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年轻时，在西疆、北疆战场都泡过。

经历过数十场厮杀，

亲自砍下的首级，也有数百颗。

经常混战场的都知道：杀人，真的不难。

别管你心脏在左边还是右边，哪怕长在屁股上，都没用。

因为边军是论首级算军功。

只要是人，被砍掉脑袋都会死。

手上用点力气，一刀毙命。

杀胡虏是一刀。

杀皇帝，也只需要一刀！

前辈高人，算计布局，搞虚头巴脑的纸灵身。

你能用道法提升战力。

别人也行。

人家紫袍供奉，用道法加持，孤身能扛住数十人围攻。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莽？

管他神仙还是妖道，能挡纠纠武夫几刀？

一刀不够，就再来两刀！

急匆匆的马蹄声，打破皇宫的静谧。

贾赦一手金牌和圣旨，一手持利刃，急速从建章宫冲向大明宫。

噗嗤——

宛如泡沫碎裂声。

骏马撞入道术结界，强烈的困倦感袭来，前蹄跪倒，在地上滑出数米长的血痕。

万寿广场上，鼾声如雷。

黄粱一梦几千秋。

太上皇所在的高台，被阵法困在虚实之间。

而余者，受道法影响，全都昏沉睡去。

“杀——”

“阿岁——”

“老七——”

“坚持住！”

“一刀，一刀就够了！”

“快砍！砍啊！”

贾赦的耳边，能听到杂乱的呼喊声。

阵法中的战斗，还在继续。

不见其人，却闻其声。

一步，

两步，

三五步，

贾赦缓慢而坚定的往高台挪动。

他双眼中的白骨菩萨，宝相庄严。

但白骨上，已经开始出现裂纹。

咔嚓，

胸口的骨头，断裂成两三截。

然后是脚骨，

腿骨，

脊椎骨，

最后，只剩下空荡荡的骷髅头。

而贾赦也终于走到了原本高台所在的位置。

“小伙子，随我走吧。”悠悠的叹息响起，声音出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贾太公。

很近，就在高台上。

他突破了紫袍供奉的拦截。

“老而不死是为贼也，”贾太公道，“该享受的富贵与权势，已经享受过了，该把舞台让给年轻人了。”

“废什么话，杀啊！”贾赦用刀撑地，浑身青筋暴起，鼓起力气高呼。

阵法中的贾太公，似乎听见了外面的怒吼声。

轻笑出声：“你听听，年轻人都等不及送你上路了。”

“朕乃真龙天子，受命于天，万法不侵！”苍老的声音，带着无上的威严。

“那就不用道法，直接砍杀了事。”贾太公发出粗重的喘息声，笑道，“别急啊，我老了，不中用了，实在走不快。”

“你真以为困住了朕，就能为所欲为？”太上皇哂笑出声，“草根纸身的贱民，一辈子混迹江湖，哪能知晓权势的可怕。”

“会说，你就多说点。以后，也没机会再絮叨了。”

“朕敢以身为饵，将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道门余孽全都坑杀，自然会有万全的筹划。”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再好的谋划，玩崩了屁用不顶。”

“你以为万寿宫的异常，朕不知道？你以为灵境所在，朕不清楚？没有朕的默许，道门余孽哪个能进入皇宫？”

“胜者为王败者寇，现在说这些——阿故？你——为什么？”

……

贾太公死不瞑目。

阵法开始破碎。

横尸遍地，浓厚的血腥气，弥散开来。

“广陵贾氏，能出你这样不忠不孝的叛逆，也不缺少忠君爱国之辈！”太上皇朗声狂笑，言语间无比得意。

“陛下万年——”是贾故的呼喊声，撕心裂肺。

“朕的忠君侯，国士无双！”太上皇哈哈大笑，挣脱束缚，从龙椅上起身，“爱卿劳苦功高，朕绝不吝封赏。你的儿子们，可以到阳光下生活。长子袭爵，次子同样加封为侯，允你一门双侯的荣耀，世袭罔替，与国同休！”

“谢陛下——”

踉跄的身影，轰然倒地。

挥出极尽升华的一刀，已经耗去他最后的生机。

苦肉计，

轮番的苦肉计，

背叛家族，违逆师长，守一个忠君爱国之名，替子孙博取滔天的富贵。

贾故闭上眼睛，含笑九泉。

“一门双侯有毒的，史家被孤立了七八年，差点家破人亡，你不知道吗？”贾赦挥起刀，砍下贾故的首级，“叛徒，就别留全尸了。”

狰狞的笑容，浮现在贾赦的脸上。

他向着错愕的太上皇，一步步走去。

很累。

很困。

好想倒头就睡。

他瞳孔中的白骨菩萨，彻底崩散。

痛，

撕心裂肺的痛，

眼角崩裂，喉咙咯血。

“恩侯，你护驾有功，可擢升为国公，”太上皇扶着龙椅，缓缓后撤，朗声道，“荣府一门三国公，佳话流传千古！”

闪亮的刀光划过，血液飞溅。

“一等侯贾赦，奉旨勤王！”

“请太上皇，赴死——”

苍老的头颅，一飞冲天。

落下的首级，表情已凝固，眼中残余着强烈的困惑与不甘。

“黄泉路上，陛下不会寂寞。”

“贾太公在等你，”

“陈二狗在等你，”

“老寿星们也在等你，”

“南疆的数十万百姓，都在等你，”

“你不死，我心难安！”

贾赦缓缓的跪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他将刀塞进贾故手中，

又收起金牌和圣旨，

一步一顿的往老勋贵圈子挪动。

勤王之功，不要了。

弑杀君父的恶名，也不扛着。

都送给贾故，

让广陵贾氏去飞黄腾达。

去，

遭受全天下人的唾骂！

“救驾——快救驾——快来人呐——”贾赦放声嘶吼，一头倒向便宜侄子的怀中。

到底谁杀的太上皇？

真相，不重要。

省下了勤王圣旨，官家就不用背负弑父之名。

大明宫之主驾崩，自有建章宫的主人来收拾残局。

捡漏皇帝，最擅长演戏。

贾赦给他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事情总能圆过去。

“叔父，叔父——”贾珍刚刚睁开眼，就见一向刚强的叔父迎面倒下，忍不住惊呼出声。

“刺客凶猛，快跑。”贾赦低声叮嘱一句，闭上眼睛，安然睡去。

老牌勋贵，最擅长保命。

说救驾，全是扯淡。

遇到危险，不管真假，都会先保全己身。

幽幽醒来的一圈人，手忙脚乱的托起贾赦，一溜烟的逃离万寿广场。

“快来人呐，有刺客，快去救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