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的叫声很大，一下子吸引了小超市内的叶阡的注意。他吃过晚饭来挑东西，买些牙膏毛巾之类的物品。他付了钱，提着塑料袋站在门口。

“别管闲事。”我对那女的说。

“这小孩跟你什么关系？”那姑娘问，“不说我报警了啊！”

“她奶奶有事，叫我看一段时间。”我说。

“那你怎么把她拴住？”她急急忙忙说。

“哪里是那么好看得住？”我轻描淡写道，“她又不听我的话。”那女的还想再辩，我也不迟疑，打断道：“我能保证她安全，不给车撞了，不掉到哪个深坑给摔伤了，已经很了不起了！……你看到这荒郊野外，良田万顷的，她要是跑到田埂里，这么高的稻秸一挡，我上哪儿找？”

那姑娘脸上很是不信。

我也不和她辩解。

黎小雨这时可怜兮兮望着那姑娘：“姐姐，我想吃冰淇淋！”于是那女的瞬间同情心冒出，跟我道：“我给她买个冰淇淋，没事吧？”

“随你。”我说。

我心想，只要不是我花钱，怎么样都无所谓。那姑娘听我这么说，立马掏钱，从冰柜里取了一支冰淇淋付钱。黎小雨一直在旁边数叨，草莓的，草莓的，那姑娘果真就给她买了一支草莓味的冰淇淋。这时候我已经把自己的那份吃完了，就看她俩闹腾。那姑娘买完冰淇淋后东张西望，叫我把绑黎小雨的电话线给松了，给我拒绝了。那姑娘听了，想了一会儿，撕开包装纸，把冰淇淋送到黎小雨的嘴边。

黎小雨初时吃了几口，还很香甜。忽然，她眼珠一转，含了一口，假装吞咽，故意吐到那姑娘身上。

那姑娘吓了一跳！蹦跶起来！

黎小雨像是恶作剧得逞般，发出咯咯的笑声。我摇摇头，叶阡也抽了货架上的一包抽纸，拿手机刷了码，抽了一张递给那姑娘。姑娘连声道谢，接过手去擦拭裙子上的湿痕，她此时也有点无奈，对我体现得不那么咄咄逼人了。

“她奶奶叫你带小孩啊！”叶阡这时候也拿了货物出来，问我道。

“恩。”我有点无奈。

“你不像是管这事的人啊？”

“那也要给我拒绝的机会啊！”

我们俩互相侃着，全当消磨时光。这时候也近暮色，云层很低，金光从缝隙中透出，形成巨大的光柱。

旁边就是田野。这大学城新区建得比较荒凉，附近还有些农户还在种植庄稼，油腻腻的柏油路穿梭中间。这边洒的种子是小麦，算得上井井有条。

“吃了吗？”叶阡问。

“吃了，你呢？”

“也吃过了。”

“……”

国人在吃这个问题上，和外国人问天气差不多，实际也没想请对方吃饭，不过找个话题。我们也不是真想请对方吃晚餐。

我们打算再侃几句，就此分开，各干各的活，殊不知黎小雨嘴角向下一撇，说：“我还没吃！”

我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没理她。但叶阡说，大概是真的，他说黎小雨奶奶之前打过招呼，今晚要请金诚的工作人员吃饭。“因为明天就要正式开拍了，今晚要特训，估计这饭得要熬到九点钟后。”叶阡说。

我一听，不由皱眉。

叶阡和那姑娘还不以为意。

“我请你吃饭。”我叹口气。不过我没带黎小雨去饭店，这附近餐馆太难吃了，难吃得一如全国各地着名旅游景点区。

我让店铺老板从蒸笼拿两包子，付过钱。

“你就把她绳子解开吧。”那追星族说，她眼里有无数同情，“孩子需要讲道理，而不是这么绑着，我来跟她讲道理！”

我扫了她一眼，又在小店里买了一截尼龙绳，先绑上黎小雨的脚，再松开她反绑的手。

我多此一举还是老原因，就怕这小姑娘扑地跑向马路，这边接近郊区，往来车辆不多，但车速都非同一般。这要真一不小心撞上，那可麻烦了！

黎小雨在我给她解绑时，小眼珠子滴溜溜直转，似乎在想什么鬼主意。我没搭理她，我招呼叶阡把尼龙绳的另一头绑在电线杆上。

黎小雨：“……”

黎小雨：“……松开我！”

“别闹！”我不假思索地说，“等会叫那个姐姐给你教教道理！”

黎小雨：“……”

叶阡：“……”

追星族小姐姐：“……”

黎小雨被松开手后，忽然往后一扑，就想打我。我早有提防，一下子闪得远远的，任由她扑个空。

“哎呀！”，黎小雨脚一歪，跌倒在地上，刚刚拴在电线杆上的尼龙绳起了作用，绊了她一跤。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那追星族小姐姐还蛮好心，好生劝慰她。我把装有包子的塑料袋扔到她边上，黎小雨看了，拾起来就要砸我。

“你不想吃，也无所谓，你奶奶也不会在乎。”我随口一说。

黎小雨用她那黑黝黝的眼瞳望着我，最后缓缓将装有包子的塑料袋放下。旁边那姑娘弯下腰把塑料袋解开，又掏出湿巾帮她擦擦手，黎小雨咬了一口包子，啪嗒嗒往下掉眼泪，但终究没再惹出事。

吃完晚饭，就轮到思想教育课。

追星族小姐姐看到小商店有人生格言的语录书刊，买了一本，打算教授黎小雨点知识。

但小姑娘被骄纵坏了。

她倒没乱吐口水。

只是手持书刊，两手向外一撇，一条一条地撕着。追星族小姐姐快崩溃了。黎小雨不怎么识字，也听不进去话，她皱着鼻子，跟条小狗似的。叶阡站在电线杆旁跟我有一搭没一搭说话。

“你找到投资了？”叶阡问。

“没。”

“那你……”

“所以不能走原来的套路。”我说。

有一个词，寻常老百姓可能不懂，叫出品人。说句不好听的，出品人有时就是影片的灵魂，有很多人误以为，出品人就是投资方；还有人以为，是市场调研机构。

这其实挺具有误解性的，出品人最了不起的，在于他的影响力。

这挺具有误解性的。

出品人最了不起的，在于他的影响力。

有的片子能顺顺当当通过审核，一上映就有大的排座份额，电视剧和各类报刊的舆论宣传，很多时候都在于出品人。

一些在影视圈行业淫浸几十年的导演演员，在力捧新作时，也不敢随意冒用，而是托各类关系找这种大出品人，挂个名，也是普遍现象。

影视剧的创造过程中，有投资方、制作方、审核方、发行方……其中，国产影视剧的出品人很多都是电视台。

“对电视剧影响最大的，是电视台。”我说，“对网播剧影响最大的，便是放映平台，所以制作网播剧，最主要符合网络系统。”

网络最大特色是快节奏。

短视频。

段子手。

几百字的营销号。

杂谈访谈。

论点视点。

宅舞美妆。

……

老王与我为拍什么片争执许久。

我冥思苦想，也找不到合适的。

虽说我是学影视制作出身的，但我们那老师，一直瞧不起网播剧。在传统的影视制作教材中，网播剧，那是没办法拿到台面上的。

所以我对这行也不大熟。

可如今，和叶阡一谈，忽然灵感一现。

“对啊！《万万没想到》！”我一个激灵。

互联网视频最初发展时，就是以各类短视频为主，可谓真正第一部被大伙儿喜闻乐见的网播剧，也是一短小有力的集合体——《万万没想到》。

节奏快！

成本低！

合格！

我把故事梗概和叶阡一说，他觉得很好。“你知道吗？”叶阡吹捧道，“当初你们制作《中华小当家》时，就有人跟我说，你们是穿越来的，我当时就像找你聊聊天了……”

他一语未毕，我忽然打了个寒噤，浑身冷汗。

“谁说的？”我心中发寒。

“我侄子！”叶阡说。

“……”

“别看他是我侄子，但他年龄比我的大。”叶阡解释，他是他爹晚来得子，辈分高，“他脑子有点不正常……”

“哦，他干什么的？”

“是个家。”

他提了下他侄子的所作所为，令人瞠目结舌。“他之前为了描写溺死鬼，想亲自感受下，请了他几个同学，在他腰间绑了个绳子，然后趁半夜跳到公园的湖里。谁想到，最后拉上来人都没气了，又是压胸吐水，又是心肺复苏的，总算把人救回来，后来还患了伤寒，在医院里前前后后折腾了一个多月。”

“……”

我们沉默片刻，一致认为，写的，都是脑子有病！

就在此时，就听得附近飘来隐隐的哭声，此时夕阳已经落尽，天空一片蓝紫，云层葱茏，模模糊糊的，煞是诡谲，如同闹鬼般。

我和叶阡一听，汗毛倒立，回头一望。

就看见那追星族小姐姐蹲在那里拿纸巾抹眼泪哭呢！“怎么了？”叶阡问道。

“我管不了她！”小姐姐哭着说。

原来黎小雨手中的那本“人生哲学”早就撕得稀里哗啦的，地上都是羽毛般的碎纸屑。

她也挺可怜。

是为了追星过来的。

没想到，中途遇到黎小雨这么个惹人烦的孩子，只觉得头疼。“专程来追星的？”叶阡问。

“不，我是从粉丝群知道消息。”追星小姐姐说，“正巧我导师带我们几个研究生到附近做民俗学调查，我便抽空过来了。”

我心念一动，想起穆雪。

我记得她之前在高铁上说过，她父亲是历史系教授，来这里带学生作民族学研究，该不会这女的就是他学生吧？

可就在此时，黎小雨忽然嚎啕大哭起来，她对着酒店方向张开双臂，大喊大叫：“姐！姐！”

只见马路对面快速跑来一个少女，看到坐在地上被绑着脚的黎小雨，脸刷地一下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