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远一进办公室，我就锁好门。

他有些惊恐，慌张地回望我。

我不以为意，向孙越山招下手，他似有所感，站起身来。整个试镜的地方，除了我们，再无其他人。

毕姐被我打发了。

我在关门前就示意她在门外守着，不要让人进来。

“如果你有更好的资源，不妨去接那边的。”我说，全然不顾刘远的惊慌，“我们这边男主角已经定了。”

“什么？”刘远一惊。

“如果不嫌弃配角，倒也可以试试。不过我听说，圈里有好几个导演找你。”我思索着，缓慢回道，“如果你有心想更进一层，可以往他处试试。”

刘远一愣，继而低头思考。

这小子是个戏精，大抵以为他人都是人生配角，是为他搭戏的。他只要使用点心理暗示，讨好奉承，加之勤恳刻苦的努力，和那浅薄但明晃晃的天赋，便能高人一等，成为人生大赢家，这种见风使舵，逢人说鬼话的品性着实可恶得很！也很可笑！

可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大多数人见到他，心中虽感不适，但也不知缘由，也不会欺辱他。

我虽然不喜，但知道他人品不坏，也不愿意他走弯路，所以才来这么一出。

“我们熟识一场，我也不瞒你，你差得不是演技，是人气……还有运营。”我说。

刘远为难地看着我，做出一副痛苦的模样。说实在的，刘远的演技的确比李宇达好。但另一个现实摆在我们的面前。

刘远虽然与李宇达演技有差异。

可这差异远不能弥补三个亿投资。

刘远愣了不到三秒，看眼神，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

“什么交易？”他问。

这本不该是他询问的话题，好在我并无意隐瞒，随和答出。

“投资。”

“多少？”

“像李导那样的大导，也会被震撼的钱！”

刘远瞬间明了，他艰难地一点头。

他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强到了自尊已化为毒药的地步，却依然不自知，而是饮鸩止渴。

“我上次和赵一河导演吃饭，他提到过你，说薄导有意图找你们公司合作……我不清楚具体情况怎么样，但薄宝宝导演吧，在电影界还是挺有名的，走他的路子，也不太坏。”我给他另指了一条道路。

虽然薄宝宝的电影，不符合我的口味。但他冲着奖项去的，也不能说完全没水平。

刘远显然有更强的野心：“可他走电影路子。”

“你想要电视剧？”

“想先干电视剧，电影拿奖没用，现在是粉丝经济，电视剧更聚粉……”刘远解释，“不知道您知不知道李宇达，这几年拍电视剧，有近千万的粉丝了，他和我同期……”

我没听下去，挥挥手：“李宇达这三年拍了九部戏，七部都是男一号，虽然现在只上映三部，但这苦可是一般人吃不了的……你拍了几部？”

刘远不答话，但我知晓，三年他一部男主角都没捞到，两部配角，多余时间在酒吧里喝喝酒，论坛上与人掐掐架，还注册了个什么导师号，在网络上给人解疑答惑，大谈影视界发展分析和演技技巧，分析菜价上涨和亲子教育。

刘远喉结一抖，显然心不甘，人不忿。

这时候孙越山走上来，劝解道：“是好电影就该上，别错过了！”

他是杜亚介绍来的导演，虽然不清楚自家董事究竟和我们达成什么协议，但对某些风声还是隐隐约约有知的。

“别难受！路还长着呢！”我说。

“知道，知道……”

刘远艰难地笑了一下。

他有点恍惚，的确，这市场被资本笼罩住了，虽然不是死路，但对他这种死脑筋的人来说，步步艰难，举步维艰。

“以后有机会再合作！”我说。

“导演是为你好，才跟你说。”孙越山看不过眼，忙上前帮忙解释，“但凡他少管一点闲事，只说让你回家等通知，你可不就完了？白浪费这么长时间！”

刘远听到此话，脸色稍缓。

他稍稍停顿，走到门前，迟疑一下，回首问道：“男主角敲定，那你们还海选什么啊？”

“还有女主角啊！”

我的快言快语令刘远忍俊不禁，他勉强笑了一下，和我握下手，说道：“好，谢谢，怎么说呢，能理解……薄导那我不去了，另外有个导演请我演电视剧，抗战的，我想试一试，原先还在犹豫，现在不迟疑了。”

两厢晃了下手，把人送出门，也不叫下一个。

关门后，孙越山问我：“你不怕这小子把事情抖露出去啊？”

“坏了，他要说出去怎么办？”我笑。

“你相信他不会说出去？”

“你认为呢？”我反问道。

“我不看好他。”孙越山摇摇头，“我乍一看，觉得他是那种人，嘴里说着感谢的话，却没有感激之心。这种人啊，高人一等得很啦！早晚要惹事！”

“没错，刘远不是个能藏住事的人。”我淡定地说，“对待不如自己的人，满眼轻蔑；对待比自己地位高的人，就差摇着尾巴汪汪叫。”

“……”

“他不说出去，只是利益不够大，到了稍高点的地位，他一定会说出去的。”我语气肯定。

“那你……？”

“看情况，我希望他说出去，但不是这时候。如果无权无势的人说了，大概只在网络上揭起一阵空穴来风，对我有怀疑，但没好处……可如果稍微有点名堂了，那就有意思了！——只有名人的话，才会被人信啊！”

孙越山满脸不可置信地望着我。

“看着吧！会有一场好戏看了！”我笑，“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这些需要时间证明！知人知面不知心，有的东西，不能单纯从表面上看，得要靠时间验证！如果，他能保守秘密，将来未必不能成为同伴；可要是率先透露了，如今也只是小问题，早认识，早做准备，也很不错！”

我闭上眼：“我欣赏李宇达，远胜于他！”这话不作假，同意与杜亚做协议的前提条件之一，就是李宇达。李宇达演技虽不如刘远，可守口如瓶，是他的本性之一。

“所以甘心以身试险？”孙越山问我。

“也算不上。”我一愣，解释道，“你们老板往我这投资的不是小数字，我们不打算做假，所以账面上都能查得到，与其遮遮掩掩，还不如漏点风声，坦荡点，接受投资，同意别人参演，也是很稀疏平常的事了……”

我思忖，杜亚投资就是为了耍金融搞上市，这要是几十亿成功了，搞不好无数人受灾，牵扯罪行，上头把我也归为杜党就麻烦了。还不如摊开在明面上，直接摆明是塞人交易，来得痛快。刘远若是张嘴说话，也是好事，至少别人很清楚这场交易的具体条目是什么。咱们坦坦荡荡，让别人无法栽赃。也是如此，在当初合约谈判时，老王再三拒绝了加盟股份的提议，坚持转账支付，种种铺垫，也是为后日分忧，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

孙越山只是个导演，考虑不到那么多，心想运营总与他无关，当即一点头，这算了事，然后重新开门，叫面试者。

来人笑容明朗地入门，举止欢快，是个女生。我见到她，瞬间又是一愣。因为这个女生，我也认识！

是唐晶！

初识唐晶时，是在公交车上。这个姑娘曾经帮助我们，现在又和公司的小吴同志在进行恋爱的长跑，他们不知道度过几年了，离结婚还差一步的理由是，没钱！

吴攸奇和父母闹翻了。

理由很简单，他爸嫌弃唐晶非名校，他妈嫌弃这女孩家中无钱。所以两人都不同意吴攸奇和唐晶结婚，更不会提供半点资金资助。按小吴的意思，他爸妈吵了一辈子架，第一次在除供他读大学之外的事上达成一致，难能可贵！

可也正是因为父母吵了一辈子架了，他嫌心烦，不相信他们的择偶观，只想找个情投意合的女孩结婚，也碰巧遇到唐晶。

两人轰轰烈烈谈恋爱，结婚一张本，可生活不是如此。

“租房结婚啊！”老王很果断。

“租房难谈养小孩。”吴攸奇回答。这是个实际问题。与以往的义务教育的爱情观念中相违背，这些课本上所述，只要感情相投，结婚就成了，租房结婚也一样。可如今，大家都要面临一个共同问题：“没房子，能生小孩吗？小孩能进好学校吗？都就近原则，不在好的地段有房子，入学得要交择校费，好几万块钱，有的都十几万的，上不了好小学，就上不了好中学，上不了好中学难上好大学……学历多重要？与今后薪水的联系多紧密？现在低学历的，又遭遇怎样的嘲讽？”

吴攸奇这番算计，理所当然。

至此后，情侣俩兼了好几份工。好在老王看不过，让吴攸奇在公司加班得了，多给点加班费。可就算如此辛苦，情侣俩也没分手，这也很难得！

现在唐晶过来了，她找我，就是为接一部戏！

一部足够改变命运的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