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的动作很粗鲁，像是要打架似的抱住钱兰儿的胳膊不放。

钱兰儿皱着眉头，抽出了被王氏抱住的胳膊。

她神情冷漠，隐隐的甚至带着倨傲。

她早已不是曾经的那个钱兰儿了，也再不需要家人的保护，她足以护得住自己，王氏的出现于她而言不是喜悦，而是负担。

对上王氏茫然的目光，钱兰儿再不掩饰自己的怨恨。

“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钱兰儿了，钱家于我是敌不是友。你好歹生我一场，若你脱离钱家，我也能养得起你。便是羽哥儿，我也可以供他读书……”

王氏好歹生养她一场，钱兰儿自问还没有那般绝情。只要王氏肯脱离钱家，她便养着她又有何妨？

不过是多双筷子的事。

便是钱书羽、钱书白，她也能养着。

钱兰儿自问对待王氏仁至义尽，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遭到了王氏狠狠一个耳光袭来。

“啪！”

王氏的动作突然，钱兰儿毫无防备被打了一个耳光。

响亮的耳光声打断了钱兰儿的话，也打断了她对王氏仅存的亲情。

“兰姐儿，你怎可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

王氏简直不敢相信，这回是她的女儿。那个自幼胆小，从不敢大身说话的钱兰儿，怎会说出这种话？

别说王氏不敢相信，钱兰儿如今也同样不敢相信。

“你敢打我？”

那个在钱家对谁都低声下气，丝毫不敢反抗的王氏，居然敢打她？

是她太给她脸了吗！

钱兰儿的阴狠浮于脸上，王氏被吓到了，又努力支撑住自己作为母亲的尊严。

“我是你娘，我如何不敢打……”

“啪！”

一巴掌狠狠落在王氏的脸上，王氏的大脑一片空白。

“你，你……”

发生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

脸上的疼痛提醒着她刚才那一巴掌的狠辣，而眼前的钱兰儿同样变得阴狠。

“自我出了钱家的门，便发誓这辈子宁可我负天下人，也绝不可让天下人负我。谁若敢欺我，我必定百倍奉还！”

钱兰儿像对待仇人一般仇视王氏，她决定了，她再不会为了王氏牺牲自己的半点利益。

什么去见钱书白？

王氏这辈子都别想！

“别说钱书白如今沾染了舞弊案，便是他平安无事，我也能让他这个解元郎不得善终。”

王氏的一巴掌打断了钱兰儿心中仅存的亲情，也让她口不择言开始怨恨钱家的种种。

她的话深深刺激到了王氏，王氏还没从自己被打的余韵中回过神来，本能就挥起了巴掌。

但这一巴掌没能如预期般打在钱兰儿的脸上，钱兰儿挥手挡住了王氏的巴掌，整张脸阴沉得可怕。

“还想打我？”

钱兰儿忽然笑了，笑意不达眼底，更显狠辣。

“我给过你机会，是你不懂珍惜。”

她原本对王氏还要依恋的，毕竟王氏是她这具身体的母亲。可王氏却不止她一个孩子，而王氏的一巴掌，也打断了她们之间的感情。

“啪！”

钱兰儿反手一巴掌，又打在了王氏的脸上。

两巴掌挥下，打断的不止有钱兰儿的亲情，还有王氏的亲情。

这回，王氏总算回过神来，她满脸震惊地看着钱兰儿，似从来没有认清这个女儿。

“兰姐儿，你敢打我，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王氏想都想不到，有朝一日居然会被钱兰儿打？

她是在做梦吗？

脸上的疼痛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她时时惦念着的女儿，居然以一种仇人的眼光在敌视她。

王氏的心都碎了。

“天打雷劈？”钱兰儿打回去了一巴掌，心情倒也不错。

既然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她也不必与王氏虚与委蛇。

“也好过被你发卖！”

钱兰儿再不隐藏自己对王氏的怨恨，那些可说可不说的话也完整说出:

“钱老大要卖我给唐家做填房，你为何不阻止？”

如果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曾经的钱兰儿又何至于自尽身亡？

没了自尽身亡，她这个孤魂野鬼也就不会出现。

王氏如今所受的一切罪责，都因为自身而起。

“我……”

原本还心有怒火的王氏，因为这些问话不自觉畏缩。

钱兰儿的话，让她看到了自己的邪恶的一面，那些隐藏于记忆中，那些她以为不去想就不会发生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钱兰儿才不管王氏的心有多么难受，她直言不讳:

“因为你贪财，因为你怯懦，因为你觉得我是个女儿，配不上你去抗争！”

就算是为了曾经的钱兰儿也好，这些话憋在心中已久，一直没有机会说出。难得王氏自寻烦恼，她又何必为她遮掩？

“我，没……”王氏想要辩解，她当然对钱兰儿的遭遇难辞其咎，可内心深处，她其实也想过保护女儿的。

只是，只是……

“如果是白哥儿遭受这等对待，你还会无动于衷吗？”

钱兰儿一句话，堵住了她所有的后路。

如果是钱书白遭遇这等事……

王氏都不敢想象自己会做些什么，她当然不会无动于衷，哪怕拼了她这条命，她也不会让她的白哥儿受到伤害。

“我……”

王氏所有的怒火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对自己的怀疑。

真的是她厚此薄彼了吗？

钱兰儿一口气说了许多，这些本可以隐藏起来的话，随着怒火，带着曾经钱兰儿的那份不甘全都说了出来。

说出之后，她方才感到心中痛快。

王氏想说的话有许多，可最终她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没有比较时，她可以无视那份愧疚。可一旦有了比较，她很快就能发现她对待钱兰儿与对待钱书白的不同。

可是……

可是谁家不是这样过？

谁家的女儿能比得过儿子？

对上钱兰儿那双看待仇人的目光，王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不再气愤钱兰儿打她，也不再坚持让钱兰儿归家。就像是从未见过钱兰儿一般，王氏再没有逛街的心情，直接回了府。

她和谁也没有说过遇见钱兰儿的事，整个人越发消沉，连对上钱书白的消息，也浑浑噩噩，犹如失了魂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