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克斯抬起手腕，挡在脸上，语气含笑地控诉道：“哇，小洛菲，你好狠的心……”

洛菲脸一红。

顾休语扔过去一枚石子，被皮克斯一手抓住，仍是嬉皮笑脸的模样，格外欠打。

洛菲赶紧把他拖回屋子里，生怕爆发什么流血事件。

顾休语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扔了几个小魔法，坐在院子里，转着缺口的瓷碗。

洛菲从门里走出来，毕恭毕敬地说道：“主人，皮克斯先生已经安置好了，还有什么别的吩咐吗？”

顾休语气温和地说道：“你先休息吧，我守夜。”

洛菲睁大眼睛：“欸？好的。”

……

小村庄的夜空并不阴沉，深蓝色与浅紫色交织的幕布之上，繁星点缀。

玉盘似的明月格外清晰，仿佛触手可及。

顾休语闭目催动聚灵术，默默攒经验。空气中的光粒飞舞着，体内的魔力更加凝实，更加操控自如。

忽然，所有的光粒震动起来，猛的溃散。她睁开眼睛，站起来，抬头向上看。

天上出现了一团阴影，遮住了月亮。

遮月的阴影像一只巨大的翅膀，边缘模糊，而更多的阴影则隐匿在黑暗中，难以窥见。

先知技能发动，顾休语睁大眼睛，倒吸一口凉气，转身飞奔闯入屋里，把洛菲从床上提起来。

她还在打哈切，一副睡眼朦胧的模样：“这是怎么了……”

顾休语只是沉声道：“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

她正要去另外一个屋子把皮克斯喊醒，手还没搭在门把上，门却嘎吱一声，先开了。

皮克斯衣着整齐，目光散漫，以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悠悠说道：“来的是哪边的人？”

顾休语指了指天上：“你自己看吧。”

皮克斯一抬头，表情了然，像是提前知晓似的，语气仍旧很轻浮：“是骨龙莱茵纽斯啊，你麻烦大了。”

他往女巫森林走去，步子不紧不慢：“它没追着魔王去，却追你来了……要么是龙骑士安德烈也想掺和圣女的那堆事，要么是你和魔王的关系被他发现了。”

顾休语正将绿色的钞票压在瓷碗的底下，闻言抬了抬眼眸，有些惊讶：“这你也知道？”

皮克斯没有回头，飘飘然地说道，很有神棍气质：“我连你的名字都知道，当然知道你到底是谁。”

顾休语忍不住呵了一声。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洛菲紧张地小声道：“主、主人，那是龙吗？”

顾休语走出院门，顺手关好门栏，撤走周围的魔法阵，随意应了一声：“显而易见。”

疾风从身边掠过，杂草被压弯了腰。月亮被乌云遮盖，阴影隐入暗中，无法寻觅到他的藏身之地，然而空气中的死灵魔力浓郁的令人无法忽视。

它没有任何遮掩，大方地展示自己的存在，却又无法看见，无法触碰。

顾休语跟在皮克斯的身后，钻入巫女森林茂密的树林中。

洛菲进入高度紧张的状态，十指交叉，握在胸前，很用力：“我们、我们不应该在晚上进来的……”

她眼神飘忽，似乎这林子里藏着比巨龙更可怕的生物，让这位曾经血脉高贵的安吉耶感到不安。

顾休语眯起眼睛，舌头顶了顶上颚，吐字清晰：“这里面有什么？”

洛菲微微低头，手掌抵在太阳穴上，表情有些痛苦，又有些迷茫：“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感觉得到……这里一定存在着某种禁制，或者说诅咒，让巫女森林的夜晚变得非常可怕。”

顾休语抿了抿唇，没说话。出于灵感的提醒，或者说直觉，她觉得莱茵纽斯恐怕真的是冲着她来的。

而理由只有一个。

她攥紧掌心，走的更快了。

无月的夜晚，宽大的黑色斗篷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唯有皮克斯精贵的水晶耳饰覆盖着一层光，又闪又亮。

他忽然站立不动了，靴子踩在铺满落叶的泥土上，撵出几分声响。

总是流里流气的声音难得正经了起来：“巫女森林的秘密……我知道了。”

顾休语也停了下来：“是什么？”

皮克斯抬手向前一指：“自己看。”

深绿的树藤挂了满树，缠缠绵绵，勾勾搭搭，从一棵树上连到另一棵树，像正在伸腰的墨蛇，有许多许多条。

顾休语的目光却径直越过这些令人不适的树藤，看向森林中那棵大的夸张的古树。

碧绿头发，五官深邃，双目紧闭。少女被镶嵌在古树中间，身上缠满了树藤，她的胸口正在微微起伏，娇弱的面孔，使她看起来十分可怜。

同时也十分诡异。

皮克斯碾了碾枯叶，声音又轻佻起来，含笑道：“你听说过，龙骑士安德烈其实是有一个妹妹的吗？”

顾休语没接话，她感觉周围有些不对劲。

洛菲缩在她的身后，颤抖着说道：“那些、那些树藤好像活过来了……”

弱小的治疗师瑟瑟发抖，若非身后还有一条骨龙虎视眈眈，简直恨不得直接转身跑回去。

树中少女睁开双眼，失焦地望着前方，眼里仿佛栖息着一片浓郁翠绿的森林，如空谷幽灵般淡然。

顾休语一个匕首甩到皮克斯的面前，贴着他的脖颈，压住他的喉咙，崩出一条血线。

皮克斯仍旧徐徐笑着，完全无惧她手中锋利的匕首，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顾休语：“为什么引我到这里，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冷静点，”皮克斯抬起双手，举到头顶，吊儿郎当地说道：“我对你没恶意。”

顾休语看着快要完全苏醒的树中少女，冷面无情地向前推了推匕首：“骗鬼呢。”

她眼中的魔力慢慢流动，瞳孔似乎在发光，使她整个人看上去冷极了。

“我不管你是为芙拉蒂斯复仇，还是仅仅觉得有趣而已，无论原因是什么——”

“现在你必须乖乖听我的。”

顾休语忽然放下匕首，身上的冷意褪去，甚至好心地替皮克斯理了理衣领。

她转着匕首，指着树中少女：“自己惹出来的麻烦，最好自己解决，你觉得呢？”

皮克斯摸了摸已经止血的脖子，状似叹息地说道：“这要是一般人，早骂你疯子了。”

顾休语毫不客气地怼道：“别忘了，是某人居心叵测在前。”

皮克斯毫无悔改之意，微笑道：“那又如何？”

顾休语与他对视，冷笑一声，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