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先生，再吃一点吧。”

那老农见被自家妻子拽过来的宁安，笑呵呵的说道。

“就是就是，咱家也不是没粮，宁先生还怕我们吃不饱不成？况且宁先生对我们有恩，就算我们自己不吃饭，也绝不会让您饿着。”

如此之言，宁安当真不知该如何做应，最后只得再从另一个篮子里拿出一块粗饼，只是这一次他只掰了半块。

见两夫妻想要开口说什么，宁安连忙先开口道：“二老不必相劝，这半块吃下去足够在下饱腹。况且在下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这天下百姓，若是连您二老都吃不饱，这岂不是本末倒置？还谈何天下。”

“好好好。”听到宁安这一番话，老农连声说好，当下也不再相劝埋头啃了两口手中的粗饼，接着喟叹道：“听先生一席话，比吃上那山间的野味还令人满足。”

“是啊是啊，有宁先生在真是我们的幸运。”

宁安轻笑着摇了摇头，坐在田埂上啃着面饼，视线看向那绿油油的田间，思绪不知不觉飘远。

“你这丫头，在这干看着作甚？还不快给宁先生倒水！”

一旁的农妇突然开口呵斥了一句，将宁安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是......”

听到这有些胆怯的回应，宁安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一个他没见过的小女孩。他转过头看向了农妇身旁的那个小家伙。

“这位小姑娘倒是面生的很。”宁安好奇道，小女孩看上去差不多也就十岁左右的模样，身材瘦小，梳着常见的双丫髻以方便干活。

只是怎么看这小姑娘也不是干过农活的样子，不说不同于农村女孩的白皙脸蛋，光是那小手都看起来无比细腻，并不像是农家能养出来的。

“嗨，她啊，是我们家宗儿的媳妇嘞。”老妇笑盈盈的说道。

“哦？”宁安有些惊讶，他自是知道对方口中的宗儿是谁，只是没想到那呆头呆脑的小子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媳妇。

“真是个可人儿，你家宗儿还真是有福气。”

宁安看着眼前的少女，但对方很快便端着水低下了脑袋去，似是羞涩又似是不想让他看见什么。

“多谢。”宁安接过女孩递过来的水，道了声谢。他本以为不会得到女孩的回应，却没想到却听到了少女浅浅的应声。

“嗯。”

“你这丫头，怎如此不知礼数！”还没等宁安做出反应，老农却先教训了一声。

宁安只看见女孩的脑袋埋的更低了，瘦弱的身体还有些发抖，见他还想说什么，宁安先一步开口打断道：

“李伯，我既开口道谢，那这位姑娘也自能应得，无需责怪于她。”

“可是......”

“有甚可是？平日里在下的感谢之词可是听少了？”

李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也是也是，老农我早知先生的性子，倒是我迂腐了。”

笑过之后，李伯又对女孩道：“还不快与宁先生道谢！”

“多谢宁先生......”

这番折腾，宁安心中虽感无奈，却也不再阻止，只是看女孩行礼的动作，便知她受过良好的教育。

大小姐到一个小小的村庄里给一个傻小子当媳妇，是家道中落或特殊情况不得不这么做，还是被人贩子拐过来的呢。

他并不太清楚，也相信李家人不会做拐卖人口的事情，大概是从人贩手里买来的吧。

宁安心里猜测着，也想着若是这个女孩向他求助的话，那他也可以帮上一帮，或许还能顺着她打掉一个人贩集团。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这个女孩是被拐卖的。

“宁先生想必很好奇这丫头的身份吧。”

还没等宁安询问少女的身世，李伯便忍不住开口了，而宁安也不撒谎，轻轻点头。

“略有好奇。”

“哈哈，那老头我就告诉先生吧。”

他老李家突然多了一个这么漂亮的媳妇，谁不好奇啊？

更别说眼前这个男子了，就算他什么都没说，心里恐怕也看出了许多了。

他李家清白一世，可不想让十里八乡的乡亲们误会，更不想被尊敬的先生认为他们做了那种腌臜的勾当。

“这丫头啊，是咱家大郎捡回来的。”

李伯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得意，他家那儿子虽然木楞，运气却是不错，随便出趟远门都能捡回来这么个漂亮娃子。

“上个月，我家大郎被县里的行商雇了去，护送他们到汴京......”

随着李伯的说明，宁安心中的疑问也逐渐明了，带对方全部说完，他也不得不感叹一句‘真乃愚者多福也’，只是出趟远门便能捡个如此漂亮的姑娘。

宁安心中虽有些感叹，却并无羡慕，只是对小女孩的身世有些好奇。

“你家以前做何生意？”

宁安轻声询问道且时刻关注着女孩的神态，若是对方抗拒的话，他便不会再多问什么，毕竟这举动也算是在人伤口上撒盐了。

他这么问也只是想着，若女孩曾经的家世乃是他生意上的合作伙伴的话，或许他还可以帮忙照拂一二。

在他立业初期，他也占了一些人不少便宜，如今若能偿还便偿还一二吧。只是这概率很小，最初与他合作的也就那么几人而已。

“......”

没有得到少女的回应，宁安也识趣的没有继续问下去。

“家父曾经营染坊。”

当听到少女的声音时，宁安将收回的视线又重新落到了对方身上，表情也变得有些严肃起来，而少女此时也抬起了脑袋看向了她，眼中有化不开的哀愁。

他曾于大观四年（1110年）与汴京内的一家染坊合作过，只是没两年便终止了。

宁安心里忽然觉得眼前的少女自己很可能认识，但理性却告诉他这个概率还是很小。

“还未请教姑娘贵姓。”

“奴家姓王。”

宁安惊讶，只觉这世间之事未免太巧了些，连忙问道：

“令父可是王寅王员外？”

宁安最后问了一句，当看见少女含着泪点头的那一刹，他不免感慨万分。

“正是家父。”

少女泣着，泪珠划过脸颊落在了田埂上，让泥土的颜色更深了几分。

“这样啊。”宁安心中感慨世事无常，爱女落入民间流浪街头，怕是整个王家都以败落了吧。

想当初那位王员外经营着几家大染坊，也算是风头无两了，如今却落得如此局面。

“还哭什么哭？莫要扰了先生兴致！”

在宁安感慨之时，斥责之声再次响起，原来是李伯见宁安沉默不语，还以为是被女孩的哭声给扰了。

见李伯还要斥责，宁安怎会让他如意，赶忙开口道：“李伯，停罢，非她扰我兴致，只是在下有些感慨罢了。”

“原来如此。”李伯松了口气，接着问道：“先生莫非认识这丫头的父亲？”

虽知道身旁少女曾出生高门，但那毕竟已是过去了，他也没多怕的，况且若不是他们救了这个女孩，她还不知会是何下场。

“在下与王员外略有交情。”

尽管早已猜到，可李伯在听到宁安亲口承认后心中那丝侥幸还是破灭了。

他也难以相信世间竟有如此巧合之事......这个女孩的父亲与眼前的男子相识，那他哪里还能让她继续当自家媳妇。

可惜，可惜，多漂亮的娃娃啊，只怪宗儿没有这个福分了。

李伯心中以打定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