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博佳转班了，他和李明珠也分手了，对于他的离开，一班的老师们都三缄其口，就连一向把他当成骄傲和亲儿子挂在嘴边的李老师也是如此，后来听人说，李老师私底下和所有的办公室女老师说张博佳是个表里不一的男生，让女老师们都离他远点。

他的离开对初三一班没有太大的变化，唯一的改变就是班主任和数学李老师对男生们的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从前都是轻拿轻放，如今都是严打严抓绝不手软，相反对女生们则要和颜悦色一些，就像一直觉得女生不如男生聪明的李老师就钦点了林凤接任数学课代表一职，让一众学生议论纷纷。

正月中旬，四季分明的新徐市格外寒冷，呼啸着吹着凛冽的北风，林凤穿着蓝白色校服，里面还裹了件羽绒服，那头乌黑浓密的秀发扎成高高的马尾，露出弧度圆圆很是完美的后脑勺，几绺吹散的发丝温婉地别在耳后，少女的侧颜如皎洁明月，清纯而惊艳。

在她旁边的是，小脸冻得通红的李高梧，她们的手中都拿着一沓数学试卷，走在教室外面寒彻骨的廊道，两人并肩走着，忽的对视，林凤弯了弯唇角，李高梧咧嘴，哈出一团热气，眼里都是藏不住对彼此的信赖和喜欢。

她们拿着试卷到教室，因着要放寒假了，学生们都很激动，这会里面像菜市场一样闹哄哄的。

林凤站在讲台上，把这次期末考试的数学试卷按组划分出来，她微弯着身体，低垂的眉眼专注，捏着试卷角的十指纤细而漂亮，李高梧看她认真的样子看得出神，等林凤分好试卷，见她呆呆的样子，说道：“看什么呢？”

听见她低回轻柔的嗓音，李高梧直勾勾地瞅着她说道：“你真好看！”

果然认真的女人最美丽！

林凤娇俏地翻了个白眼，把一摞试卷塞进李高梧怀里，道：“咱们的副代表去发试卷吧。”

“我是你唯一的副代表么？”

李高梧抱着试卷问道，并没有数学副课代表这个职务，这只是因为李高梧经常帮林凤收发数学作业试卷，给她单方面的加封。

林凤对上那双像小狗狗干净纯粹的眼睛，这个距离她甚至能看见李高梧黑色的瞳仁周围是浅浅的褐色，在阳光的折射下有那么一点点金色的味道，又透又亮。

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清雅小脸，林凤的心慢跳了一拍，时间都好像在这里凝滞，让她无法反应，那种奇怪和微妙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这种奇妙的感觉在她的记忆里是从来没有过的。

“是吧……”

不知费了多大劲，林凤强迫自己收回心神，她转头看向别处，不敢再看，应和道。

“噢。”李高梧对她这个回复似乎有点小失落，抱着试卷走开了。

看她像只失落小狗，林凤的心又骚乱了起来，内疚、自责充斥了她的心房，让她觉得自己好坏。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在乎李高梧的感受。

脑子里两个黑白小林凤在打架，小白凤说：李高梧那么喜欢你，对你那么好，你也要好好对李高梧，不要让她伤心难过。小黑凤则说：你又没要求李高梧对你好，每次都是她自己上赶着，干嘛非要对她好，干嘛管她怎么样，这样在乎她累死了，随便她开不开心……

小黑凤的话还没说完，小白凤猛地膨胀数倍，一巴掌把她拍碎成虚无，然后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微笑。

小白凤对林凤说：你很在乎李高梧喔，因为和她在一起你很开心，你已经很久没这么放松自在过了。

……

分发完试卷，班主任唐老师也拿着新出的排名表过来了，在讲台上宣读了本学期期末考试成绩，几家欢喜几家愁，考得好的个个喜笑颜开，考得差的则愁眉不展，让李高梧觉得振奋的是。

她的数学终于及格了！

考了90，但这次试卷简单，所以这个分值不算高不算低，在班上算作中等。

数学和英语一直是她的薄弱学科，按道理她理科应该都差，但偏偏物理和化学的成绩却很优异，所以数学差的问题主要还是以前基础不行。这次数学不难，只要认真点就能拿到不错的分数，她的班级排名也来到了前二十名。

第十六名，算中上等成绩了。

而林凤也考得非常好，她数学考了112，数学单科第一名，总排名上升到了班级第三名，年级第九名，用过硬的实力证明了自己。

相反李海桃她们那一个小群体普遍都成绩下降，首当其冲的就是罗雨萱，她数学爆冷发挥失利，才考了80多，整体成绩也是直线下滑，跌到了班级第十名，年级四十多名。

李海桃倒是跌幅比较小，从班级三十二名跌到了三十七名。

而李明珠的成绩一直都是在班级三十七、三十八徘徊，这次跌到了四十四名，算是刷新了总排名历史新低。

底下的同学们仍沸沸扬扬地谈论成绩，林凤把李老师交代的数学作业抄写在黑板上，用粉笔在角落处写下一行娟秀小字，她稍稍回身，看见了罗雨萱。

罗雨萱见她看来，脸上露出试探的拘谨笑容，伸手打招呼道：“嗨，林凤！”

林凤明显怔了一下，但很快唇角也染上了抹淡笑道：“嗨。”

尽管罗雨萱抛弃孤立过她，但也没做太过分的事，初中时代的女生之间就是这样，只要有人主动示好说话了，那么她们之间也算是一笑泯恩仇了。

更何况当初她们还是那么好的朋友。

两年前，林凤从乡镇中学转到实验中学时，罗雨萱是她交的第一个好朋友，她们曾经也像现在她和李高梧这样，无话不说，形影不离，林凤也曾以为她们一直都会这么好，直到后来李海桃等人的加入，才打破了这种平衡。

更何况她们这个年纪也懂得权衡利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维持表面功夫还是很重要的。

“小凤，听说步行街那边开了一家很好吃的麻辣烫，过完年有机会一起去吃，我们好久没一起吃饭了。”

打完招呼，罗雨萱见林凤还理她，主动搭话道，言语之间不乏一些拉拢讨好。

“是吗？好啊，到时候定个时间。”哪怕心里早已有了隔阂，林凤面上还是期待的样子。

在罗雨萱的主动下，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天，还算融洽，收拾完书包的李高梧走过来，就看见林凤在和罗雨萱有说有笑，很是亲近，她原本兴高采烈的脸一下就耷拉了下去，那句拔高音量的“林凤～”也硬生生憋进了嗓子眼。

她心里想：林凤怎么还跟罗雨萱说话啊，她不记得这个罗雨萱怎么欺负她了吗，干嘛要和这种人说话！

李高梧脚步放慢走过去，罗雨萱见到她，非常友好地打招呼道：“高梧，你好像长高了诶！”

“嗯…谢谢。”李高梧勉强回复她道，表情僵硬极了。

林凤瞟了眼李高梧，见这人嘴唇微掀，一脸严肃地应付罗雨萱，真是有什么情绪全表现在脸上了，像个不知事的小孩子，就是装不了一点。

她又看了眼尴尬找话题的罗雨萱，纤手拉住李高梧的袖子，对前者说道：“下次和你一起吃饭，我想和高梧出去走走。”

“行行行，没问题。”罗雨萱嘴上答应得很好，笑着走开了，只是那份笑怎么看都虚假。

听到林凤说要和她出去走走，李高梧又高兴了起来，两人并肩走出教室，迎面吹着料峭的寒风，漫步在校园路上。

冬天大雪初融，还有几天就是新年了，路边和绿丛上都遍布着积雪。她们默契地谁都没有说话，只静静体会着两人独处的那份宁静和美好。

冬靴踩在积水流淌的水泥地上，溅湿了靴角边沿。快三年了，林凤从没有注意到校园景致这么美丽，在林荫大道的尽头，矗立着一颗金黄馥郁的银杏树，哗哗掉着树叶，壮美而贵气，而让林凤目不转睛的是，在孕育那颗高贵大树的土壤上，还长着几朵黄色的小花，根茎细小，小小的五瓣，在这巍然的天地间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但这些小花却惊奇地熬过了大风呼啸的冬天，在无人问津的角落悄然绽放。

这些坚韧的小花让她天马行空地想到了……高梧，后者也会平安顺利地度过寒冷冬天，然后在来年春天灿烂盛开。

“冷吗？”李高梧把手套拿出来，塞到林凤手里，眼里是满满的关心。

“不冷。”

林凤冲她微微一笑，没接手套，而是轻轻咬唇，神态有一些可爱和羞涩说道：“抱抱就不冷了，抱抱我。”

每当林凤流露出少女柔弱姿态时，李高梧都会怔住一瞬，为她娇憨温柔的模样失神，她有时候会想，做林凤的男朋友应该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事吧，她突然很羡慕那个男生。

心动不如行动，李高梧上前一步，伸出手臂将那纤细的女孩扣进怀里，温香软玉满怀，让她的心都狠狠地为之荡漾，贪恋地蹭了蹭林凤柔软的发丝，她脑袋迷乱地想着，怎么世界上会有林凤这样又香又软的女生。

两颗心毫无阻碍地贴合在一起，怦怦跳动着，林凤的纤指抓着她的校服外套，清纯的小脸抵在她的肩膀，感受着少女炽热的拥抱，眸色晦暗，时间仿若在此时按下了暂停键，直到教学顶楼的大钟发出“咚…咚…”沉重响声。

每一声都像最后的宣告，宣告着离别。

林凤不安地在她怀里动了动，眼里的暗色更深，她稍稍松开李高梧，抬头望向少女沉迷的眼，带有热度的手帮她撩开贴在脸颊的发，她声音艰涩地开口。

“过完年回来，我还能见到你吗？”

这是一个逃避不了的命题，却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一个学期转眼就过去了，她们心里都明白，这或许就是她们之间最后的一面。

未来她们的人生轨迹就像两条不会永远不会交叉的的路，在林凤眼里，是李明珠爸妈一个善意的举动，让她们的人生有了相交点，才真正认识了李高梧。

李高梧混沌的大脑唰地就清醒了，覆着薄薄水光的眼睛好似会说话，那种不舍、哀伤、疼痛…不断变换着，再一次，李高梧将林凤紧紧抱进怀里，双臂勒住少女腰肢的力道格外大，像是要让她们的命运再次交融在一起。

哪怕很早很早以前，李高梧就做好了被送回去的准备，但真到这个时候，她发现她根本舍不得，因为这里有两个她人生中最为重要的人。

高阿姨和林凤。

说真的，她不想走，但没有办法，她迟早都是要回到属于她自己的家庭，这一个学期，她已经很幸福满足了，她不应该那么贪心。

她环着林凤，眼里泪光闪烁，染上颤音的声音却还是一如之前的平和，她说。

“林凤，不要记得我了。”

李高梧清楚知道自己再回到林家将会万劫不复，她不想变成林凤讨厌的样子，长痛不如短痛，她天真地想，只要林凤有了新的生活和朋友，慢慢遗忘她，她们的过去不过是林凤漫长人生中一颗发旧的沙砾。

听到这句话，林凤的心一阵抽痛，她从未对朋友的离开会有如此强烈的情绪反应，她感觉自己好难过，好无力，痛得要死掉了。

怎么会忘呢。

是高梧陪她度过了少女时代最艰难黑暗的日子，这段记忆将会伴随她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