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必胜对我的同情之心溢于言表。

他啧啧称舌，而我心中愤慨，直道不搭理洪磊这孙子总成了吧？段某人给我分析，还真不成。

“你不想出名，可现在出名了，对不对？”段必胜道，“你不想麻烦找上门，可总有一天麻烦会找到你……做错事的人未必会被打死，但不合人心，却会被抡着拳头追打，这可是网络时代！”

说罢，段必胜重重叹口气，安抚道：“我倒是有个主意。”

“说。”

“去找丽姐。”段必胜道，他抬头看了我一眼，“人红是非多……你不找麻烦，麻烦也会来找你。可她面子大，若是出事，她要出马，撤热搜也就分分钟的事，非常容易。”

“只可惜她未必会给我这个面子。”

“别这么说！”段必胜瞥了我一眼，张口解释，“外人都说她脾气不好，这是事实，我不做辩解……不过只要与沈言没关系，她还是蛮好说话的嘛！她不是那种不讲情理的人，再者说了……”

他朝前方努努嘴，示意我去看李梦琴。李梦琴站在那个女替身演员旁，两个人不知谈到什么有趣的事，又迸发出一阵笑声。

“怎么？”

“琴姐以前就是亚丽公司的演员，她和鞠丽关系不错。”段必胜道。

“……”

“你不知道？阿幕弟弟，你找个演员都不率先弄清楚她的来历？”段必胜满脸惊讶，他看出我的想法，“琴姐是我们BOSS从亚丽公司挖来的！”

“……”

“长点心吧，阿幕弟弟！”

“我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我神情勉强，“黄老板是从亚丽挖到的李梦琴？她这离老东家出走，和鞠丽表面关系不知，这真实的情况就一定好？别不是坑我的吧！”

“啧啧啧，你小看你胜哥了！”段必胜道，“我好歹有个‘娱乐八卦小王子’的称号，各色麻烦都一清二楚……而且啊，琴姐是从亚丽出来的没错，可不代表鞠丽不理解她的选择！你知道亚丽的外号是什么吗？‘黑暗潜规则娱乐公司’！你听说过的娱乐小道消息也不尽是谎言，至少在亚丽公司还很常见。要知道，这在当代稍有规模的娱乐公司中可难得一见了！稍微大一点的公司，都怕一失足成千古恨，再三勒令手下艺人别胡作非为……大地经纪公司那种咱们别谈，太丢脸了。就拿我们公司来说吧，BOSS嘴里虽然满嘴跑火车，但你见到过他哪次把艺人往火坑里推了？”

我心想，这我怎么知道。

不过转念一想，嘿，还确实，在中诚电视台时还真没见到黄老板手下的艺人牵扯到很麻烦的局子中，他虽然黑是黑了点，但艺人都挺乖，让人能够省一番心。

“……他也只是打扮得像黑社会了！”段必胜叹口气，“这样的大BOSS，稍微放点狠话，如果不是真的有大势力的人，谁敢在他当面耍威风？他的坏名气，不过是一些碰钉子的人在外面肆意抹黑罢了。”

听这么一番话，我心里稍稍松口气，觉得段必胜所说的有希望。鞠丽有权有势，和网络平台打声招呼，控制源头，新闻发酵就好多了。如果想制止住所有人的言论，那是不可能！

“那琴姐当初究竟是为什么离开亚丽的呢？”我忍不住问。

“还是老毛病！”段必胜无奈地耸耸肩，“请请吃吃喝喝……你也知道，她们那些女演员没办法拒绝投资商的请吃，那些投资商也不单纯是请吃！”

我也叹口气。圈里各投资商往剧组投钱，其实带着点炫耀面子的感觉。比方这个大老板能请得动某个大明星，彼此合影，在同行面前分量就重了；那个董事长和女明星手挽手，态度亲昵，便有气派了。同行之间互相交流，霍！你认识谁谁谁？我也认识！又或者某董某董！周末吃个饭？就叫上那某某某，您不是认识她吗？我也认识呀，可巧，她上次还说您了不起呢！……类似种种应酬，双方就认识上了。由此能敲下更多的买卖！

好在这一类就是打打感情牌，少数的就变味了，打些其他注意。有些投资商事前给了定金后，拍到一半时会向导演提出希望能单独见见剧组里女演员的要求，又不允许带保卫人员……如果不能满足他们要求，后期费用迟迟不到位，拍摄也就进行不下去。

稍微有点根基的导演听说这事了，就会拜托制片联络其他投资商，把这号人挤出行业，等拍摄结束，该打官司的打官司，该要赔偿的要赔偿，记入黑名单中；可一些小导演就没办法了，去求女演员的就多了……当然后果也挺重的，这些导演也难混下去。也有你情我愿的，女演员和投资商互相往来的，那得另说，一般剧组不管那么宽，只要求你别给我在片场闹出麻烦事就行了！毕竟没哪个剧组愿意为演员擦屁股的。娱乐圈有个小黑名单，上面记载着一些为非作歹的投资商姓名，和一些有名姓的导演、演员的名字。几大组织：电影协会、编剧协会、演员公会，以及其他大大小小的圈子，都有这个名单。

所以圈里常说的，某某不被主流认同，有的，就有这一层含义。毕竟这些组织维护的，不单纯是艺术品、影视剧，还有一种规范。网友却不明真相，有时看到喜欢的作品被诋毁了，于是张口就骂了，说主流都是一群傻缺！

所以被记入这类名单中的人员，多半没法在圈里混，除非圈地自萌。

这是一种自发的“封杀”。而这种名单的掌握，也无法靠有几个臭钱就能解决，真以为上层机构不清楚这名单？不支持这行为？

所以之前我再怎么和导演协会有龃龉，他们也只能暗自咬牙切齿，要是非得要强行把我记上名单，他们交代不过去！

虽然，对于新人来说，有点不满就挺致命的了！

亚丽娱乐就不用担心这种“封杀”，他们自己有个圈子，从来没有被主流认可过。但从演员、制作、发行，他们都能借助下属单位和分公司，以及“友好伙伴”就很好地解决各色葛藤的问题，从根源上解决了这种“封杀”。

我自始至终，觉得杜亚胆子忒大了！这情况，不是国家不查，而是现在没太多功夫管他，如果将来出事了，当真谁也不会救他，毕竟，谁去，葫芦娃救爷爷般，一个一个地去送！

“她在亚丽遇到那些富商？”我问。

“恩。”

“鞠丽搞得鬼？”

“哪能呢！”段必胜重重叹了口气，道，“不是说了吗？鞠丽和她是好友。但鞠丽虽然在公司是大头，保着沈言在各大剧组横冲直闯，却不能管着人人，生意不做了吗？之前有个投资商和琴姐发生冲突，琴姐很难做人，后来找到鞠丽，两人说了下，和和气气把合同解了。我们BOSS听说这事后，就把人给签过来……”

我恍然大悟，道：“还有这么多窍门！”

我心想，如果真是这样，那之后和鞠丽打招呼也算不上什么。虽然洪磊也未必如段必胜所料行事，不过未雨绸缪，乃是机智之举。“这演员还是双向的！”段必胜同情地跟我说，“你们这行日子不好过，投资商中途不付钱了，那是一个大问题；要是某些演员前半部拍得不错，到中间故意频频NG，借机涨片酬，那麻烦就大了！”

我：“……”

“所以道德合同还是得要签好啊！”段必胜又感叹。

道德合同是娱乐圈一个新兴起来的玩意儿。也就是某些演员私底下违法犯纪、道德败坏，比方说吸毒、嫖娼、出轨，最后给曝光了。观众们狂呼大骂，义愤填膺，上头施令，电视剧被封，那么剧组上上下下几百号人的吃饭问题，可会成为难题。如果事先剧组与演员签订道德合同，这时候就可以用来索要赔偿了。

“道德合同没用吧？那玩意儿只能对付这点问题，不能治恶意罢工啊！”我吐槽道。

“那你可以靠灵魂摧残和催眠大法！”段必胜装模作样地做了个手势，仿佛要把什么给笼罩在手掌之下。我瞅两眼，愈发觉得那姿势就像是拎猫。“实在不行，那你们也可以搞个黑名单！让你的小伙伴们共同抵制他们！”

我心觉这主意不错，可以找老王建一个，便懒洋洋道：“可以，就是耗费时间，但建立一个总不是坏事！”

这娱乐圈黑名单在圈内已经有了！只不过公家有公家的标准，组织有组织的准则，各家公司，也有各自的企业文化！

段必胜望了我一眼，感慨道：“你要是建立黑名单，圈里的人有福了！”这句话刚说完，他摇摇头，又道：“顺便再提点你几点……进组后，不要单独和哪个演员在一起，带着助理都不管用，出事叫你有嘴说不清！装好摄像头，按好录音器，特别是晚上，别让女演员进你的房间——亚丽的那些人呀，如果你不想被吃干抹尽利用个精光，那必须留个心眼！”

我心想太过小心谨慎也没用，防不胜防。

可口中却说不尽的感谢。我领段必胜这份情，这些话多一份是提醒，也是善意。“别跟我客套这些！”段必胜随意摆两下手，“照顾好自己就好，哥哥我看你雄心壮志，以后娱乐圈的未来就看你了！”

“那什么什么的未来和我有什么关系！它不是已经完了嘛！”

我们俩互相调侃一会儿，闲话也说了有一段时间，李梦琴和那女替身演员也把旧叙完，推着轮椅含笑过来。我和段必胜纷纷住口。

“你们之前说些什么？”李梦琴笑道。

“没什么。”

我们俩异口同声，不再多话。段必胜给我眼神示意，我耸耸肩。我们陪着李梦琴又说了一番话，闲聊些有的没的，之后就此告别。老王后来给我打个电话，絮絮叨叨的，无非是沈言过去了，我什么时候回去。“别这么区别对待人！”老王低吼道，“女演员是演员，男演员也是演员！别犯傻！快滚回来！”

我手机挂得那叫一个凌厉果断。

我接着给小胖去了个电话。小胖已经把穆雪送回去了，听我招呼，把车又开过来。我在城西孤狮坉上的车，小胖差点没开到电线杆上。他见我招手，手忙脚乱地把车停好，还时不时擦两把汗。

这天太阳强烈得刺眼。

我眯着眼，望着柏油马路被烫得差点冒出白气，迅捷地横穿过没多少车辆的马路。我拉开车门，一屁股坐稳在副驾驶座里。

“大神。”小胖一面看后视镜，一面熟练地倒车，挺随意地说，“王总召唤？回剧组吧？嘿，今天真热！”

“不。去临江区。”我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