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露白，远处传来几声鸡鸣犬吠，划破了寥寂的长空。

屋内姬昭等人虽一夜未合眼，但却毫无困意。直到朝霞初展，也未见异状传来，三人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舒缓了些。

突然，廊下响起一声赞唱，一名官员趋步入内，自报家门道:“郧国行人拜见上国世子。”

三人霎时一惊，曾伯蓦地站起身来问道：“楚军打来了？”

郧国行人闻言呆怔了片刻，赶紧道：“楚军并未犯邑，只是楚令尹遣使敝邑，意欲重开会商，再定盟约。”

直到这一刻，三人才将一颗久悬着的心放回到肚子里，彼此相顾一笑。

“有劳贵使！烦请贵使回禀郧子，姬昭敬诺！”

送走了郧国使者，姬昭将欲起身冠带，不料曾伯展袖一揖道：“世子与季冢子一夜辛劳，殚精竭虑。臣身为中大夫却碌碌无为，实已汗颜无地，若再坐享其成，唯有掩面自戮以谢己罪。恳请世子此次命臣前往。”

姬昭心中暗笑，这只老狐狸果然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主儿。

“既如此，就有劳曾大夫了。”

“诺！”

曾伯欢天喜地的出门后，季叔冷哼了一声，颇为不满道：“咱们拼死拼活争来的桃，竟被他先摘了去。”

姬照双眉微挑，佯嗔道：“照你的意思，咱们俩是未脱毛儿的了？”www.zuye.org 石头小说网

季叔顿知口误，慌忙请罪，却不料姬昭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季叔这才知世子又是故意在戏耍自己。可再一想自己刚才说的话，不由得也跟着笑了起来。

笑声渐止，姬昭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说道：“季冢子乃我随国明日栋梁，气象应当大一些。俗话说的好，这宰相肚里能撑船嘛！”

“唔？宰相肚里能撑船？世子，这宰相是何意？”

靠！又来了。姬昭暗自叫糟，也不答季叔所问，起身便朝内室逃去。

这一次的会商陡然变得十分激烈。四国代表使出浑身解数，彼此在谈判桌前唇枪舌剑，吐沫横飞。

经过四、五个时辰的唇舌较量，最终在各方妥协让步下，拿出了一个彼此都还算能接受的方案。

第一，彼此归还战俘。第二，楚国归还所占郧轸两国边邑，第三，三国共尊楚王为盟主。第四，三国各派世子入质于楚。

要说在这场谈判中最郁闷的就属郧子了。原本近在咫尺的盟主之位，就这样与自己擦肩而过。

郧子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只过了一个晚上，楚人的态度竟然一下子变得这般强硬？

而这一刻，在寒汲的心中，一颗仇恨的种子更是已悄然埋下。

“其余三条还勉强能接受，唯有这世子入质一条，万难同意！曾大夫，你怎能将这等辱约带回来啊？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去的好。”

曾伯刚一回来，累的连气都还没喘匀，就遭到季叔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难。

然而在曾伯心中，这会儿也是懊恼不已。原本以为楚人真的信了季叔这小子的话，急于伐郑，所以必然不会在盟约上锱铢必较。

可没想到，上次看似好说话的斗子文，这次一下次竟变得好生了得。先以归还所占边邑将郧、轸两国套住，再以斗章大军朝发夕至为恫吓，一拉一打，硬是将郧、轸两国彻底给骇住了。自己左右周旋，说的嗓子眼都冒烟了，这才好不容易修订了这么一份草约。。

曾伯越想越气，语带讥讽道：“季冢子天纵英才，臣不及也。臣有辱国体，恳请死罪。”

“曾大夫这是何意？”季叔不甘示弱道。

姬昭见他二人再这么争论下去，只怕更没好话，赶忙出声打断道：“季冢子再言可就放肆了。楚国势大，咄咄逼人，郧轸两国胆怯附势也属常情。曾大夫苦心周旋，劳苦功高，还不速向大夫谢罪！”

季叔负气的觑了一眼曾伯，心不甘情不愿的一揖道：“小子莽撞无理，还望大人海涵！”

曾伯也见好就收，还揖道：“不敢！臣多谢世子体恤。”

姬昭眼前突然一亮，暗忖去楚国当人质也没什么不好。毕竟这时代还远不如后世战国那般，一国人质简直连猪狗都还不如，眼下反倒是有点像出国旅游的味道。

既有此机会，能身临其境的领略一番历史上的真实楚国，感受一下那里的物土民风，山川秀泽倒也未尝不是一桩乐事.

姬昭越想越激动，迫不及待的问道：“曾大夫，那我何时入楚啊？”

曾伯一怔，想了想说道：“这只是一份草约，还需等三国国君亲裁后，方能成为正式盟约。期间臣僚公议，遣使往来，少说也得等到仲夏之后方可遂行。”

姬昭的思绪随着曾伯的话，早已飘到了那如迷雾一般的楚国。虽然心中还是有些担心，但也掩盖不了对那既神秘又浪漫国度的向往。

而此时在城外的楚营中，令尹熊善倨坐在衽席上，一脸阴沉地看着斗子文刚拿回来的盟约。

“啪——！”

竹简应声落在了斗子文的脚边。熊善怒目而视，眼中兼职是要喷出火来。

“若非看在你是若敖氏，就凭这份盟约，老夫就可当场将你诛杀！”

斗子文弯腰拾起竹简，双手缓缓地将其卷起，迈步将竹简再次放到熊善面前的几案上，迎着他的目光说道：“大人是想要那几座边邑，还是想要重振楚国霸业？”

“唔——？”熊善一愣。

“历来诸侯越境伐国，因内乱而致功败垂成者不知凡几。倘若将来我大楚申志中夏，一旦南服诸侯生事，其内又有大族掣肘，先王宏愿岂不化为泡影？难道大人竟忘了当年堵敖之事了？”

熊善听到这里，脸上的肌肉不禁抽动了几下。当年正是因为熊艰一心只为征伐中夏，妄图集中手中权柄，威胁到了国内几大氏族的既得利益，这才让自己这帮人有了可趁之机。

斗子文拿眼打量着熊善的神态，再次开口道：“几座小邑对于我大楚来说，可有可无。但对于郧、轸这等小国来说却是边防岩邑。如此一来，两国必定感恩戴德，汉阳诸国那若即若离的联盟也势必会更加动荡。更何况，三国世子尽在我手，届时大人伐郑抗齐才没有外患啊！”

熊善听到这里，眉头逐渐舒展开来，一拍几案道：“好！左徒果不愧为老夫智囊。不过这外患已除，内忧又当如何消弭？”

“文夫人。”斗子文不假思索答道。

“文夫人？”熊善一头雾水的看向斗子文。

“文夫人本非先王元后，又系亡息囚妇。若非先王不弃，又育有堵敖和当今王上的话，这元后之位又岂会轮到文夫人。当今王上年幼，大政皆出自令尹与宗亲，文夫人亦难免会为此日夜忧惧。大人若以叔父至亲之情，内结夫人欢心，外假其意，国中何人又敢妄动。”

熊善眼前豁然一亮，暗忖自己怎么就从来没想到这一层。

只听斗子文继续说道：“微臣以眇眇之身，得蒙大人不弃，追随左右。我兄弟二人更得大人提携，效命军中。若大人信得过微臣，微臣定然说服族老，若敖氏必与大人同气连枝，共襄大楚霸业。”

熊善笑得简直连嘴都合不拢了。如此一来，既有国君和先君夫人在手，又有若敖氏这个同盟，再加上服郑之功，自己这令尹之位才真正可以说是坚如匪石了。

熊善现在越看斗子文越觉得欢喜，简直是爱到心坎里去了。而斗子文心中这时却在心里长嘘不已，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努力，局势终于开始朝着自己预定的路线行进了。

“回国后，老夫就奏请我王和先君夫人，为你和我儿完婚。”

斗子文不想熊善会突然说出这番话来，顿时吓得赶紧言道：“此事不急，不急！”

熊善一见斗子文神色慌张的样子，脸色一沉道：“怎么？难道你不愿意？”

“不不不……！”斗子文一边施揖，一边搜肠刮肚的想着推脱之辞。

“女公子德比美玉，惠如兰芷，微臣钦慕之至。但一来公子尚未及笄，恐国人非议。二来国中正值多事之秋，不宜儿女私情，还请大人明鉴。”

熊善一听，也觉得是自己心切了些，尴尬一笑道：“难得你一心虑国。好吧！此事容后再议。不过你这内婿合该是给老夫当定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