情肃穆。

孚图神医撑着一把泼墨红梅之案的油纸伞，洞壁上兽形灯闪烁着氤氲的光，把油纸伞晕染成一摊血红，空山黛峰之下，斜风细雨之中，萧杀之气蔓延开来。

“神医司近来不司正务，歪门邪道的功夫倒是大有长进。”神医说完，扔向云攸一个木雕，她砰然跪倒在地，瞬间明白了一切。

那正是阿木砸伤月融的木雕，更重要的是，雕刻的是秦玄皇，十几根鍉针插在木雕的头部、肩部和足下。

“师父，我只是用这木雕练习针灸之术，并未行巫蛊之祸，您一看便知，这些针都扎在穴道上，我跟您行医多年，只懂治病救人，根本不懂巫蛊之术。”云攸懊悔地说，不只因为自己蒙受不白之冤，更是因为自己的一时大意，给神医司带来如此污名。

“月巫大师说是巫术，我们百口莫辩，还说那是让男人死心塌地爱上你的荫攻巫术，偏偏你和少主纠缠不清，秦夫人本就想治你的罪，这次你恐怕性命难保。”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凭白被关进九霄炼狱，被毁了容颜，阿木命在旦夕，可我们连去百丈洞申辩的机会都没有，师父，撕下隐仙谷这祥和安宁的皮囊，内里恐怕污秽不堪吧。”云攸大声嚷道，似乎要让整个山谷的人都能听见。

“放肆。”神医愤怒地喝道，一个掌风把云攸打到台阶下。

云攸翻滚几下，狠狠撞在一块七尺来高的石碑上，云攸倒在黑暗的角落，秦玄皇看不见她的身影，只听见悲戚的呻吟声。

孚图神医肃立在高高的台阶上，黑色的斗篷在风中幽幽飘摇，像是死神在召唤魂灵，凄厉的长啸声在山谷里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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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玄皇终于忍不住飞到云攸身边，在漆黑的角落触到一滩温热的液体，血腥味扑面而来。他抱起晕死过去的云攸，一步一步如身负千斤重担，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到神医身边。

“她救了那么多人，难道就换不回自己一条命。”秦玄皇义愤填膺，吐出的每个字仿佛都带着灼心的火焰。

“要她活，你就什么都不要做，你视他的命如草芥，秦夫人便不会再视她为眼中钉。”

翌日第一抹晨曦照耀在神医身上，他缓缓起身，见身边的石案上，一壶茶升起袅袅青烟。他倒一杯饮下，口齿留香。

洞府外，雨后初晴，浮尘涤净，山明水秀，万物清明。

云攸跪在泥泞的石阶下，嘴角带着凝干的血迹，头上包扎青色绸缎，一看就是秦玄皇衣服上撕下来的。秦玄皇昨夜照看云攸，上药、包扎、清洗、喂药，折腾许久，直到五更方才朦胧睡去。

孚图神医不像外面传言那般冷漠，他煎药、煮水，忙至三更，辗转未眠。

孚图神医依然立于九级台阶之上，双手背于身后，昂首肃目，周身散发出俯视苍穹的气势，仿若“斯须九重真龙出，一洗万古凡马空”。

云攸不知跪了多久，双膝渗出血来，依然咬紧苍白的嘴唇，双手使出浑身气力，双手握拳撑地，生生压出两个深窝，双拳陷进泥土中。

孚图缓缓迈下台阶，站在云攸身边，伸手欲扶她起身，未曾想云攸如此倔性子，胳膊肘抵住他的手，身体向后挪动，膝盖在泥土上划出一道血痕。

孚图摆摆衣袖，欲离开时，云攸抓住他的手，哀求道：“师父，您对我的恩情，我下一世定以命报答。我死不足惜，请您救救阿木，他只是为了救我，打瞎了月融的眼睛，一切罪过我来承受。”

“怎么救？”孚图平静地问，这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至少他这么认为。

“只要你收他为侍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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