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板讲了个故事。

他是个非常喜欢讲故事的人。

这种人不是坏人，但在流量社会，也绝对算不上是一个好人。

“有一天，我的爷爷坐在公园里。”黄老板叹口气，“那时候，他母亲去世了。他也好大了，九十岁。老人家是一百零八岁去世的，按常人道理来说，那是喜寿！可我爷爷接受不了，他认为，他的母亲去世了，所以，他很伤心，便离开家，失踪了。”

老王：“……”

黄老板说：“那是个秋叶泛黄的季节，一片片的，飘落在地上。”他叹了好大一口气：“为什么我这么清楚呢？因为我的母亲跟我说，你去附近找找，看能不能找到你的爷爷，如果看到了，不要惊动他，他老人家心情不好。你只要盯着他，不让他出事，就行了。于是我就沿着道路找——最后在公园的长椅上看到他。”

老王心想，这话题怎么越扯越远了？要不劝黄老板从盘古开天辟地说起？可最后，他只说了一句“咳——”。

“我爷爷就在那坐着。”黄老板说，“不知道坐了几个小时，银杏的叶子一片片落在他的身上，他只顾着哭，后来，一个牵着系着木头小鸭脖子的滚轮玩具的小男孩出现了。他看到我爷爷，停下脚步，站在旁边，盯着他看。我爷爷见到了，哽咽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哭得难看？’小男孩回答：‘不。’我爷爷又问：‘那你为什么盯着我看？’小男孩说：‘因为我也想哭。’”

黄老板唏嘘着。“当时我爷爷就好奇了，这么点大的孩子，有什么好忧愁的。”他说，“然后我爷爷就问他，为什么想哭。小男孩说：‘我妈妈死了。’我远远望见，爷爷嚎啕大哭起来。”

老王唏嘘一句：“多大的孩子都一样，少不了妈！”

黄老板：“可不是！”

于是这两人就开始吹嘘母亲伟大。

黄老板我不清楚，老王就别提了。

他跟他母亲没什么感情。他很小时候，父母就扔了他，去国外务工了。所以，老王一提起自家姥姥，就两眼泪汪汪的，对于父母兄长，生病时还能慰问几句，然后背过身，怼着一台手机开黑。

这是这些富家子弟的通病。

爹妈没游戏重要。

主机游戏没氪金好玩。

老王自打迷上手游，能充个几百万，就是为了在网络上炫耀，看，大哥我好牛逼吧？

然后一群小弟跪舔，牛逼牛逼！

生活中，他要这么做，周围的人大多都是横他一眼：“神经病！”而公司员工，则会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王明后对黄老板尴尬且不失礼貌。

他心中泛嘀咕，去他的，说什么鬼话啊？

这玩意儿也就只能骗骗投资商了！

自打徐英鹏下场后，如今许多投资商都爱搞这玩意儿，编故事，骗钱！他们收购了一个叫做宇顺的游戏公司，对，就是跟咱们打擂台的那个。这徐英鹏也特别会捧人，收购了这家公司，骗运营商，说这家公司之所以不出名，是因为不会玩资本，搞运营。于是从国外雇佣了一群考了CFA的人员，把原先团队里的主创人员集体逼走，然后通过韩漠夫人的路子，找了一群网络家写游戏剧本。

那游戏评价吧。

高，实在是高！

有水军下场，又正能量，怎么能不高了？但销售额就不忍目睹了。他们说，是国产游戏没落了。

老王说，放屁！

于是又在游戏里氪了二万块钱。

现在，王明后对着黄老板吐槽：“我们还是谈谈广告价格，和运营业务的问题！”

黄老板唏嘘道：“这问题……”

王明后说：“什么？”

黄老板哭诉道：“我要是给赵博成工资开低了，我爷爷可放不过我！”

老王：“……”

黄老板：“当初死了妈的小男孩就是赵博成！”

王明后对着电脑那头狂吼一通，两个人如同吵架一般讨论薪水问题，最后，黄老板让了一步，这活计才算敲定下来。

如果要让普通人看了，绝对大开眼界，不可置信，自然也不会给出纠缪绳违的意见。

老王听完故事，一点儿都没对黄老板产生同情，能对他故事丢下几滴眼泪的，大概除了微博，就没地方了，连知乎豆瓣都不信这鬼话。

老王挂了电话，得意洋洋跟我炫耀谈判技巧。

我只有一个想法。

我收入低，还是薪水给低了。

直到几天后，小段约我去吃饭。我和振烨的许多艺人见了一面，其中就包囊了这个赵博成。他在饭桌上跟我说：“我跟boss说了，就算不给我钱，我也去！”

我：“……”

我心里崩溃，心想，老王还是开价太高了！

有这么个不会做生意的人当老总，我们公司是不是要倒了啊？！

我用警惕的眼神望着赵博成。

他的好友狄涵弋就在桌上不住埋怨，拖腔拉调，嘴里的话语一直没有停歇，他大谈娱乐圈的风流韵事，颇有一种不应该在圈子里头混，而是应该跑媒体工作的态势。说了一会儿话后，那般颇为得意的腔调还未全然消失，心有不甘，却冒出来了。他收拾起酒桌上的那副人际交往的态势，掩饰不住疲惫的身姿，点着烟打哈欠。

他用烟屁股点点赵博成，对他说：“你问问大神，那女的，不是他妹妹吗？前个儿，我还见过！”

我愣了一下，心想，我没有妹妹啊！

接着，我忽然意识到他们说些什么了——应该指的是我表妹！这几个人见过连语！

一想到这，我心情不悦了。

什么玩意儿？

就敢在我面前提我妹了？！

我没搭理他。这小子酒酣耳熟，不可一世的，谁愿意和他说话啊？小段看出我的心思，将我拉到一旁，小声说：“原本不打算带他来，他吵着闹着，非要来！”

我：“……懂！都懂！这世道！”

然后我回到酒桌上，问赵博成道：“你们什么时候见到我表妹的？”

赵博成答道：“就昨天。”

“昨天？”我愣了一下，“你们从外地回来？”

赵博成答曰，就在城内。

然后我就知道他们是在鬼扯了！

我表妹一直在外地，什么时候过来的，我怎么不知道？而且我不知道，你们知道，这像话吗？！

我故意岔开话题，问赵博成工作上的事。“之后做广告代言是一场硬仗。”

我既然把人给请来了，自然不会让人白白送死，得要把利害关系说明了。

“徐英鹏那帮人，就是想干翻我们。现在虽然明面上稍停了一下，但真实情况大家都清楚。”我叹息道，“都说影视动漫游戏一体，其实大不然，影视这头，还算好，但动漫游戏没那么简单。”

我们和徐英鹏就是恶性竞争。

影视界现在是稍微管了下。

但动漫游戏呢？

这就不好说了。

“如果代言，我不怕他们。”赵博成忽然说。

“哦？”我勉强应了一声。

“我在时尚界有点知名度。”赵博成说，“我可以请他们帮忙……”他见我精神不济，开口问道：“您要不要来时尚界？”

“我？”

“你的形象……”

“别，时尚界那套我不习惯。”我叹息道，“一群男的穿女装，女的穿男装……那玩意儿，对我来说，不适合！”

我有些反感时尚界，如今时尚界就是骗人的套路。

就是如何把一双十块钱的成本都不要的鞋卖到几万一双，然后一群人追捧。只因为有平台，有广大院校，说到底，就是皇帝的新装。

赵博成知道我对时尚界的看法，因而也没有强求。他接着又把话题转到连语身上，问我道：“您表妹……”

“别提！”我说。

“？？？”

“她跟我们不是一个圈子。”我叹息道，“劝你一句话，以后别搭理她，也别让她对这个圈子感兴趣。”

赵博成问为什么。

“我根本不打算把她拉进这个圈子里。”我道，“影视动漫游戏泛文化，这个圈子是怎么样，咱们都门儿清……这和粉丝想象的不同。”

特别是那些年轻的粉丝。

原本没什么社会经验。

都没怎么和异性说过话，这时候通过娱乐宣传的形象，再加上运营宣传，其他粉丝疯狂时的从众，就更把虚幻当现实了。

这时候偶像就继续保持这种距离感就行了。

大家通过作品欢笑一场，悲哀一场，没必要非得要把现实与虚幻的界限打破。

这事放在别的女孩身上，或许我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

放在我表妹身上。

这必须不能忍啊！

“离她远点！”我警告道。

我对赵博成这个“奇迹”组合早已经深恶欲绝了。

他们在圈内做过的恶事，我早有耳闻。

所以我也不愿意和他们牵扯上关系。

但有时候生意场就是这样。

该合作，还是得要有合作。

可这合作就是局限在事业上的。

这反复提我表妹，什么意思啊？是人都不能容忍，太缺德了！公事就公事，别上升到其他空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