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气可嘉，就是有点蠢。”

“心高气傲，眼高于顶。驭下的本事，稀松平常。”

“差他大兄远矣。”

贾赦刚折返大厅，耳边就传来戏谑声。

厅里多了一个老头，

正在逗弄小惜春，

龇牙咧嘴的扮鬼脸，

一点前辈高人的架子都没有。

“故老哥何时来的？”贾赦惊喜的问。

贾故弯起干瘦的食指，轻轻剐蹭娃娃的鼻梁：

“刚来，刚来。你别想着借京营的兵马玩兵变。

王家小子引为心腹的七位部将，有两个太上皇的暗子，一个义和亲王的死忠，靠京营造反，会死的很难看。”

贾赦笑道：“我从未把希望放在京营上。”

早在两府交出京营指挥使职位时，贾敬就郑重提醒过：

人心易变，

交出权柄以后，

贾府和京营再无牵扯。

“听说你在寻找功法秘籍？”贾故从怀里掏出两本册子，轻轻放在桌案上，“一本是我习武的心得，一本是老太公修道的感悟，你收着吧。”

“长者赐，不敢辞！”贾赦恭敬一礼，麻利的将薄薄的册子收进怀里。

嘻嘻哈哈的欢闹声响起。

老头一边逗弄着奶娃娃，一边跟贾迎春玩游戏。

剪刀石头布。

大小眼。

打手背。

挠痒痒。

他真的在玩。

沉浸其中，享受天伦之乐。

送秘籍都像是借口，与小囡囡们玩闹更重要。

见他们玩的开心，贾赦也不去打搅，

掏出册子翻看起来，

心里，稍微有些失望。

修炼心得和感悟，对他来说，远没有功法秘籍重要。

也不能说没用。

功法只有入门后，才能通过属性点提升。

真要给他一本绝顶神功，看不懂，无法入门，空有属性点也只能干瞪眼。

有这两本册子打底，以后学武学道，入门的难度会降低不少。

“小伙子举办的万叟宴，征召了一万四千六百七十二人，实到一万零三百二十四人。”

贾赦翻看完册子后，又听到贾故的声音。

不知何时，人已经坐在他旁边。

而小迎春和小惜春，在暖塌上甜甜睡下。

“只折损三成？情况比我预料的要好上不少。”贾赦淡淡回道，“庆典期间再死一批，回程路上再死一批，保底有大半的寿星公能活下来。”

贾故倒吸一口凉气，被他冷血的话惊住了。

死的是几千个人！

在他嘴里，像是死了几千只鸡鸭一样轻松。

“论心狠，旁支各脉出挑的子弟，连给你提鞋都不配！”贾故龇牙咧嘴道，“这样也好。家族的大权掌握在你手中，又有敬哥儿在旁查漏补缺，贾家的基业能多传几代。”

这不是嘲讽。

是真心诚意的夸赞！

人不狠，站不稳。

大家族的掌权人，最好能卑鄙无耻、心狠手辣、翻脸无情。

他脸皮越厚，

心越黑，

家族子弟的前程越远大。

“具体是哪一天动手？”贾赦不再绕圈子。

贾故轻轻摇头：“小伙子已经犯了众怒，用不着你帮忙了。我今儿个过来，就是单纯闲得慌，来看看小娃娃。”

他陷入回忆中，声音有些飘忽：

“我年轻的时候，是个浪荡子。”

“后来遇到喜欢的姑娘，想改，没改过来。”

“当时想着，姑娘要是跟了我，一辈子都不会有幸福。”

“怯了，怂了，姑娘送上门，都不敢碰，怕耽误了人家。”

“等姑娘嫁了人，心疼的厉害，狗屁的坏毛病全都好了。”

“陆陆续续也娶过妻，纳过妾。”

“福气薄，没生下一儿半女。”

……

贾赦静静的听着。

人在做大事之前，难免心绪不定。

有人靠酒精麻痹神经，

有人去勾栏放纵，

有人蒙头大睡，

有人絮絮叨叨碎碎念。

贾故就是后者。

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听众，能让他把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

天、地、君、亲、师，

君王的排位，只在皇天后土之下。

明天，或者后天，

贾故就要去刺杀自己的君王！

这跟他接受的教育，养成的三观，都有强烈的冲突。

太上皇劳民伤财，

他倒行逆施，

惹得民怨沸腾，

亲儿子都前仆后继的造他的反，

但是！

天之子，代天牧民。

忠君，一直与爱国绑定在一起。

违逆君王，鬼神共讨之。

看似荒唐无稽，实则是大多数老百姓的真实想法。

“皇家行事，也得讲规矩。而规矩，大于天！”贾故喝茶喝得醉眼朦胧：

“偶尔可以放纵和任性，拼搏富贵，不就是为了自由肆意么？

但你也不能总是肆意妄为。

全天下的百姓，可以合力供养你，却不能被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糟蹋！

你天生富贵，

你高高在上，

你大权在握，

但你也要给别人留条活路啊！”

屋外，响起叮叮铛铛声。

贾故的眼神恢复清明。

轻手轻脚的走到小姐妹旁边，

留恋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轻轻一叹。

转身，往厅外走去：“少将军，我们在做正确的事，对不对？”

贾赦回道：“一件事，要是于国有利，于家有利，于百姓也有利，那就不要犹豫，一往无前，虽死无憾！”

“信了你的邪！”贾故在门口站定，回过头，笑着轻轻挥手告别，“你们这些玩弄权术的，心都脏！劝人送死的话，都能说得慷慨激昂。”

贾赦笑道：“你们要是失败了，就该我上了。他不死，我食不甘味、寝食难安，三天两头的犯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