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老大一片豪情万丈，他大概是忘了，早先是他不想承认柳氏的身份，这才有了钱老四的请君入瓮。

说时迟那时快，钱老大正沉浸在自己塑造的感动之中，他的脸上忽然被揍了一拳，紧接着，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的钱老四居然飞起一脚，直接踹到了钱老大的身上。若非衙役牵扯，钱老大非得被踹飞不可。

多年农活出身的汉子，那浑身的力气堪比一头黄牛，钱老大又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哪里能经得起钱老四这么一踹？当即，他便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快裂开了。

钱老四还嫌不够，又踹了一脚。

两边的衙役桎梏住钱老大，让他想躲也没地方躲，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又挨了一脚。

钱老大哪里受过这等恶气？

便是老太太打他，也只是用鸡毛掸子抽人罢了，这种直接上脚踹在钱老大看来已经是侮辱了。

“钱大海，我乃堂堂秀才公，你敢打我，等死吧！”

从未受过这等屈辱的钱老大再也无法估计其他，冲着钱老四一顿喷射。

秀才见官可以不跪，钱老四打了他这个堂堂秀才公，便是以下犯上，便是要论罪当诛。

在钱家作威作福这么多年的钱老大早已忘记了自己的本分，他还当自己是上崖村独一无二的秀才，是族长都要高看一眼的存在。

钱老四如一只发了狠的公鸡，他也不在乎什么当诛不当诛的，他现在只想发泄心中的怒火。

钱看山找了几个壮士汉子去拦钱老四，倒不是他想护着钱老大，毕竟有两位大人在场，就算要处置钱老大，也轮不到钱老四。

钱老大打了一拳两脚已经出了气，接下来的事该是大人们展现的时候了。

李知一就着钱老大的话，意味不明重复了句:

“堂堂秀才公？”

什么时候，一个小小的秀才也能够在村里耀武扬威了？

钱塘县乃富硕之地，虽有如上崖村这般只出了一个秀才的村落，但多是学子遍布之处。

县城书院声名远播，许多人都慕名前来，李知一见过的秀才没有上万也有上千了。

别说秀才，便是举人在他眼中也不过尔尔。

钱老大可倒好，三句话不离他的宝贝秀才身份，着实让李知一开了眼界。

钱老大还仗着李知一在这里，妄图让李知一为他讨回公道。

“大人，我与那妖道根本无从牵扯，还望大人还我一个公道。我乃朝廷钦点的秀才，怎会做这等事？望大人明鉴。”

钱老大以为凭借着自己寥寥几句就可以改变李知一的看法？

别说今日还有海升再此，便是没有海升在，李知一也不可能单凭钱老大寥寥几句就改变判决。

在证据面前，一切解释都黯然失色。

他盯着钱老大，只觉得钱老大这个秀才有名无实。老太太是何等英明之人，作为钱家二代中唯一的读书人，钱老大怎么会是这副模样？

“看来，你很得意自己的秀才身份呐。”

李知一和海升交换了下眼色，两个人在心底达成默契，而钱老大还没意识到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他一脸期盼地祈求李知一为他做主，李知一便做了这个主。

“兄弟阋墙，有违人伦，如此不友不义之徒如何担得起秀才之身？本官是钱塘县父母官，有责监督秀才言行。钱大江，你如此坑害自己的弟弟，还让伙同妇人行坑蒙拐骗只实，你担不起秀才之身，即日起，本官便革去你的秀才之身。”

革去钱老大的秀才之身？

一石激起千层浪。

原本还处在观望之中的村民们，一时间人人自危。

虽然他们也看不惯钱家在上崖村享有的超高地位，可他们也明白，上崖村之所以能够这般风评浪静也得益于钱老大是个秀才。

周围几个村，只有钱老大是秀才，他们平日里出去总比那几个村子里的人高出一等。

而今，钱老大不是秀才了，他们不但没了以往的荣耀，还要成为别人取笑的对象。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事到临头谁都有了慌张。

这时候，不知道谁在人群里嘟囔了一句:

钱家没了钱老大可还有钱书白啊。

说者有心，听者有意。

原本还蠢蠢欲动想要为钱老大求情的村民立即就默不作声了。

是啊，钱家没了钱老大还有钱书白，听说城里的钱书修也考中童生了。

钱家何其有幸，个个都是念书的好苗子。

那钱书白十五岁的秀才公，将来的成就肯定不能比钱老大小。

村民们安了心，钱老大却无法安心。

“大人！”

他满脸的不可置信，他怎么敢信自己的秀才之身会被革除？

本朝确有革除秀才之身的先例在，可在钱塘县，可在钱老大四十余年的人生当中，他从未见身边的人有过这等遭遇。大家都是好好的活到终老，哪怕是一辈子的秀才也有功名在身。

这算怎么回事，这算怎么回事！

钱老大不可置信到恍惚，连他和马道长的那点事也顾不得了。

废话，没了秀才之身，他就没了功名，那他以往的许多谋划就没了作用。

更有甚者……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作祟，钱老大看出了村民们对他的不齿。以往他凭借自己是秀才做了不少恶心事，如今他不是秀才了，那些事会不会反噬到他身上？

钱老大恍恍惚惚，作为一路看着钱老大走来的钱看山心里也不是滋味。

若非必须要舍弃，钱看山其实是舍不得钱老大。

大家只知道钱书白也是秀才，上崖村在周围几个村中的地位不会因钱老大不是秀才而改变。

殊不知，钱书白的确有大造化，可那造化是不受他控的。

钱看山其实很满意钱老大的秀才身份，尤其是这种有把柄的秀才，这才可以控制。

但钱家第三代并非如此，钱书白小的时候他就看得出来，那是个有大造化，那是个让人不敢小觑的。

那般不敢小觑之人，岂会听从他这么一个小小族长的吩咐？

就这么说吧，钱氏一族有事，他可以毫无顾忌找钱老大帮忙。可他却不敢肆无忌惮地去找钱书白。

钱书白对钱氏一族如何，只能遵照他自己的想法行事。

钱看山正在自顾自瞎想，李知一已经点了他的名。

“钱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