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车疾驶在纵横冷清的街道上，时不时还可以看见冻死的饿殍。枯枝黄叶，逐风而走，断壁残垣，一派凄凉衰败景像。

不多时，驰车来到城西，停靠在厩舍的篱笆外。

姬昭缓缓走下车，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冲南乡万轻点了下头。后者突然发力踹开大门，顿了一顿，接着纵身而入。

姬昭在门外等了一会儿，直到南乡万确认院内没有任何异样，这才折返出来，恭敬地站立一旁。

院内马厩里，两三匹瘦马因为这两个闯入者，显得有些躁动不安。马倌住的房间漆黑一片，门扉紧闭。

姬昭环视了一圈，压低声音问道：“可曾打探清楚？”

南乡万正准备开口，屋内竟诡异的出现了亮光，紧跟着，房门缓缓打开。

姬昭全身一乍，吓的倒退了两步，腰间佩剑铿锵出鞘，紧握在手中。

突然，一个影子兀现在房门口。姬昭壮着胆子瞅去，不知是人是鬼的一个家伙，裹在如黑夜般的袍子里，显得诡异无比。

见此情景，南乡万一个箭步挡在姬昭身前，同时小指微曲，放在了唇边，只等世子一声令下，便立刻向埋伏在四周射士发出格杀令。

“世子果然少年英雄，外臣敬佩之至！”

“寒汲？”

姬昭听出是寒汲的声音，顿时一双眼睛瞪的溜圆。www.zuye.org 石头小说网

神秘人伸手褪下兜帽，嘴角含笑的望着姬昭，正是轸国少市正寒汲。

原来一切都是他搞的鬼，姬昭忍着怒意，冷冷道：“寒子如此这般装神弄鬼，意欲何为啊？”

寒汲躬身一揖道：“令世子受惊，死罪，死罪！但此事关乎存亡，外臣不得不谨慎从事。世子请！”寒汲一边赔着笑脸，一边侧身延请。

“恐防有诈！”南乡万连忙后退一步，小声提醒道。

寒汲见姬昭半天不挪步子，猜到他所虑何事，淡然笑道：“外臣惜命，世子若还不放心，可派身边侍卫进来一探。”

南乡万正当迈步上前，不料姬昭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洒脱一笑道：“寒子大才，想来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下故技重施。”

寒汲脸色微变，不过瞬间便又恢复如常，笑望着姬昭还剑入鞘，大摇大摆的朝自己这边走来。

房中简陋异常，冷的更是如同冰窖一般。

二人相对坐定，寒汲也不拐弯抹角，双眼紧盯着姬昭道：“世子有意成就大业乎？”

本还在喷嚏连连，直擤鼻涕的姬昭，心中咯噔一下，警惕道：“此话何意？”

寒汲向前倾了倾身子，刚准备开口，却睨见笔直站在姬昭身侧的南乡万。

姬昭拿眼示意了一下南乡万，可后者却一动不动，直到姬昭再次示意，他这才挪动步子，一双大眼仍紧盯着寒汲。

“三国分郧，各得其利。”

等到房门关闭的那一刹那，寒汲语气平静的说道。

“什么？”姬昭一声惊呼，引得刚出去的南乡万，再次破门而入。

“世子——？”

“退下！”姬昭头也不回的呵斥道。

“诺——！”

姬昭平复了一下心绪，试探道：“这是贵国之意，还是？”

“此乃外臣一人之谋。”

“你一人之谋？”

姬昭不可置信的瞪着寒汲，拿手指着窗棂，问道：“楚国那边？”

“前日，外臣已与楚国左徒议妥，如今只等世子首肯。”

姬昭既惊且愤，倏地一拍身前几案，怒斥道：“寒汲，你好大胆子，既无君命，竟敢私通敌国？”

寒汲仿佛早料到他会有此反应，只是报以浅浅一笑。

“世子切勿动怒，外臣这也是为了贵国福祉。”

“为了我国？”

寒汲见姬昭疑惑的看着自己，赶紧揖手道：“请为君筹！如今周室微，天下纷扰，九州幅裂。楚国势张，凭陵江汉淮泗，其势莫能当......。”

“得得得！说重点！”姬昭不耐烦的催促道。

寒汲轻咳了一声，想了想说道：“联兵抗楚与强国抗楚，世子以为孰优孰劣？”

“这还用说，当然是自强为上。”姬昭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寒汲一怔，转而笑道：“世子果非凡人。诚如世子所言，联兵抗楚，各国难以齐心，未若自强以抗楚。此战虽赖贵国武运，世子神威，但楚人悍勇，卷土从来之日，势必雷霆万钧，汉阳诸国将再难有回旋余地。如此不如三国分郧，各得其利，这样既能避免结怨大国，贵国亦可扩土获民，岂非万安之策？”

姬昭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难怪四国会商时，斗子文什么条件都肯答应，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寒子不怕我将此谋划告知郧子？”姬昭不动声色的问道。

寒汲嘴角一哂，不屑道：“郧子外宽而内忌，倘若知晓世子与在下夤夜秘会，怕是也走不出这蒲骚吧？”

“况且！”寒汲故意停顿了一下，偷偷打量着姬昭的神色，漫不经心的说道：“郧子复夺蒲骚，却迟迟不发兵为世子解困，直到随楚双方战至力竭，这才派出行人让两国罢兵。个中情由不用外臣言明了吧？”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姬昭早在当日就已经想到了。不过这会被寒汲一激，又想起那些牺牲的将士，以及到现在还未苏醒的射羿，一双拳头越握越紧，眼中立时充满了怒火。

“世子大义援手，不想却换来郧子以怨报德。如今更是自不量力，妄图以子男之爵，主盟四国，外臣窃为世子担忧，异日将如何回禀随侯？”

姬昭直勾勾的盯着寒汲，一字一句道：“寒天饮冰水，点滴在心头！寒子处处为我随国着想，姬昭敢不致谢，但不知君计安出？”

寒汲一时大喜，遂将自己的谋划娓娓道出。

“在下已与楚国左徒密议，卯时他们会再次发兵，佯攻蒲骚。届时蒲骚驻军会尽出御敌，而世子则领兵在城内呼应，内外夹击守军。若能擒获郧子，郧国将群龙无首，而后随楚两国合兵，旬日便可拿下郧都，三国分郧，誓天定盟，永结兄弟之好。”

姬昭听完寒汲的计划，抚掌笑道：“寒子好算计！不过姬昭尚还有一事不明，烦请寒子赐教。”

“世子请讲。”

姬昭点了点头，满脸堆笑道：“既然是随楚两国合力灭郧，为何要分一杯羹给贵国呢？”

寒汲脸色顿时一变，语气冰冷道：“世子这是何意？”

姬昭肃然道：“譬如行商坐贾，随、楚两国出本获利，理所当然。而寒子却仅凭绣口一张，也欲分利，姬昭实在是不解，还请寒子教我。”

寒汲听得牙都快咬碎了。原以为他年少气盛，又逢初次掌军。开疆拓土的功绩和郧子背约的恨意，定然会让他失去理智。不料在利益和愤怒面前，此子居然还能保持住冷静。

其实这一次的分郧计划，确实是寒汲一手搞出来的。目的就是想借此良机，使得本国不费一兵一卒剪除北患，开疆拓土。凭此天大的功劳，自己定能得到轸君赏识，跻身新贵行列。

“寒子意下如何啊？”姬昭轻声唤道。

寒汲恨恨看了姬昭一眼，咬牙道：“罢！事成之后，我轸国只要北疆两邑，其余尽归随、楚。”

“还有呢？”姬昭低头玩着指甲盖，要紧不慢的说道。

“上珠二十斛，玉璧十对，金百镒，奴百名。”

“这就完了？寒子不愧是管理贾人的少市正啊，端的会做买卖。”

“世子不要欺人太甚，此事若无在下多方奔走，极力撮合，世子又岂能捡此便宜？”

姬昭一见寒汲动了真怒，知道火候差不多了，敛容揖道：“戏言尔！随国获此大利，定不会忘记寒子大恩。寒子人脉广博，还烦请助我今夜去楚营一趟。”

“世子要去楚营？”寒汲一惊，脱口而出道。

“此事恐怕......。”

姬昭看着寒汲左右为难的样子，想是怕自己私下与楚国达成协议，好将轸国甩开单干。旋即仰天揖手道：“姬昭以随国社稷起誓，分郧之日，必不会让轸国袖手旁观，否则天不佑之，神人共鉴！”

寒汲见他竟拿本国社稷起誓，虽极不情愿，也不得不应承下来，免得这家伙又翻脸不认人。

“既如此，就有劳寒子了！”姬昭满脸真诚的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