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大房从东小院将军府搬回荣禧堂，没有匆匆忙忙、手忙脚乱，一切都顺顺利利，显得理所当然。

谈不上搬新家。

更妥帖的说法是重回故居。

荣禧堂，本身就是袭爵人该住的地方。

七年前贾赦交出权柄退居幕后，才腾出地方给二房一脉居住。

如今，不过是拨乱反正而已。

偏殿里。

宋引章弹奏小曲儿。

贾赦闭着眼睛思量，回到神京后，该从哪里着手。

在他身后的人是刑姨娘，正不轻不重的揉捏肩膀。

贾赦听到一阵轻微的肚子咕咕叫，按住刑姨娘的手，轻声道：“晚膳特意给你留了一席，没去吃？”

刑姨娘羞赧的在旁边坐下，回道：“在老太太那里吃过几筷子，原想着垫过肚子，等回房后再对付几口。”

自从贾赦的正妻张氏病故后，刑氏在贾赦的默许下，顶着姨娘的名分，做的却是填房夫人的活儿。

辅助打理后宅是权。

早晚侍奉婆婆用膳是责。

不只是刑姨娘，原先管理荣府的二房王夫人，同样如此。

如果贾琏没出意外，贾赦也不曾觉醒前世记忆，快则今年，慢则来年，刑氏就会被扶正为填房夫人。

“我亏欠你良多。”贾赦紧紧握住刑氏的手，眼中带着一丝愧疚。

刑氏能从大房的众多侍妾通房中杀出重围，获得姨娘的名分，少女少妇时期的容貌姿色自然不俗。

最得贾赦欢心的，是她的性格。

她小门小户出身，爱贪小便宜，有点小家子气。

但是她死心眼的坚持出嫁从夫。

所言所行，都以贾赦的喜恶为准则。

贾赦喜欢古扇、古画，刑氏就从将军府的公账挤出银子买扇子买画。

哪怕以她的见识，根本不知晓玩物有什么价值和雅趣。

贾赦喜新厌旧爱美女，刑氏也帮忙张罗，一年半载总会有新轿子抬女人入将军府。

“老爷说的哪里话，都是妾身该做的。”刑姨娘顺势依靠在贾赦肩头，脸上浮现欢喜之色。

温存过后，贾赦幽幽叹道：“原打算把你扶正，无奈计划赶不上变化。”

酥软的身子猛地一僵，又很快软和下来。

刑姨娘把手按在贾赦的手臂上，柔声道：“全凭老爷做主。”

“你——”

“是妾室肚子不争气，福气薄，没能诞下一儿半女。”

“跟孩子无关。”

……

片刻的安静后，贾赦道：“琏哥儿当初是认可你的，迎春不满周岁便没了母亲，也是由你接到膝下抚养。当家主母能诞下子嗣自然最好，能善待姬妾所生的儿女，担起大母的责任，也让人说不出闲话。”

刑姨娘眼中含泪。

贾赦的认可，是对她最好的褒奖。

“老太太隐晦提点过，我不傻，明白老爷的难处。”刑姨娘起身斟茶，泪眼带笑：“能力不足，难担大任，能陪在老爷身边，我就知足了。”

要是贾赦继续困守将军府，刑姨娘就能顺利上位。

以她的能力，担起大房主母的权责，与二房的王夫人玩玩宅斗，即使会处于下风，也不至于一溃千里。

哪怕二房更受宠。

哪怕有贾母拉偏架。

妇人间的交锋，总归有局限性，要维持着面皮不破。

今儿个东风压倒西风。

赶明儿又是西风压倒东风。

刑姨娘有能力做荣府的大太太。

却担不起贾氏主母之责。

心底的最后一丝念想，随着贾赦把话说开，彻底烟消云散。

刑姨娘不着痕迹的抹去泪水，不愿让贾赦为难，生硬的转换了话题：“荣禧堂原来的嬷嬷丫鬟，都随二房去了北院，荣禧堂的人手不足。老太太又挑出些得用的丫鬟和仆妇，提前送到东小院，今儿个跟着搬过来了。”

闻言，贾赦的第一想法是贾母在掺沙子！

正打算发话，要将人全都退回去，又想到府中奴仆多为家生子，惯常会攀高踩低，一个个的都不缺眼力劲。

谁掌权，听谁的。

未来可见的岁月里，贾赦一直掌权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要是连这一点都看不清，即使是沙子，也是废物沙子，掺进荣禧堂，倒也不妨事。

“都有谁？”贾赦端起茶杯，不在意的问。

刑姨娘回道：“有三班仆妇，主外间清扫打理院子。小厮二十人，在廊下听用，还有花匠马夫厨子若干。能进内院伺候的，有端茶倒水焚香侍浴的小丫鬟八对儿。另有一等大丫鬟两个，名珍珠，名晴雯。”

“珍珠？晴雯？”贾赦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余者不足论。

唯有大丫鬟，才是需要注意的人。

贾赦在将军府胡天黑地，对贾母身边伺候的人，了解的并不多。

只知晓有个叫鸳鸯的，常伴贾母左右。

翻阅记忆，发现晴雯本该出现在凤凰蛋身边，印象最深的一幕是心情不好撕扇子玩。

珍珠又是哪根葱？

能被贾母挑选出来，指派到荣禧堂服侍，不该寂寂无名才对。

“珍珠原来姓花，早些年家里遭了灾，被卖进府里，签的是死契。生得一副好模样，难得手脚麻利会看眼色，被老太太留在身边调教。”刑姨娘偷觑贾赦的脸色，缓缓解释道。

贾赦笑了：“多调教几年，送给凤凰蛋当贴身大丫鬟吧？改个名字，叫袭人，以后在房里听用。”

花气袭人知昼暖。

也算名角儿。

再过几年，贾宝玉初试云雨情，要换个人了。

刑姨娘轻轻点头，给丫鬟改名，是有意接纳为自己人的信号。

轻轻搅动手帕，继续道：“那晴雯丫头，本是赖大家买的，模样生的讨喜，跟着去过几趟荣庆堂，被老太太留在身边调教，又说好事成双，随珍珠……随袭人一块儿送过来服侍老爷。”

贾赦的瞳孔猛地一缩。

家长里短的温馨场面，气氛一下子凝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