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姐儿……”

老太太刚刚叫了声，钱喜儿和小秦氏就看了过来。

“奶？”钱喜儿见老太太没有再说其他，有些奇怪。

老太太只是想到这件事不好在小秦氏面前说，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单独把钱喜儿叫进了屋子。

“我屋里有几匹布料，你进来看看，喜欢哪个？”

说是借口，倒也不算。

老太太屋里的确有几匹不错的料子，这件事家里人都知道。不过以前的钱老太藏着掖着，不肯给小辈。如今的老太太压根不管这些，她看着好的人，直接就给料子做衣裳。

那布匹放久了容易变坏，倒不如赶紧做好衣服，也能新鲜新鲜。

钱喜儿不疑有他，跟着老太太进了屋。

老太太也并非全然唬人，真把料子拿出来给钱喜儿看。

钱喜儿看这个也好，看那个也好，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多的布匹。

“奶，我挑不出来。”

钱喜儿略显拘谨，她垂着头，一副无措模样。完全没有这个年龄该有的活泼，也没有做晚辈的顽皮。

“不急，先坐。”

老太太拉着钱喜儿坐了下来，比起王氏，小秦氏在老太太眼中是极为得体的人，可她教出的女儿却这般小心翼翼，好像生怕给别人添了麻烦，自己小心，也让别人生不起亲近。

老太太随意翻看着布料，心中思量着该如何和钱喜儿提及婚姻大事。不过片刻的工夫，钱喜儿已坐立难安。

看她那副小心模样，老太太也觉得遭罪。

“在奶这不用这般小心，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们都是一家人，这般拘谨，反倒落了情分。

“嗯。”钱喜儿的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老太太怔着耳朵才能听清。

她答应之后，却又不做声了。

钱喜儿的性子养成也非一朝一夕的事，想要改变她更是件消耗气力的事。

老太太也没想直接就把她的性子掰正，把想了半天的说辞说了出来:

“兰姐儿那还缺人手，要不要奶和你娘说说，让你到县城帮帮兰姐儿？”

老太太思来想去，书中改变了钱喜儿的契机是钱兰儿，是不是把钱喜儿送到钱兰儿身边去，她就能重复书中的幸福生活？

可老太太这只蝴蝶扇动翅膀的力量太大，竟是直接让钱喜儿和钱兰儿分道扬镳。

“不，不用。”钱喜儿有些惊恐地抬起头，不断摇头。

她无法接受老太太的好意，甚至还感到害怕。

“你不想帮兰姐儿？”老太太觉得不可思议，可以说她根本没有插手钱喜儿的事，钱喜儿命运的走向怎么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动？

“不是……”钱喜儿又摇摇头，她不是不想帮兰姐儿。

她和兰姐儿从小一起长大，两个人虽不是打一个娘胎生出来的亲姐妹，却也与亲姐妹无异。

钱兰儿搬到县城去住，还做起了生意，钱兰儿由衷钦佩，也曾梦想着有朝一日她也能够和钱兰儿一样，冲破命运的束缚，去寻自己的道路。

可是，不行……

钱喜儿将那些奢望封存，看了老太太一眼，又快速低下了头。

“奶，我的年纪到了，该成亲了。”

她明明说的是喜事，话语里却没有丝毫高兴可言。

也是，这本就不是她想要寻找的路，又怎会因走上了这条路而觉得开心？

老太太不动声色，还佯装惊喜询问:

“哦？咱们喜姐儿有喜欢的人了？”

若是真心喜欢，老太太也不觉有甚。她轻轻用肩膀碰了下钱喜儿，目光里全是惊喜。

“是谁呀？”

老太太完全表现出了祖母对孙女儿的关怀，更为她有了喜欢的人而感到开心。

老太太这般欢喜，却无法带动钱喜儿的喜悦。她低着头，默默呢喃:

“不是喜欢……”

不过刚说了四个字，她很快止住了这句话，换了话说:

“是，是隔壁村的贺望春，他人勤劳勇敢，也愿意当上门女婿。”

钱喜儿借着贺望春，把上门女婿的事说了出来。

这是她第一次和钱家人提及自己的心思，或许是因为老太太的欢喜，钱喜儿竟是不自觉把这些话说了出来。

“上门女婿？”老太太也适时表现出了惊讶，就好像是第一次听到似的，满眼震惊。

老太太当然不会反对上门女婿，外人只道上门女婿没有面子，得是多不堪的人家才会做上门女婿。

可还是那句话，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自己的日子好不好不是别人说的。

若钱喜儿找到人真能让她得到幸福，老太太一千一万个支持。

可钱喜儿找的那个贺望春，虽说也有优点，可他的优点完全覆盖不了他的缺点。若说钱喜儿是真心喜欢他，老太太是不相信的。

既然不是真心喜欢，何必委曲求全？

这些话，老太太未曾说明，她知道钱喜儿有钱喜儿的顾虑。

若是能选择，谁又会放着康庄大道不走，偏偏去选那泥泞的小路？

她在等钱喜儿主动说出原由，她在等一个自己可以插手的契机。

老太太的眼中虽有吃惊，目光也还是温和、慈爱的，她总能让气氛变得温和，让钱喜儿那颗不安稳的心得到片刻宁静。

在老太太目光的鼓励下，钱喜儿终于把真话说了出来。

“奶，我想自立女户，把我们家支起来。”

这是隐藏在她内心深处的渴望，是她为之奋斗与牺牲的根源。

因为四房没有儿子，她这个唯一的女儿就要把四房立起来！

钱喜儿终于把话说了出来，老太太默默松了口气。她真怕钱喜儿硬要憋着一口气，不把问题说出，一个人默默承受。

好在，钱喜儿还是信任老太太的，她既然说了这话，老太太也就不会坐视不理。

“你想分家？”

老太太面色阴沉，忽然不悦。

“分家？”钱喜儿一愣，赶忙摇头。

“不不不，我没想分家。”

她就是想找个上门女婿，怎么就成了分家？

钱喜儿满是惊恐，生怕老太太误会了，连声解释。

她的解释没能让老太太认同，反倒让老太太想得更多。

“当初你爷在的时候，曾经说过，除非老太太我去世了，否则钱家不分家。你现在想着自立女户，是咒我老太太活得长了？”

不想分家，那便是想让老太太早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