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叔一席话，让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两难。姬昭沉思有顷，做出了一个令大家震惊的决定：不告而别。理由也很简单，轸国一旦知晓随、郧两军的行动，一定会立刻陷入恐慌，到时候难保斗章不会觉察。

是日夜，新任兵车司马射羿，将两百乘戎车为先军。世子姬昭亲帅四千名徒卒为中军，郧子帅本国兵车八十乘、徒卒一千五百名殿后。大军以黑夜为掩护，徐徐从军幕开拔北上。

按理说，戎车本不适合在崎岖小路上行驰。但如今为求兵贵神速，抢在楚令尹的前面抵达蒲骚，大军也只得选择间道急行。

不过这样一来，帅车因为快速行驶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车身晃动的剧烈，从未有过晕车的姬昭，眼下狠狠的体验了一把。

站在车左的季叔，一只手紧紧抓住车轼，另一只手则搀扶着脸色煞白，正在一个劲狂吐的姬昭。

“世子，不如暂缓行军吧？”季叔眼见他恨不得连苦胆都要吐出来了，心中自是担心无比。

胃中正翻江倒海的姬昭，也顾不得回答他的话，只是摆了摆手。紧接着胸口又是一阵上涌，姬昭迅速将脑袋伸出了车外……。

朝霞初升，姬昭勉强支撑着近乎虚脱的身体，透过晨曦的雾霭，终于看到了云杜山那若隐若现的倩影。www.zuye.org 石头小说网

姬昭虽然狂吐一夜，但脑中却没闲着，只把自己所知道的古今有名战例统统过了一遍，希望能从中找到一些与现下相似之处，好借以利用。

然而战场瞬息万变，又何谈能照本宣科。更何况自己连敌军主帅的名字都是头一次听说，更遑论能想出什么退敌良策。

哎！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姬昭在心中叹息道。

“你给我说说，楚令尹是甚样人？有何战绩？”姬昭撇过头来问道

季叔微一错愕，不想他会有此一问，赶紧回答道：“小臣曾听家父说过，楚令尹熊善乃楚先君熊赀的胞弟，为人豪气任侠，思慎过人。”

“就这些？”姬昭一怔，继续追问道：“那此人可曾领过兵？打过哪些仗？”

季叔想了想，摇摇头道：“自楚子熊恽嗣爵以来，未闻楚人外兴戎事。”

“那以前呢？你再好好想想。”姬昭仍心有不甘道。

季叔沉思半晌，还是摇了摇头说道：“当年楚君熊赀为提防群公子，尤其忌惮熊善这个一母同胞，所以一直令其闲居封地，不许他参与国政。”

姬昭彻底死了心，一脸迷惘的望着远处朦胧的群山，暗忖自己好死不死被一雷劈到这里，眼下更是阴差阳错的上了战场。这一仗下来，搞不好又要到阎王爷那报一次道。

“世子且宽心！世子不是说过‘骄兵必败’吗？楚人骄纵轻狂，以暴陵弱，天不休赞，此战我们必能大获大胜。”

姬昭摇头叹息道：“眼下局势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又岂是一句骄兵必败就能成的？有时候，这也只不过是安慰自己的说辞罢了，在绝对力量面前，神马都是浮云。”

在绝对力量面前…..季叔低头咂摸着这句话，似觉‘神马’与‘浮云’二者风马牛不相及，但细细一品，前后连贯起来看，却又言近而旨远。

季叔愈来愈觉得，世子从前那些斑斑劣迹，若非夸大其词，便是他佯装轻狂，实则是韬光养晦。若果真如此，那世子智虑之深沉，就着实有些令人可畏了。

就在二人各有心思时，远处隐隐出现一辆驲车，朝着他们这边飞驰而来。

姬昭眯眼打量着越来越近的驲车，直到看见车背后插的旗帜，他那对眸子瞬间一亮，急忙下令帅车脱离队伍，停靠在了路边。

虽说姬昭从未经历过战争，但没吃过猪肉，不代表没见别人吃过。深知敌侦重要性的他，在大军出发前，一连派出三路斥人，打探楚令尹所部的动向。可一路而来，却不见一人回报，这让他的心里始终萦绕着担忧。

而在飞驰而来的驲车上，斥人的目光也在四处寻觅着置鼓悬钟的帅车。

不多时，驲车稳稳停靠在了帅车旁边，斥人看了他二人一眼，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神色，旋即下车行礼道：“楚军已于昨夜拿下蒲骚。”

“什么——？”姬昭大惊失色。想不到自己紧赶慢赶，还是落在了后面。

“三路斥人，为何只有你一路来报？”季叔赶紧问道。

斥人偷看了一眼裹着一身狐裘大氅的姬昭，目光有些躲闪道：“小人一路而来也未曾见到，怕是已被楚军擒获。”

季叔点点头，转而又疑惑道：“那你为何未被他们发现？”

“小人半路上擒获一名正欲去斗章大营传令的楚兵，从他口中得知楚军动向后，便赶紧折返了回来。”

季叔神色一紧：“那名楚兵何在？”

斥人垂首不语，一副似有难言之隐的模样。

姬昭见他欲说还休的样子，以为是他还探听到了什么军事机密，于是命季叔搀扶自己下车，快步走到斥人跟前道：“说！还打听到了些什么？”

斥人睨视一眼左右，轻声道：“楚国左徒问候戎帅！”

说话间，斥人双目凶光乍现，倏地发力起身，不知从哪变出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朝着姬昭直刺了过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刺，顿时吓的姬昭魂飞魄散，身体本能的向后一退，顺势一脚踢在了斥人的腹部。不过自己也因用力过猛，失去了平衡，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踉跄倒退几步的斥人，见刚才那一刺被姬昭内甲上的带钩所挡，一时大恼，脚下再次发力，朝他猛冲了过去。

这边惊心动魄的一幕，也被行进中的徒卒们看到，队伍中立时骚乱了起来。

十几个人飞身脱离大队，发了疯似的朝这边狂奔而来，跑的最快的当然是南乡万等直属卫戍成员。

情急之下，季叔一猫腰，从脚下抓起一把尘土，扬手掷向斥人的面门。岂料斥人只是略一住步，便再次冲向姬昭。

“咣当”一声，匕首掉落在地，随即一连串的血珠滴落下来。

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一只箭矢射中了斥人的右手。还没等斥人会过神来，又一支箭矢带着一股劲风，贯穿了他的太阳穴。

姬昭呆望着眼前的尸体，一阵恶心感翻涌了上来。

正当他吐的正欢时，一辆轻车已到他二人不远处。射羿不等车身停稳，纵身跳了下来，一个箭步冲到了跟前。

“世子受惊了！”

姬昭目光呆滞的看了射羿一眼，一夜的颠簸呕吐，加上刚经历生死一线，早已将他全部气力耗尽。

突然，姬昭觉得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