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梦琴领着我去看望那个女替身演员，我只是与她简单交谈几句，大多数时间是这两个亲密的友人在说话。她们俩在院子里，李梦琴推着轮椅，女替身演员坐在轮椅上。

阴影在阳光下，树荫也稍显焦灼。我和段必胜无心参与这种炎炎夏日下透透气的行为，在室内电风扇前吹风。

“你被洪磊那孙子给堵了？”段必胜很惊讶地问。

“恩。”

聊天时难免谈到一些近况。其实我们这些搞幕后的，天天忙成狗，很无趣。最近唯一的大事就是那天准备音乐时，被徐英鹏和洪磊给堵过的事。

洪磊个性也太偏激了。而且抢别人女友是他的错，加之又不是我把他开除了，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恨到我身上来了。

“不明白，不理解。”我说，“他要是不来找我，我早就把他给忘了！”

“啧啧。”小段说。

“难道你有什么其他想法？”我问。

“唔，有一点。”

“是什么？”

“唉，阿幕弟弟既然想听，那我说出来也无妨。”段必胜叹口气，道，“这说来话长，起因来源我跟你解释下，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是不相信，就问那人——前几天我跟大业他们在宿舍烧烤……好吧，你别在意，虽然宿舍管理条例说不能烧烤，但是谁在乎？”

段必胜耸耸肩道：“也就宋叔在意，痛骂一通。我当时也不好把秦业推出去背锅，他不比我，如果被BOSS发现，他就完了！”

我用力点点头，秦业是段必胜的小弟，天天跟在他身后，牵马坠蹬，马首是瞻。段必胜虽然常常把他指挥得团团转，但对他也多有照拂。

“可能是看我神情不以为意吧，宋叔就威胁着说要告诉BOSS。”段必胜说，“虽说我不怕他，可也不愿意惹麻烦呀，我就告诉他，说是唐仲夕要来，搞烧烤应酬他的！宋叔听了，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他瞥我一眼：“你也知道我们公司和大地关系不大好，双方成员私下都不怎么往来，可宋叔却认为，我们差不多大的年龄，多在一起玩玩，是件好事！”

“宋叔是个老实人，你别欺负他。”我说。

“哪有，我说的是真话，后来，唐仲夕来了！”段必胜摊摊手。

“唐队去了？他不是被迫害妄想症吗？！”

“那当然！当我是什么人啊？也不看看哥哥我在圈里的人缘混得多开！”段必胜颇为自豪，“你不知道唐仲夕为什么总担心人害他？不就是朱杰然总给他惹事？每次闹事，都是我安慰他，我们就成为朋友啦！”

我一阵沉默，心想，段必胜不愧是娱乐圈的交际小王子啊！

“唐仲夕那时跟我讲了一件事。”段必胜说，“就是关于那洪磊的……他没跟我说孙哲恋爱的事，唉，看来朋友间也互相有隐瞒呀！他只是说，孙哲和洪磊这孙子曾经有冲突，现在洪磊跑到东风电视台打小报告，东风现在把孙哲给雪藏了。”

“这事搞的，他不是和那女的已经分了吗？”我有点疑惑，“东风电视台说封就封了他？”

“因为洪磊现在给东风电视台干活呗！”

“……他不是萧老板的人吗？”

“不兴人家做双面间谍？！”

“……”

“你当这孙子是什么好人？”段必胜眼神凛冽，“他从萧老板那搞到消息，说王枫彩在外面收购了一批作品，冒充是自己创作的，搞的王枫彩去写道歉书了。虽然后来上面有压新闻，但止不住洪磊得意，听说，他又拉上宁虚……你知道宁虚吧？我记得你们关系挺熟，他又把宁虚拉回东风电视台了。”

我满脸黑线。宁虚原先就是东风电视台的，后来分赃不均，便去了中诚。中诚那套规矩比较严点，他不愿意吃力不讨好，现在又回老东家了。

“所以我估计，他针对你，就是为乱拳打死老师傅！你身上中诚的烙印太重，他现在是东风的人，要为它们效力，自然马首是瞻，炒作一番！”

“带着中诚烙印重的人多着呢！”

“那没办法啊！”段必胜说，“你们年轻！”

“……”

“而且，如你所说的，他之前和中诚参投的那部剧有联系。现在这部剧又火了，自然怀恨在心，就算干不翻邓幸，难道还不能给你添点堵？”

我一脸荒唐。

其实最荒唐的，是邓幸这部剧火了！

我知道，为此洪磊更是心下不平，因为，原来他是这部作品的编剧。我一直在内心说服自己，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戏剧影视学院副院长查理德?沃尔特认为，剧本只有好剧本和坏剧本之分，不存在有适合电影与电视剧的差异。但事实证明，学历越低、出身越贫困的人，更倾向看电视剧而非电影。再加上学生党有空可以偷瞟上一两眼电视剧，却难从父母的眼皮下溜出家门，在电影院混上两个小时，这也意味着，电视剧观众即使发觉到电视剧中有大量不切合实际的东西，但仍然会有不少低龄和低收入群体津津有味地观看。

他们更讲究快感。即使电视剧逻辑不那么合理，看上去较为荒诞，也能被接受。

“那么荒唐的剧！那么荒唐的理由！”我叹息道。

“以及那么多的利益！”段必胜同情道。

“……”

“这部剧的反响不错，我也该替琳琳姐谢谢你……不过，你完啦，阿幕弟弟，你已经火了！”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怒道。

我厌恶网民追究创作团队的事。

学电影的，要研究电影背后的故事；写的，也要钻研家……在我看来，普通大众没必要深究太多。沉浸自己的专业，享受影视带来的娱乐，足够了，过多的纠葛，常常是庸人自扰，扰人不自知。

听到动静，院子里的女人纷纷扭过头来，脸上带着好奇的目光。我连忙装作若无其事，等到她们重新言笑晏晏，这才回过头，压低声音对段必胜说：“我真冤！”

“哈哈！”

“我就是个挂名的！”我强调道。

“挂名也是名，更何况，朱杰然在微博上特意感谢了你。”段必胜怜悯地看着我。

我的脑袋一阵眩晕，痛苦不堪，心想，朱杰然啊！朱杰然！“就冲这些，洪磊有足够理由恨你了！”段必胜说。我感觉世界在我的面前轰然坍塌，我的心在颤抖，强调道：“这件事和我没关！我要打电话给小朱，叫他把那份感谢给删掉，我讨厌无缘无故的爱！”

“那你能承受住朱杰然那千万起底的粉丝无缘无故的恨吗？”段必胜朝我怜悯地一挑眉毛。

“……”

“阿幕弟弟，你火啦！”段必胜同情地说，“无论你乐不乐意，做好准备吧，既然洪磊现实中已经出现过一次，那大概率今后还要来折腾你！”他拍拍我的肩：“多长点心眼！”

我沮丧地捂着面孔。

段必胜说：“特别是你现在和中诚闹翻了……”

“我和中诚也没到闹翻的程度吧？”我当即一愣，松开手。

“啊？喂！听着，不然你以为你这部电视剧会在哪里上映？”

“不是网播剧吗？”我惊了。

“……你以为鞠丽既然投资你的电视剧，难道她会允许这部影视剧在她的掌控外发行和播放吗？”段必胜像看傻子一样看我，“不管怎么说，她是亚丽公司的股东，做事肯定是利益最大化……亚丽公司一向和百盛电视台有合作，只要她打声招呼，百盛就得留出空档，给她的丈夫让路，可网播剧有这个能力？范向梅范总虽然和她关系不错，但不能为她这么个人，顾此失彼、有失公允！这可影响视频网的利益！再者说了，你与百盛合作了，中诚能饶过你？”

我一下子闭上嘴巴。

我不能不说我内心大受震撼。

我从未想到背后有这么多窍门。“其实离开中诚也挺好。”段必胜见我如此，搂着我的脖子安慰道，“你没看到它怎么对你们的吗？杀熟！在这方面，它连东风都不如。虽然东风电视台没底线，但它不至于让有能力的人埋没，拿他们的钱去养活那些庸人！”说完，松开手，拍拍我的肩。

我试图替郭台说上几句，冲着他和老王父亲的交情，还有这几年对我们的照拂。可等我张口后，我发现真没有什么可说的。

正如段必胜所说的那样，郭台只会纵容我们占点小便宜，可要放映新作，未必给我们留下好的档期。而那边，鞠丽帮衬沈言心切，她是不会让自己丈夫的演艺时间白白浪费的。她有那样的资源，她凭什么不去找百盛，直接播放电视剧呢？

“既然我能想到这点，我想，洪磊也会有想法。”段必胜叹口气，他挑起眉毛看我，眼里透出一抹精光，“所以我有个猜测，洪磊那孙子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扰乱一切的大时机！如果百盛与中诚有矛盾，他难道不会借刀杀人？他那孙子既然能借着谗言出谋大获好处，在东风电视台坐牢地位，他为什么不这么干呢？”

我听得连连点头，不过又觉得不对。我说道：“今天请萧老板来，也是为那件事……不过我挺好奇的，萧老板那边开出的工资并不少，可是为什么他一定要跳槽东风？如果他立志想当编剧，在文化传播有限公司肯定比电视台更好点吧？”

段必胜望着我，似乎挺恨铁不成钢的。他望着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我有哪里说的不对吗？”我奇道。

“唉！阿幕弟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呀！”段必胜哀叹道，“电视台有什么不好？你明白吗？电视台好就好在它是个稳定的机构，不会轻易把人开除了！你能保证那些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会在几十年后还在吗？就冲这一点，洪磊那孙子为什么不使尽手段，迎着艰难往里头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