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瑟尔抬起头，看向遥远的馈赠之河的尽头，不急不慢地喝下最后一口果汁。

“真可怕，”他放下杯子，忽然摇头低笑起来，“我居然有一天会主动食用人类食物……”

自他觉醒以其他种族的恐惧与欲望为食的能力后，他再也没有吃过任何人类食物。

那会让他想起自己的童年，想起许多不太好的回忆。他尝试过克服这项弱点，但他已经无法接受正常进食。

往往吃下没多久，他就会全部吐出来，并感到极度的――恶心。

他很清楚，恶心的从来不是食物，是他自己，是出卖仅剩的灵魂、踩着他人尸体上位的自己，是深陷欲望沼泽、没有回头路的自己。

那个曾与修女一同在天神雕像下祈祷的男孩，是怎样一步一步成为现在这副模样的呢？

他忽然发出一声冷笑，然后起身出门，临走前，还不忘把门关上。这完全是因为顾休语天天在他耳边念叨，出门一定要关门的歪理。

等到他赶上顾休语的路程时，少女正站在水面上倔强地往前飞，双眼明晃晃地写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艾瑟尔：“要帮忙吗？”

顾休语瞥了他一眼，气还没消，“不要。”

艾瑟尔实话实说，“你这样的话，哪怕飞上几百年也找不到这条河流的尽头的。”

顾休语佛系回答，“找不到就找不到呗，至少我努力了。”

艾瑟尔一愣，旋即轻笑，没再说话，只是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面，活像出来遛狗似的。

被遛狗的顾休语非常不爽，于是朝他释放了一个熟练度只有400的点金术。

艾瑟尔刚抬手――

顾休语冷笑，“你躲一个试试？”

他便微笑地放下手，任由这个微弱的基础魔法落到他的身上，连一丝尘埃都没有溅起。

没办法，大佬的魔抗太高，免疫绝大多数的基础魔法。

顾休语更气了，甩手往前疾行，看都不看他一眼。表面上神情冰冷，暗地里低声和塔斯小姐姐交流。

顾休语：“我觉得在看人眼色这方面，艾瑟尔不太行。”

塔斯：“……”

顾休语：“你说我都表示的这么明显了，他怎么还不动作起来！”

塔斯：“……啊？你表示了什么？我怎么没看见？”

顾休语：“……”

塔斯兴致勃勃，“是暗号吗？让我来分析分析。”

顾休语：“塔斯，我觉得你也不太行的样子。”

塔斯怒了，“男――女人怎么可以说不行！”

顾休语呐呐：“……看不出来小姐姐你居然是女儿身汉子心啊。”

天很快就被聊死了。她调动魔力催动水滴术，塔斯缩在魔戒里面一声不吭，安静的像个盗版。

顾休语忍不了寂寞，“塔斯，你还好吗？”

塔斯立刻上线，“好个锤子，一出事遭罪的就是我，你说好不好？”

顾休语道歉道：“早上是我不对，对你语气不好，小姐姐原谅我好不好？”

被一声小姐姐气的心肝疼的塔斯张口就要怒骂，然而一想起和艾瑟尔签订的血脉契约，她不得不咬牙切齿：“当、然、好、了！”

顾休语笑弯了眼，“哎，就知道小姐姐脾气最好了。”

塔斯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心里话却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别整天叭叭叭，有这心思你赶紧给我写作业，放我自由行吗――”

顾休语哎了一声，“别啊，我会舍不得塔斯小姐姐的！”

塔斯心累如狗，不想理她。

恰在此时。

眼前突然扬起巨大的、绝对不符合现实规律的浪花，顾休语来不及反应，直接一头扎到河里。

还没呛几口水，她立刻察觉到有人环住她的腰把她从水里捞起来。

顾休语死命咳嗽，“咳咳咳……”

艾瑟尔把她遮了个严严实实，目光微凝地盯着突然躁动起来的河流，随后，施法。

足足数十个魔法阵一同浮现在河流上空，魔力勾勒的神秘符号散发黑光，不停旋转，似乎在锁定目标。

一截白骨探出水面。

艾瑟尔脸色骤变，右手立刻扯出纸片般纤薄的黑洞，空间通道迅速构建，在短短几秒间成型。

他拉起地上的顾休语，不顾她因惊讶和不解而瞪大的眼睛，几乎是把她推到黑洞里的。

艾瑟尔很快又平静下来，如往日般从容淡定地说道：“你先回去。”

顾休语没来得及说不，就立刻被传送走了。这片空间瞬间安静了下来，连风声都听不见了。

艾瑟尔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那截白骨，头上的恶魔犄角自然而然地显露出来――他的力量也随之攀升。

他说：“好久不见，莱茵纽斯。”

水下的白骨像是被刺激到了似的，猛地探出水面，露出自己庞大的身躯，和宽大的骨翼。

它的眼窝部位燃烧着微弱的幽灵之火，但这火焰没有任何邪恶、黑暗的气息，反而具有某种近乎神性的圣洁。

那是龙。

龙骸的幽灵。

莱茵纽斯。

周围的攻击型魔法立刻锁定目标，纷纷射出浓郁的黑光。然而这没有用，当黑光消失，莱茵纽斯仍是原来的姿势，原来的状态。

它朝艾瑟尔咆哮，喉骨部位凭空生出炽热的火焰，瞬间溶解了周围的积雪，连空气都已经扭曲。

艾瑟尔站在原地，长长黑发垂到地上，扭曲的空气在他的周身变得平和，龙焰也无法触及他的衣角。

他神色自若，目光冰冷。

红色的恶魔之翼自他身后张开，嗡嗡作响，仿佛上面的每一个鳞片都在呻吟，在气场上竟与莱茵纽斯的龙翼不分上下。

艾瑟尔：“滚。”

莱茵纽斯继续冲他咆哮，骸骨生物俯下身，像一座大山轰然撞向“体型娇小”的恶魔。

一只玉似的手按在龙的头骨上，空洞的幽灵之火对上艾瑟尔漆黑的双眸，忽然猛地跳动了一下。

莱茵纽斯一节一节的骨头尾巴扫过来，带着凌冽的杀意扫向艾瑟尔。

吞噬一切的黑暗魔法阵在他身旁张开，咕咚一声吞掉了莱茵纽斯的尾巴尖。黑色的魔力迅速沿着龙的尾巴向上蔓延，如饥似渴地污染经过的每一块骨头。

龙发出愤怒的咆哮，龙焰扫过之地，不留任何生命，就连土壤也在扭曲的空气中变得焦黑。

艾瑟尔周身黑线涌动，他眼神中深藏的绝望被逼出眼底，化作更强的魔力融入他的体内。

他平静地宣布道：“今天我就要拆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