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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

  • 作者:酒火樱桃
  • 类型:穿越重生
  • 更新时间:2024-05-08 01:53:59
  • 章节字数:60412字

第31章

谢知归带着渴求看人眼睛的时候, 明匪玉往往招架不住。

一枝冷艳逼人且高不可攀的花向他低头,向他露出脆弱柔软的一面,放下架子请他帮忙, 他不可能拒绝, 会心疼地托住那朵花骨朵, 无法眼睁睁看着他垂下高傲的头,因为他爱上的那朵花,就该站在树顶恣意生长绽放,不该委曲求全,如果有,那就是他的无能。

但如果是这多诡计多端的花故意掉下来骗他接住,那就另当别论了。

因为明匪玉迟迟没有表态,谢知归忐忑不安, 担心是不是他演的过头了, 被明匪玉识破了, 回想方才的细节又找不到哪里不对。

如果明匪玉识破了,不应该是这样平静的反应。

谢知归决定还是要主动出击,问他:“不可以吗?”

明匪玉却看向窗外, 不见星点的天空之中,大半个月亮被乌云盖住, 但很快又要出来。

他再不走,谢知归可就有危险了。

他在心里暗骂一声真不是时候,再不情愿也只能拒绝谢知归。

“现在不可以。”

“哦。”

他看到谢知归原本明亮的眼睛在一刹那暗淡了下去, 失落地把举着梳子的手垂下,谢知归的低落牵动了他心中的不舍。

他的时间很紧迫, 但又没办法就这么直接一走了之。

他走出几步, 又停下, 还是叹了口气,折返回谢知归身边坐下。

他让谢知归稍微偏个身,背对着自己,然后替他把没人打理而凌乱毛糙的头发简单拢起。

等绑好了后面的,再让他转过来面对自己,拨开额间几缕碎发,一低头正好对上谢知归的眼睛,瞳孔里都是他的倒影,唯一且清晰。

“你不要这么看我。”

“有什么问题吗?”

明匪玉咽下喉咙,哑道:“像能勾人魂魄的钩子。”

谢知归:“可是你在我面前,我不看你看谁?”

明匪玉听完愣愣盯了几秒,眼底似有赤红掠过。

前天还囔囔着要他死的人,今天就说眼里只有他,傻子才会信这种劣质谎言。

明匪玉信了,假的也信,因为多日心里和身体上对谢知归的双重思念,情不自禁地亲了上去,在他的眼尾薄红处。

谢知归今天格外温顺,竟顺从地接受了这个亲吻,也张开双臂迎合了随后的拥抱。

明匪玉把他抱的太紧了,因为渴望而想完全占有,却又怕一时失控会把人伤到。

谢知归不知他心底挣扎,双手慢慢攀上他的背,额头抵在明匪玉心口处,回应了明匪玉的急切。

这个拥抱没能持续太久,谢知归感觉到明匪玉不得不走了,在松开手前,谢知归不动声色地追问他。

“你还会回来吗?”

“会。”

明匪玉抵在他脖颈肩,贪婪地嗅着他的味道,这将是支撑他度过接下来独自一人煎熬时光的动力。

“我最近脾气会很不好,可能会冲你发火,还可能做出很过分的事,你察觉不对,就找到地方躲起来知道吗?”

“嗯。”

谢知归觉得明匪玉的声音有些奇怪,暗哑,而且在努力压抑着什么。

他一应下,一道银白月光照到了他们身上,明匪玉似有感应般匆匆将他拉出了怀抱,塞进被窝里藏好,多一眼也不敢看他,起身朝外走的很快,好像再多留一秒,就会发生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

等人走了,谢知归从被窝钻出来,下床把房门关上,靠着门板,为刚才的惊险情况长长呼了口气。

应该是,把明匪玉糊弄过去了吧?

回想起方才的事,明匪玉好像很忌惮窗外的东西,窗户外面有什么吗?

他困惑地走到窗边,第一眼只看到外面浓重的夜色,唯一显眼的就是挂在天上的那轮月亮,格外的圆,而且明亮,仔细看上一会,会发现它周围有一圈淡红色光晕,好像有一种诡异的吸引力,他久久挪不开眼睛。

直到眼睛酸疼不已,合上眼皮再撑开,月亮竟然赫然变成了赤红色!他犹如被一只血红巨大的眼睛盯上了,吓得连连后退离开窗边,不小心绊到椅子摔倒,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啊!”

顾不得疼,再次惊恐地看向月亮,却发现它又恢复了正常。

但是,那圈红晕的颜色好像更深了。

谢知归惊魂未定,心想方才那个是错觉吗?

可心脏鼓动,血液逆流的感觉太真实了,好像方才真真切切地和某只恐怖的怪物对视上。

这个时候,他却想到了明匪玉,如果没有对情人的爱意支撑,明匪玉的眼睛或许比刚才幻觉里赤红的月亮还要恐怖数倍,冰冷妖异,只有最原始捕杀的本能,犹如没了牵制的野兽。

谢知归想撑着地板站起身,手心很滑使不上力,他抬起来一看,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手心、后背、和额头都出了很多汗。

是这具身体在向他传递快点离开这里的信号。

这里,难道将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吗?

——

明匪玉这次是在很多天后才回来的。

连等几天没见到人,谢知归怀疑他在耍自己玩,压根没打算回来,就是留句话吊着他。

可是他不回来,就没办法找到离开这里的路。

谢知归试过趁明匪玉不在出去找路,但他一出院子,那些红色生物立刻闻着味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了,聚集成一团嗡鸣的巨大红雾,拦在院门口,不许他离开半步。

这些诡异东西的翅膀锋利且有剧毒,谢知归不敢贸然触碰,只能先退回去,再另做打算。

他的头发又长了,今天剪短了,明天就会长回来,而且变得会更长更难打理。

这个极其不正常的现象让人恐慌不安,谢知归猜测是明匪玉搞的鬼。

但找不到人,也没地方问。

他坐在镜子前心烦地梳着乱糟糟的长发,出神地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突然从身后探来一只苍白细长的手,夺过了梳子,谢知归回神,便从镜子里看到明匪玉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差点吓他一跳。

这人怎么神出鬼没的?!

明匪玉的神态恢复了以往的淡定,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先前的激烈争吵因为一个轻吻、一个拥抱,成为彼此心照不宣埋进心底永不拿出来的往事。

明匪玉一手挽着他的头发,另一只手拿着梳子,要帮他把打结的地方捋顺。

他立刻要站起来,被明匪玉轻轻按了回去。

“坐好,我来弄。”

“头发要轻点梳,扯断了疼的是自己。”明匪玉略有无奈地看着手中粗糙泛黄的头发,走之前还是黝黑顺亮,才几天没管他,就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谢知归不耐烦道:“头发长太麻烦了,我想剪了。”

“留着吧。”

“为什么?”

“为我留着吧。”

明匪玉抬眸,恰好与镜中谢知归对视,他笑了下,有柔情在眼底流转,“我喜欢看到你长发的样子,好吗?”

谢知归好似心跳停了一拍,晃神几秒之后,他不自在地撇开头,心里闷声道:是喜欢看我,还是想透过我看他。

但明匪玉知道,他这是同意了,继续不急不缓地给他打理头发。

窗外,清晨的阳光撒进来,将两人浸在温暖绵长的时光里。

过了会,谢知归偷看了正在专注手上活的明匪玉一眼,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问:“你等会还要走吗?”

明匪玉没抬头,反问:“你想我走吗?”

谢知归顿了几秒,说:“我一个人睡有点冷。”

话音未落,谢知归惊呼一声,感到脚下悬空,他被明匪玉拦腰抱起了,慌乱中下意识搂住了他的脖颈,然后他听到明匪玉的轻笑声在头顶响起。

明匪玉抱着他走向床边。

谢知归察觉这样下去很危险,忙问:“你干什么?!”

“你不是说一个人睡冷吗?我陪你一起。”

谢知归咬牙握拳:“……现在是白天。”

明匪玉:“白天补觉舒服。”

“……”

被窝里,谢知归背靠着明匪玉,他的手搂在自己腰上,谢知归根本闭不上眼,全身神经高度紧绷。

谁和一只怪物大白躺睡一块能心大到真睡过去?!

明匪玉离他如此近,自然察觉得到他的紧张。

“你别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说完,他把头埋进谢知归脖颈间,贪恋于他身上的味道。

谢知归心底还是害怕,不想和他挨这么近,悄无声息地想往床里面挪点,但他一动,明匪玉敏锐地感觉到了,又把他捞了回来。

“别动,我这几天很累,想抱着你休息会,你再乱动,我可就真不对你不客气了。”

明匪玉声音里确实能听出疲惫,谢知归现在才发觉。

他没再抗拒,安静地躺在明匪玉怀里,冷静下来后,他在明匪玉身上嗅到了一丝血腥味,即使回来前清洗过,又拿草药味掩盖过,但当时这味道肯定相当之浓郁惨烈,才会怎么盖都没盖住。

明匪玉到底干什么去了?!

他有留意过里屋里的东西,虽然明匪玉说过让他尽量不要进去,但他不听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因此他知道明匪玉拿走的是一些绳子,很奇怪的红绳子,材质没见过,挂了铃铛在上面,铃铛也奇怪,上面刻了符文,和明匪玉那件外衣上的一样。

他觉得那绳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不知道要用在谁身上。

不多时,他听到明匪玉呼吸变得匀长,应该是睡着了。

谢知归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

看来他是真的很累,按照平时两人同床共枕的经验,明匪玉不会就这么抱着他就入睡,一定要闹一闹他,这里摸摸,那里碰碰,尤其爱惹他的敏感点,闹他受不了发了脾气才肯罢休。

今日的明匪玉很反常,加之这几日他的行踪游忽不定,谢知归总觉得后面还有更糟糕的事情在等着他。

连日做的都是噩梦,他躺在一个很黑的地方,看不见光,梦里手脚发软,好不容易抽了下脚,能够慢慢挪动身体,黑暗里突然伸出一双手抓住了他的脚踝,细长冰凉的手指在他皮肤上游走,如同毒蛇吐信,醒来时候冷汗涔涔,心跳极快,整个人跟差点溺水了一样。

这些噩梦导致他不敢轻易入睡。

离开这里的念头越来越强烈,好像有个声音在拼命冲他喊叫,让他快跑!不要再和明匪玉待在一起!

他追问为什么。

那声音回他了,不过听不太清说了什么,最后只记得那种遍体生寒的恐惧感。

第32章

明匪玉醒来时, 已经是傍晚,看向外面的昏暗天色,脸色骤变, 好像有什么事情要来不及了, 立即掀开被子下了床。

谢知归跟在他后面起来, 看着他穿好外衣和鞋子,主动上手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随后送他出了院子。

他们一路牵着手,还是踏出房门时谢知归主动牵过来的。

明匪玉小小惊喜了一下,如果不是急着走,他肯定不会只是和他十指交握这样简单。

这次,那群烦人的红虫子看到他们一起出现在院门口,没有拥上来挡谢知归的路。

谢知归好似勾起了一抹隐晦的笑, 没有被任何人察觉到。

“回去吧。”

明匪玉站定, 依依不舍地松了手, 给他整理了一下头发,就当是道别。

因为这次分别,最起码要五六天才能再见面了。

谢知归望着他, 没有要回去的意思,他指着林子说:“我再送送你。”

“你要送我?”

明匪玉露出狐疑的目光, 像是在思考谢知归提出这个要求背后的目的,毕竟他了解谢知归不会干对自己没用的事。

但谢知归及时打消了他的疑惑:“谢谢你帮我打理这头乱糟糟的头发。”

“你不是说后面要离开一段时间不回来吗?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就让我送你吧, 路上也可以多说会话。”

这话里,隐隐透露着一个人依恋爱人的味道, 故意没有挑明, 让人自行遐想。

明匪玉俯身靠近, 看着他的眼睛,疑道:“你什么时候还学会粘人了?”

“刚学的。”

“嗯?”明匪玉拉长了语调,意味不明。

下一秒,谢知归毫无征兆直接走上前,搂住他的脖子,微微踮起脚,在明匪玉唇上点了一下,轻如蝶翼。

眼角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眼帘掀起,那双多情眼此刻化了霜,盛一滩春水,直勾勾望向僵住了身体的明匪玉,眼神短暂相融,气息紊乱难分。

可谢知归狡猾极了,只给一口,趁他没反应过来又退了回去。

明匪玉抬手想抱住他,谁知谢知归却像朵云一样拢不住,从他指尖飘走了,

怀里空荡荡的,心里也好似被他偷去了一块。

谢知归看见明匪玉流露出怔然与不舍之色,就知道这个下了许久决心才主动献上的吻值了。

“走吧。”

谢知归淡淡笑了,先他一步,淡然自若地径直朝那片林子走去,笃定了明匪玉会跟来。

可是被他戏弄的明匪玉不淡定了,整个人仿佛被盯在原地,手指抚摸上嘴唇,回味着那点甜味。

刚才谢知归过来那一刻,他还在想谢知归又会怎么欺骗他,但一个温柔的轻吻让他脑子瞬间空白,即使现在,也没办法走出来。

甜腻、燥热的感觉几乎要冲昏了他的理智。

不行!

他想把谢知归抓回来,狠狠掐住他的腰,继续加深刚才那个轻吻,然后、然后……让彼此都染上方的味道!怎么都洗不掉的那种!

他想的不止一个浅尝辄止的糖,他还想要酣畅淋漓地大吃一场!

可是随着念头深入,他眼神骤变,变得浑浊幽红,有什么东西在他脑中破裂,他仰起头大口喘息,五指覆上痛苦挣扎的面,青筋在手背暴起,压在眼底许久的渴望就要冲破理智的束缚!

想要抱点东西在怀里,可以是一件味道熟悉的衣服,也可以是一个人。

渴望、贪婪、占有、施虐……一切可怕的念头接连出现在他眼里,争先恐后企图抢夺主动权。

他闭上了眼,将它们强行压入眼底。

该死的!

不能在这个时候发作,忍了这么久了,不能因为谢知归突然的一次主动而功亏一篑。

谢知归啊谢知归,还是你最有把人搞疯的本事!

“明匪玉!”

谢知归站在很远的地方大声喊他,他还不知道明匪玉在经历多艰难痛苦的挣扎,只以为他还没从惊喜中缓过神来。

隔得远,他也没看到明匪玉眼底浓重的欲色,就像一只青涩狐狸精,用最天真的眼睛勾搭了一只老实的尖牙狗,却不知道这只狗其实是每晚跑他窝里偷偷在他身上乱咬的那只大尾巴狼。

“过来啊。”

这话到了明匪玉耳里,成了一种意味深长、暧昧勾人的邀请。

如同深夜无人时,狐狸精懵懂无知地把尾巴塞他手里了,让他摸摸看,舒服吗?

那当然是舒服的。

明匪玉眯眼盯着他看了一会,谢知归也不知道是因为站在树阴里冷,还是明匪玉的眼神古怪,竟下意识打了个寒颤,接着抱住手臂护住了自己。

等明匪玉过来了,他神色已经恢复了平常,谢知归看不出什么。

“你刚才在发呆吗?怎么喊你一直不过来。”

明匪玉斜斜看了他一眼,牵起他的手,一言不发进了林子。

如果他这个时候说出一个字,一定会被谢知归听出他的嗓音有多暗哑。

所以最好的掩饰就是一个字也不说。

但他这样,谢知归会想是不是那个贸然的轻吻让明匪玉生气了。

可能一开始猜错了,明匪玉只是喜欢这张脸明媚张扬的样子,但是并不喜欢其他人用这张脸做出主动的求爱行为。

要真是这样的话,岂不是走错了路,把明匪玉得罪了?!

谢知归一路上频频观察明匪玉的神色,可他的神情不喜不悲,也看不出有没有生气。

谢知归摸不着头脑,也不说话,把心思放在记住路线上。

之前他乱窜了好几天都没能找到路的林子,但在明匪玉的牵引下,犹如在逛自家后院一样轻车熟路。

果然,他之前的猜测没有错,这座林子受明匪玉的控制,有自我意识,只要明匪玉不让他走,他就是在林子里转到死也找不到一条正确的路。

后面他要离开的话,不可避免要经过林子,怎么骗过明匪玉的眼睛又是个大问题。

才一会,层层叠叠的树冠消失了,头顶枝叶变得稀疏,道路平坦,地上是大块大块的光斑。

很快,谢知归听到了水声,随着他们走近,声音越来越响亮,明匪玉拨开几根藤蔓组成的绿帘,光撒了进来,谢知归抬手挡了下,等不那么刺眼了,才看清楚前方是一处断崖,约有百米长,上面搭了一座吱呀做响的木桥。

明匪玉牵着他来到崖边,谢知归低头往下看,崖下不知道有多深,只见一条泥黄腥臭的河奔涌而过,声如洪雷,浪花撞击在礁石翻出雪白的泡沫。

人如果掉下去,不撞到礁石上撞死,也会被卷进汹涌的漩涡里溺死。

谢知归心有忌惮,默默退回了安全地带。

明匪玉指着那座年头不小的木桥,说:“这座桥一次只能让一个人通过,桥那边就是村落了,你送到这里就回去吧,天马上黑了,林子里到了晚上会有很多野兽和脏东西出没。”

“好。”谢知归点头,松开了明匪玉的手。

“回去的路上要小心。”

“我知道,你也小心。”

他站在原地,目送明匪玉过桥,挥手笑着和桥那头的明匪玉告别,阳光下,少年的模样明艳无方,褪去了青涩和清冷,比阳光更刺眼,隽永刻在心上,明匪玉目光久久驻留,最后不舍却不得不狠心地转过了身。

明匪玉背影消失的瞬间,谢知归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虚伪的温顺下,尽是结实生寒的冰层。

他来到桥边,手有些颤抖地触摸上潮湿的木桩,任凭崖下河水如何鬼哭狼嚎,他全然听不进耳朵里,只听得到他的心脏,因为紧张和兴奋在剧烈跳动!

离开的路此刻真切的被他握在手心,不是梦,不是幻觉,是一条真的路!

崖下吹上来的风很冷,但他感觉不到,全身血液都在以极快的速度流动燃烧,沸腾!

不枉他演了这么久的温柔假情人,主动亲近、示好,总算被他找到了逃出生天的办法!

通过这座桥,他就能够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回去找到同伴们会合,然后回家,好好睡一觉,醒来就把这件事忘了,永远不再回来。

至于明匪玉,和他有什么关系?

这场可笑的替身游戏,他爱找谁玩就去找谁,反正他受够了,再也不想奉陪下去!

他讨厌被人当做替身、讨厌和一只没有温度的怪物亲密、讨厌被困在这个鬼地方日复一日地等一个人!

离开!一定要离开!

这个强烈的想法占据了他全部脑海,谢知归牢牢盯着这座桥,手上不自觉收力,腐朽木桩被他捏的变形了。

但现在他还不能走,明匪玉并没有完全放心他,留了后手。

有脏东西一路跟过来了。

他微微侧身,冷冽余光扫过他身后那团红雾,明匪玉一走,那些红色生物就出现在林荫下,不断盘旋、嗡鸣,等待他回去。

它们是明匪玉喊来带他回去以免迷路或者被野兽攻击受伤,但同时也是一道被美化了的监视机器,此刻正聚精会神地盯着他,明匪玉可能正通过它们,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如果他今天敢踏上这座桥一步,他完全有理由相信,下一秒明匪玉就会去而复返,出现在桥的另一头。

这是明匪玉给他的一道有关忠诚的考验,否则也不会放心带他来到这里。

“呵。”谢知归望着桥那头冷笑。

看来明匪玉还没有色令智昏,知道他还没绝了逃跑的心思,要时刻防备他跑。

可是他能防的住一时,却防不住一世。

第33章

他在桥边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明匪玉不在的这几日,那些红色生物不再阻拦他外出,只是会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 故意发出声音, 提醒他不要乱跑。

明匪玉在逐渐松开他身上镣铐, 这是一个好兆头。

谢知归被闷坏了,得了机会能往外跑,他当然不愿意在那个处处都是明匪玉气味的屋子里待着,迟早要窒息。

他一开始不敢走的太远,只在附近转转,视线状似无意从地面扫过,寻找着他想要的东西。

但是附近都没有,想想也是, 明匪玉怎么可能蠢到把能害到他的东西放家门口。

他又仔细回想了一下明匪玉出去找食物走的方向, 但惭愧的是, 明匪玉在的时候他基本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而且他那时对这种事一点也不上心, 所以只记得那东西的样子,却不知道长在哪里。

意识到这些后, 谢知归有点尴尬,他一个手脚健全的成年男人,居然水不挑、饭不做、衣服也不洗, 除了拿菜叶子去喂喂兔子,基本没干过什么体力活, 脸上实在是挂不住。

在离开前, 他要挽回点面子。

早上起床不再和一头烦人的长发打上两小时的架, 只是随便捆了一下,半拖着鞋就出来了,先去了后厨从最简单的喂兔子做起,兔子吧唧个嘴啃叶子啃的很香,给了他一点点成就感。

然后他自信满满的来到院子里,想去把衣服洗了,但当他站在院子里定睛一看,刚获得的那点成就感瞬间灰飞烟灭。

明匪玉走了,做饭洗衣的任务也没落到他身上,而是被那群小红虫子包了。

成天在林子和院子两头嗡嗡跑,它们分工明确,哪些该去找食材,哪些该去洗衣服,哪些该去生火做饭,哪些该去打扫卫生……组织的很有条理,效率也很快。

谢知归环视了一圈,没找到一个他能插手的地方。

他正手足无措之际,一组红虫子从屋子里飞了出来,合力抬着被子要放到院子里晒,他站在正中间挡了人家的路,领头那只略大一圈的红虫子不高兴地冲他嗡嗡喊了几声。

谢知归注意到他给人家添麻烦了,歉意侧身让路给它们。

“不好意思。”

那虫子好像听懂了,飞到他肩膀上蹦跶了几下,像是在表示“我原谅你啦”。

如果它能够当场化成人形,应该就是拍拍谢知归的肩膀,大度而骄傲地说:“知道错就好,我不会怪你的,谁让你是主人喜欢的小情人呢,主人不在的时候,我得替他把你照顾好呀。”

静静观察了一会它们的工作模式,谢知归还是有点佩服这些勤快、能力又强的虫子。

怪不得他从早到晚扎进林子里,不洗衣服不烧火,木屋还是每天都很干净整洁,衣服都整齐摆在柜子里给他换,累了回来会有热腾腾的饭菜等着他。

等一下。

谢知归敏锐地想到,既然食材是它们去搞来的,那是不是它们也知道路?

它们肯定知道!

于是在找食材的那队红虫子即将出发时,蹲守许久的谢知归走过去,拿过它们拎着的篮子,提出要和它们一起,不能让它们太辛苦了。

许是虫子随主人,主人对这张脸提出的要求基本不会拒绝,天真的虫子们想也没想就同意了,几只在前面带路,其他的开开心心簇拥在他身边,嗡嗡嗡好像在高兴地哼歌。

简直和他们的主人一样粘人。

谢知归皮笑肉不笑,感觉自己领了一大群幼儿园小朋友出去春游,一路叽叽喳喳围着他闹,吵的人直头疼。

但好在,最后东西找到了,也不枉他耳朵受过的罪。

回去的路上,越往外走按理应该越亮,可是这条路却越走越暗,谢知归感觉不对劲,抬头看天,一滴雨水恰好穿过层层叠叠的林叶缝隙落到他的鼻梁上,冰凉彻骨。

乌云低压,遮天蔽日,空气里弥漫着湿重的水汽。

要下暴雨了。

“别玩了,快回去。”谢知归招呼身后还在打闹的红虫子们。

他们加快了赶回去的速度,但还是被雨水追上了,等回到木屋,他身上湿了大半,湿衣服可以换,但那头烦人的长发沾了水结成辔,又重又难拧干,只能一点点擦干,以免感冒。

凉意从屋内每一个缝隙中渗出,丝丝入骨,谢知归坐桌子边,冷到不由得打了个喷嚏,只能加快手中的速度,擦完就躺被窝里暖和。

那群小红虫子及时送来一杯热水,谢知归道了声谢,拿起来喝了几口,冰凉的手脚回了点暖。

屋外,雨点敲打屋檐的声音由缓到急,不一会噼里啪啦,大雨已喧然而至。

他望着外头,叹口气,只希望不会感冒,不然太耽误他的事了。

很快,天黑了。

整个世界陷入一种雨声嘈杂、凉意无尽的黑暗。

屋外大雨倾盆,雨势迅猛,一滴雨水砸在屋檐上会摔成四分五裂的好几瓣,一些掉在地上,没多久就在门口汇聚成了一滩小水潭,倒映出仿若世界末日来临的雨夜天空。

屋内的窗户没有关拢,谢知归正要入睡,忽然来了一阵大风把窗户砰地吹开,彻骨冷风不要命一样争先恐后往屋内刮,温度骤降,冷气如蛇一样游走侵袭,那杯热水杯身上迅速结上一层薄霜。

床上,谢知归冷的蜷起身体,拢紧了被子,以此多留下一些热量。

他又困又冷,实在起不来床了,迷迷糊糊喊了声“明匪玉”,没得到回应,他又蹬了一下身旁的被子,是空的。

“嗯?”

这时他才慢慢回了点神,想起明匪玉不在,走了。

于是他又冲门外喊:“小红,你们能不能进来帮我关个窗?”

小红是他给那群虫子取得名字,那群虫子似乎很喜欢这个称号。

按理他一喊,它们会立刻飞出来。

但迟迟没听到它们嗡嗡振动翅膀的声音。

雨声太大没听到吗?

谢知归提高音调又喊了一遍。

这次门吱呀开了。

有什么东西轻轻踏过门口的积水,进了屋,关上了门,就靠在门板边,有意放轻了呼吸,凝视着床上他的背影。

谢知归感觉背上凉意更甚。

“把窗户关了,冷。”

谢知归以为是冷出幻觉来了,因此没在意,困懒地使唤它们,鼻音有点重,眼睛都睁不开。

然后那寒意离开了他背上,接着他听到湿哒哒的水声一步步挪到窗边。

哐。

窗户很轻的被关上,呜咽如鬼号的声音瞬间消退,折磨他的寒风再次被阻隔在外。

谢知归冻得皱起的眉头舒展开,从渐渐回温的被窝里汲取到安心。

但他还没安心多久,又被逐渐朝他走近的脚步声惊醒,愕然睁眼。

哪来的脚步声?

那些虫子会用脚走路吗?

它们不会,现在这屋里除了他,还有别人在!

那东西就站在他身后不到五步远的地方!甚至能听到那东西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中枢神经几乎是一瞬间被挑破,激的他一瞬间困意全无,一个翻身从被子里坐起,迅速靠在墙边,伸手朝衣袖里面探,却什么也没有。

去哪了?!

他想到了什么,迅速看了眼扔在桌子上的湿漉脏衣服,一小截刀柄从袖口露出,刹那间心沉了下去。

换衣服的时候忘记把小刀一起拿出来了。

唯一自保的武器不在手上,谢知归心里难免会慌,但他很快找回了些许冷静,厉声朝那人呵斥道:“是谁!”

第34章

唯一自保的武器不在手上, 谢知归心里难免会慌,但他很快找回了些许冷静,厉声朝那人呵斥道:“是谁!”

那家伙不说话, 只直直地看着他。

突然大门被一阵诡异的风吹开, 尖锐嘶鸣的风声霎时充斥了整间屋子。

他颀长的身影与深后夜色融为一体, 泛着暗红的瞳孔在淅沥昏暗的雨夜格外危险、妖异,倒映出谢知归惊慌的脸色,简直丝毫不掩饰对他的渴望。

——这东西不是人类。

屋外大雨倾盆,湮没了这个世界几乎所有其他声音,屋内,谢知归听到自己惊恐的心跳声甚至快盖过雨声。

但谢知归又感觉他有点熟悉。

此时天空划过一道空前明亮的闪电,穿透木屋所有缝隙照了进来,借着短暂的明亮, 他看清了这人的脸。

“明、明匪玉?!”他诧异道。

但同时紧张提在喉咙口的一颗心放下了。

“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原来是虚惊一场, 谢知归松口气。

睡意被明匪玉这一吓直接弄没了, 他仰起头快速扫了明匪玉一眼,他此刻面色苍白,如死人一样杵着, 只是那道视线一眨不眨地落在他身上,像把冷雨里沁了一夜的刀, 刀面一接触空气就会覆上一层薄薄的白色雾气。

“你傻站着做什么?”

明匪玉没吭声。

他又唤:“明匪玉?”

还是没吭声。

谢知归觉得自己是在和一个刚从坟里刨出来的死人说话,而且被闹了一顿心烦意乱,胡乱抓了件衣服披上, 从床上下来。

目不斜视经过明匪玉身旁,如果这时他侧头看过去, 就会看到明匪玉随着他生硬地转动了头, 望向他脖颈的目光十分骇人, 像匹饿极了的狼。

他来到桌边点亮蜡烛,屋内有了点光亮,亮光驱散了冷意。

“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出声?”

谢知归背对着明匪玉,伸出手去整理桌子上的湿衣服,不动声色地把小刀收进袖筒里。

随后淡定转身,看到明匪玉居然还杵着没动。

踏着瓢泼大雨回来,他身上也湿透了,红衣被水泡过更显暗红,雨水顺着发丝、指尖滴答滴答砸在地面上,他身上的寒气冻的谢知归也打了个寒颤,但他好像是冻傻了一样,任凭谢知归怎么喊都听不见。

谢知归感觉可能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上前一步,在他眼前摆了摆手,又拍了下他的肩膀,试探询问:“明匪玉,你还好吗?”

明匪玉还是没说话,不过指尖动了一下。

谢知归低头看去,瞥见藏在袖里的一抹红色,明匪玉手腕上好像受了伤。

“你手怎么了?!”

谢知归抓起了他的手腕查看,上面有明显绳子捆过的痕迹,是很多圈绳子牢牢绕住了手腕,又由于没有技巧的蛮力扯开,才有了这些伤口,伤痕深入血肉里。

谢知归诧异,消失的这段时间明匪玉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猜测应该是在极度痛苦、挣扎的处境下,明匪玉才会忽略身上的疼痛,失去基本的判断力,用上最野蛮强硬的方式,拼了命也要挣脱开。

可又是谁把他绑住了?为什么要绑着?

谢知归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明匪玉。

他的脸色依旧惨白。

谢知归不安,急切地问:“到底怎么了?你说句话啊?!”

明匪玉沉默地望着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小骗子在关心他,在为他担心。

随后一声轻响,一个恶劣、贪婪、想要把人彻底占为己有的念头破土而出。

他眼底是谢知归看不懂的情绪,深沉得像个无底漩涡,好像要把谢知归整个吃进去。

窗外雷声轰隆,蜘蛛网一般的闪电爬满了天空,白光炸裂苍穹,轰然如巨石被一掌拍碎!好似末日到来前的前奏。

屋内是诡异的寂静,昏暗的烛火在风里摇曳,屋内时暗时明,氛围被悄然拉至高潮来临前的中场休息。

两人相对而立,却是相顾无言。

雨水从明匪玉妖异削白的侧脸滑过,恰恰落到谢知归手上,冷的他一激灵放开了明匪玉的手。

但明匪玉却在这时有了反应,露出一个古怪、诡异的微笑,发出类似野兽那样低沉的磨牙声。

他终于追踪到了梦寐以求、垂涎不已的肥美猎物。

谢知归从他眼神里读出了危险,下意识害怕后退,却见明匪玉瞳孔陡然一缩,好像有某个图纹在他眼底碎裂,他反锢住谢知归的手腕,用力一拉将人扯入怀里。

谢知归心感不安,立刻挣扎着想抽出来,“你干什么!”

但明匪玉抱的更紧,头埋进他的发丝间,贪婪呼吸,一开口,嗓音沉哑的不正常:“我现在不舒服,让我抱抱你。”

“不舒服?”谢知归:“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谢知归发现明匪玉身上烫的吓人,抓住他的手像是要把他的皮肤灼下来一层皮,他没看到明匪玉的眼睛也很滚烫,而在触碰到他后,房间内悄然生起了一丝很淡又狡猾的香味。

他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明匪玉,你该不会是……”

“啊!——”

话未说完,谢知归闭眼发出一声痛吟,五官扭曲几乎变形。

“混蛋你在干什么!”

谢知归怒喝睁眼,眼里都是惊恐和愤怒!

然而明匪玉没有放开他的意思,反而将他搂入怀抱深处。

“给我滚开!”

他抬起脚想把人踹开,却使不上力了。

他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那种怪香爆发性地瞬间充斥了整间屋子。

顷刻间,一张巨网从四面八方拢过来罩住了他,这里没有水,但他却仿佛被这网拖进了一个密闭,滚热,窒息的水箱中,水流击溃了他的神思,目光开始涣散。

想跑,已然来不及了。

“滚……滚……”

脖颈上传来利齿嵌入血肉的剧烈疼痛,痛的他再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只能从喉咙里挤出破碎而痛苦的□□,生理性的眼泪从眼角滑落。

明匪玉这个狗东西,居然在咬他!

捕食者饥肠辘辘等待了很久,迫不及待要享用刚抓到的羊羔。

谢知归听见耳畔越来越危险的呼吸,明白这样下去他会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再次想奋力推开这只卑鄙的狗,但明匪玉好像已经预料到他的挣扎手段,轻而易举地化解,他的哀求也只是徒劳。

一旦被丧失理智饿狼咬上,不被咬掉层肉,怎么可能轻易逃生。

并且他这些反抗举动好像激怒了明匪玉,眼中暗红一闪,利齿咬入的更深,同时给谢知归带来了更深的痛苦和绝望。

第35章

很快, 谢知归明白了,挣扎只会使明匪玉咬的更紧。

就如同此刻他陷入了一个沼泽,越拼命挣扎, 下陷的速度就越快, 污泥缠的就越紧。

他心狠咬破舌头以从剧痛中换取一丝清醒。

不能再让明匪玉继续了, 否则可能真的会被他咬断脖颈!

但下一秒他更绝望了,因为强硬反抗也没用,会被加倍反噬。

他好像被困在了一个绝境。

短暂清醒过后的代价,是更加清晰的痛感。

谢知归疼的眼前变得模糊了,血腥味充斥鼻尖,很刺鼻,是痛苦和死亡的象征,他不得不高高昂起脖子才能呼吸, 可这样子就像一只即将献祭给恶魔的纯洁天鹅, 摆出了一副引颈受戮的姿态。

这么狠, 明匪玉是想要他死吗?

谢知归的腿已经脱力了,全靠明匪玉搂着他的腰撑住。

他此刻心里无比后悔,真不该去关心明匪玉的死活, 这家伙就是只狗!被前主人抛弃受了伤就到处发疯乱咬人!他就该被绑条绳子栓起来!或者把牙全拔了,一颗都别剩!看他还能不能咬人!

明匪玉好似感应到谢知归在骂他, 停下了利齿继续深入的动作。

然后他听到了一阵啜泣声,压抑且绝望,伴着呜咽的风, 他忽然觉得心疼。

刚才心底的欲望占据了全部思考,突然被打断, 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是谁在哭?

怎么哭的这么伤心, 这么痛苦。

谁欺负了你?

很快, 他找到了哭声的来源。

是他怀里的谢知归在哭。

情感又在这时战胜了欲望。

理智回笼,他松了牙,放开了可怜的人儿,低头看了他一会,手掌小心捧起了谢知归哭的凄惨不已的脸。

他出了很多汗,脸却是白的吓人,没有一点血色,睫毛上挂着可怜的泪珠,身体抖的很厉害,可能是因为害怕,也可能是因为太疼了,也可能两者皆有。

明匪玉心疼地将他黏在脸上的湿发别到脑后,仔细擦拭他的眼泪,轻声哄着:“有这么疼吗?”

“疼……”他还没缓说过劲来,尾音颤的不行,泪意涟涟。

“狗……狗……”

明匪玉不解:“什么狗?”

谢知归看着他,眼泪忍不住大颗落下,说话断断续续接不上气:“你是、你就是,狗……乱、乱咬人……”

“……”

明匪玉看到谢知归白皙的皮肤上,他留下的那一排深红的牙印,立刻明白了谢知归为什么要骂他。

可他眼里竟然流露出一种类似于稚童无辜纯真的神情。

为什么要这么骂我呢?

我不是因为想折磨你才咬你的,是因为我爱你啊,我想告诉你,想让你感受到,我想让你完全属于我,让别人闻到你身上有我的味道就不敢觊觎或者伤害你,我想让你安心,让你知道,任何时候你需要,我就在。

为什么你会为此伤心成这个样子?

明明以前你不会哭的这么凶的,今天是怎么了?

“别哭了好吗?”

“很疼的话你打我一顿好不好?”

明匪玉此刻意识也还没有完全清醒,在失控的野兽和温柔的情人之间摇摆,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谢知归,只会重复那几句话。

但效果似乎适得其反,谢知归哭的更厉害了。

“你、你滚开!”

“我不走,我不想离开你。”

明匪玉手忙脚乱擦眼泪的速度还没谢知归掉的快,最后彻底慌了神,只能将人拥入怀里,在他后背上轻拍安抚,一遍遍以温柔缓慢的语气唤他。

以前他们吵架,他赌气,谢知归就会这样安静耐心地安抚他。

这样做好像有点效果,明匪玉感觉怀里的人身体不再剧烈颤抖了,哭泣声也小了下去。

他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又小心翼翼地问:“你、你好点了吗?”

他忐忑不安地等了好一会,谢知归用沙哑嗓子说:“好了,放手。”

明匪玉没听出这话里过分的冷静,怕再把人惹哭,乖乖把人松开,局促地看着谢知归那张已然恢复冷漠的脸。

谢知归别开头不想看他,视线看向外面,夜色还是那么黑,雨一点也不见小,外面的世界看上去很压抑。

但对谢知归来说,刚经历过那种恐怖的事,和明匪玉一起待在这个空间更加窒息。

明匪玉今天很奇怪,很疯,他不知道现在是噩梦的结束,还是下一段噩梦的开始。

谢知归不经意回头看了明匪玉一眼,被他眼底迅速复苏的欲望吓的差点拔腿就跑。

他盯着明匪玉,强装镇定道:“我渴了。”

明匪玉冲他温柔一笑,带着他在凳子上坐下,双手捧起他的脸,泪渍未干,眼尾通红,怎么看怎么稀罕。

“好,我去烧水,你先坐下来等会我。”

“嗯。”

明匪玉走到门口,想到了什么,转过身问他:“要不要再准备点水洗个澡,你出了很多汗,会感冒的。”

“嗯。”

谢知归想了想,又说:“我想喝甜的,加点糖可以吗?”

“好。”明匪玉笑笑:“还跟个小孩一样喜欢吃糖。”

“谢谢。”

谢知归垂下眼帘,掩盖住心思。

明匪玉走了,谢知归望着门外夜色,静坐着,夜色在他眼底凝结成黑色风暴,安静等了几分钟,然后毫不犹豫冲进了雨幕里!

谁想等明匪玉回来!谁想和一个疯子待在一起!

不能再等下去了,今天就走!现在就走!

他如疾风一样飞了大门,半只脚刚踏下台阶那一刻,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谢知归疾驰的身体仿佛瞬间被定住了,保持着一种冲刺时候身体前倾的奇怪姿势。

他的脖子被人掐住了,巨大的力道将他从雨里扯了回去。

很疼,但很多的是恐惧。

随后一道低沉暗哑,愤怒里又透着几分疲倦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这么晚了,你要跑哪里去?”

轰隆!——

他们头顶劈下一道惊雷,刹那间,带走了谢知归五脏六腑里所有的空气,同时映出了他身后,明匪玉苍白、病态、愤怒到扭曲的脸。

“想逃跑是吗?!”

“说话!”

明匪玉从紧咬的牙关里蹦出几个字,森然可怖的声音在空洞的雨夜中回响:“为什么要跑!”

第36章

“说话!”

明匪玉从紧咬的牙关里蹦出几个字, 森然可怖的声音在空洞的雨夜中回响:“为什么要跑!”

“我、我没想跑……”

“那你为什么要出来?”

掐住他脖子的力量正在收紧,掐住他的人此刻很生气、悲伤,仿佛下一秒他的脊骨就会发出嘎吱一声脆响。

谢知归艰难地从一片空白的脑海里拼出几个破碎的语言:“兔子, 今天, 没喂。”

这个理由他自己听着都觉得荒诞。

但明匪玉似乎不打算拆穿他, 惩罚性的捏了一下,然后就软了力道,干脆地说:“好。”

“回来吧,我去喂,还在下雨,你出去容易生病。”

得了喘息的机会,谢知归大口吸入新鲜空气,心跳砰砰如鼓难以平复, 刚才就好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明匪玉松开了手, 转而握住了谢知归的手腕, 想带着他回去,轻轻拽了一下,谢知归立在原地纹丝未动。

他皱眉道:“回去, 外面冷。”

这一句看似温柔担忧他的话,谢知归清晰地感受到了里面不容置喙的强势态度。

如果他敢不回去……

不, 没有如果。

他转过僵硬的身体,明匪玉伸手把他肩膀上落着的几滴雨水擦掉,又抬起他的脸, 心疼地揉了揉他冻的有些僵硬的脸颊,苍白的脸上揉出一抹虚假的红。

明匪玉看着他这样子就心燥, 半责骂半疼惜道:“这么冷的下雨天不要乱跑, 兔子还没饿死, 你看看你被冻成什么样了?”

谢知归低着头,如同失语了般。

但只要他听话,明匪玉会是他最体贴的情人。

“先进去。”明匪玉心哄着他:“我再去给你煮碗热汤,喝了好睡觉。”

谢知归还是没回应,明匪玉看了他一会,似乎是耐心耗尽了,直接牵起他就走。

他就像一个木偶娃娃,由丝线牵着,迈着机械性的步子跟随明匪玉的步伐,神情一派默然,但在一只脚踏入门槛的一瞬,极快地抬起眼皮扫了眼旁边。

屋檐下所有空旷的地方几乎要被如絮花乱飘的雨水浸透了,只有那里有一道人影的轮廓,比起其他地方稍显干燥,颜色更偏灰褐。

明匪玉从一开始就没走,而是站在那里守株待兔,靠在冰凉的木板上,任由雨水打在他脸上,侧耳静听屋内动静,尚且心存侥幸。

直到听屋内从安静,到响起急促逃离的脚步声,那一刻明匪玉忽然不会呼吸了,他又一次被抛弃了。

他精心维护的家在他眼前崩塌,从此再没有一个可以给他遮风避雨的地方,全世界的风雨从此肆意侵袭他的身体。

雨水真的很冷,模糊了眼前的一切,入目灰白,再没了颜色。

然而心更冷。

他根本就不相信小骗子会乖乖等着他回来,但偏偏不死心,非要试一试。

最后的结果让他彻底死心。

他有一刻自嘲地想:你看看心软的下场,就是被人一遍遍把真心扔在地上践踏!

没有直接掐断谢知归的脖子,已经是他给自己做了无数次心理建设后的仁慈。

他每次都在想,再有下次,就直接杀了他。

但下次复下次,下次何其多。

他们刚回到屋内,谢知归就想偷偷挣开他的禁锢,明匪玉一下子被重新点燃了怒火,不管谢知归的惊呼,单手钳住他的双手锢到他身后,另一只手覆在他的后颈上不让他乱动。

紧接着,头埋到那道伤口处,再次露出了他雪白的利齿。

结果他还没用力,谢知归又崩溃哭泣。

“你、你又哭什么?!”

委屈又恐惧的哭声吵的他心烦意乱。

他还没生气谢知归骗了自己那么多回的事,谢知归倒还先委屈上了。

谢知归很少哭,哭起来不是那种软绵绵的云,是覆盖在刀刃上的冰霜,遇热化了水,但还是冷的,水里混着刺手的冰碴子,还带着一股刀刃上的血腥和铁锈味。

可偏偏明匪玉对此甘之如饴。

怀里的人闹的凶,他也没了继续的心思。

明匪玉叹了口气,把他正脸掰上来,盯着他看,好不容易哄好的脸,现在又哭的稀里哗啦,他又气又心疼。

“别哭了好不好?”

明匪玉妥协了,温柔吻去他眼角那颗泪珠。

因为情绪激动,谢知归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他,说话断断续续,含糊不清:“滚……你给我、给我、滚!……”

“我才不滚。”

明匪玉怕他手臂不舒服,就松开了他的双手,转而放在他的肩膀上拥住了他,头抵在他的额头上,感受着谢知归过于烫的体温。

“别害怕,只要你听话,别骗我,我就不咬你,换一种能让你舒服的方式。”

谢知归似乎颤抖了一下,他想躲开,但被明匪玉抓住肩膀动不了,他也怕再次惹怒他。

额头相抵、体温共享,这样情人间互诉深情的亲昵方式,对谢知归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煎熬。

他又不是正主,只是个顶着情人脸的替身,他不想接受明匪玉给予那个人的温柔和深情,也不想因为那个人受到迁怒。

他们的爱恨情仇、相爱相杀,凭什么要把他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卷进去,做他们之间这场生死博弈的炮灰?!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稍微冷静了些,他小心掀起眼皮,就见明匪玉闭着眼睛,因为离得近,眉宇间能看出他的专注、虔诚,好似捧着的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

可是他这样子让谢知归害怕极了,他不想做一只怪物的珍宝,承受他时不时失控带来的后果。

他想活下去,离开这里,所以一直耐着性子和明匪玉周旋,可这份战战兢兢维持的平和似乎到头了。

明匪玉绝对不会只咬今天这几口,饿狼不可能成为吃白菜叶的小白兔,他只是怕把猎物吓跑了,所以暂时装出一副无害的伪善模样,等把猎物哄好了,必然会露出他的獠牙,到那个时候,他被咬的绝不只是脖子。

谢知归感觉很糟糕,如同掉入海里溺水了,被进退两难的处境困住。

他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明匪玉随时会失去理智,但强行反抗无果的话,可能会惹来更严重的报复。

他可能会死,死于这只怪物的嘴下,成为一顿美餐。

要逃跑,就必须拿出必死的决心,不然、不然……

他默默将双手背到身后,明匪玉没看到,他从袖筒里抽出了那把刀,擦干手心的汗,藏在的手心里握紧,这给了他一点安全感。

接着他深吸一口气,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

“明匪玉。”

明匪玉立刻睁眼,贪恋地凝视他的眼睛,“怎么了?”

无论是愤怒,还是害怕,这双眼睛都美极了,他喜欢的要疯。

“我想喝上次你煮的那个汤。”

“哪个?”

“甜的那个。”

“要放多少糖?”

“随你吧。”

“好。”

明匪玉从他额头上离开,不过没有立刻从他肩上挪开手,也许是刚才谢知归的逃跑让他留了个心眼。

他抚开谢知归额间凌乱的碎发,深深注视着他:“我去给你煮,但是你不要想着逃跑。”

谢知归点点头,面露疲倦:“我不会跑了,累了。”

“真的吗?”

“嗯。”

明匪玉盯着他的眼睛,随着时间的流逝,嘴角笑容似乎渐渐淡了下去。

他眯起了眼,用蛊惑般低沉的嗓音问:“你会骗我吗?”

谢知归马上回答:“我不会。”

明匪玉揉了揉他的头发,刚收拾好的头发又散落了下来,他笑的极淡,让谢知归心底不安。

“把藏的东西拿出来我看看。”

仿佛一颗炸弹在耳边轰开!谢知归一颗心瞬间跳到嗓子上!

明匪玉怎么会知道,他明明方才是闭着眼睛的……

他强装冷静,和明匪玉对上视线。

“什么?”

“你背到后面的手里藏了东西不是吗?”

笑容早已从明匪玉脸上消失,他一字一顿,低哑如毒蛇嘶鸣,于无形中释放压迫,逼出了谢知归满头细密的汗。

“听话,让我看看是什么。”

第37章

“好。”谢知归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 却还是不小心泄露了颤抖。

他把拳头伸出来,打开,里面空空如也, 指尖微微抖着。

明匪玉轻声道:“另一只, 也拿出来。”

他紧张咽了咽喉咙, 又道:“好。”

然后将另一个拳头也给他看,同样是空的。

“嗯?”

明匪玉面露疑惑之色,狐疑地打量着谢知归。

“好了吧!”

谢知归把手抽回,被他咄咄逼人的态度惹毛了,冲他横眉冷呵道:“你都看到了,什么都没!你还想怎么样?让我凭空给你变出东西吗!”

面对谢知归的责问,明匪玉默然片刻,说道:“对不起。”

难道看错了?

他张开手臂想抱一下谢知归, 安抚他, 但手被他毫不客气地打开。

啪——

声音清脆, 明匪玉手臂上迅速红了一道。

“走开。”谢知归后退一步,目露嫌恶道。

见他还在气头上,明匪玉自觉收回手, “好,我不碰你, 你别生气。”

谢知归心底暗自松口气,因为那把小刀此刻正别在他的腰上,背后衣服鼓起来了一块, 明匪玉一抱他就会感觉到。

他在桌子边坐下,疲倦地揉着眉心。

“我饿了。”

“知道了。”

明匪玉知道了却不动, 还是对他不放心, 谢知归自然察觉得到, 毕竟他就在身边杵着呢,他掀开眼皮就能看到他站在余光里,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冷声说:“你要是怕我会跑,让那些虫子进来盯着我就好了。”

明匪玉看着他削冷的侧脸,像是在思考什么,半晌过后,喉间动了动:“我去煮汤,你在这等会。”

他转身出去了,没一会,那些虫子飞了进来,停在了他的手边。

可能是感觉到他的心情很差,有只大胆的主动爬上了他放在桌子上的手,在他手背上跳起滑稽的舞蹈,应该是想逗他开心。

但一个没站稳,小不点差点摔下去,谢知归及时出手托住了它,然后又托着它安全放回了它的同伴身边,虫子抬起头看向他。

谢知归摇摇头:“谢谢你,但是不用了。”

现在没那个心情看什么舞蹈。

屋外雨声从未停过,淅沥不绝,像铆足了劲要用这一夜的雨水淹没掉整个世界。

静坐了一会,谢知归突然起身,本来趴在他手边休息的虫子们瞬间飞了起来,紧张跟随着他。

看他是去了柜子里拿衣服,扇动翅膀的嗡鸣声才不再那么尖锐刺耳。

谢知归站在柜子前,稍微侧身看了眼身后,然后用身体掩盖住他手上异样的动作,有一包东西盖在衣服下,被他一起抓了出来,又借着穿衣服的动作滑到了他的手心里,自然而然地握住藏起来。

虫子们并无察觉,看着他回到桌子边。

又过了一会,明匪玉回来了,它们识相地飞了出去,还顺带给他们带上了门。

明匪玉把东西一一在桌子上摆开,把一盅冒着热气的汤递到谢知归手边,接着给他递过去勺子,他在他身边坐下,但看到谢知归手臂上的肌肉瞬间绷紧,自觉往后退了一个位置,隔出一个空位。

“我放了很多糖,很甜,你快尝尝看。”

谢知归看了看摆在面前的汤,又见他满脸都是期待的笑意,只能拿起勺子在汤里搅了几下,舀起一小勺喝了。

明匪玉迫不及待地问他:“怎么样?”

他点头,“很甜。”

简直甜的反胃,让他想吐。

但他还是当着明匪玉的面,又喝了几勺。

昏黄的烛光下,谢知归的侧脸呈现出一种经过岁月打磨后玉一般的温润恬淡,握在手里会微微生暖。

明匪玉就这么静静看着他,神情格外柔和,好似方才的争吵、暴虐、背叛都未发生过。

屋内很安静,空气里飘着甜腻的香味,不知情的人看见这一幕,会以为是不小心打搅了一对恩爱夫妻。

不巧的是,这时冷风从窗户吹进来了,谢知归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手抖了一下,汤撒到了桌子上。

明匪玉握住他的手腕,担心他把剩下的热汤撒身上了,又边起身说:“你坐着,我去把窗户关了。”

“好。”

谢知归看着他的背影朝窗边走去,空洞的眼神瞬间变了,迅速回头从袖子里拿出那包东西倒进汤里,拿勺子快速搅动,让粉末能够尽快化进汤里。

但这东西太难化了,听到朝明匪玉走回来的脚步声,谢知归不得不加快动作。

粉末化光的后一秒,明匪玉恰好到了他的身后。

很惊险。

谢知归抬头,状似无意扫过明匪玉的神情,并无异样,应该是没有发现。

明匪玉这次在他身边坐下了,说:“窗户好像坏了,只能先拿东西抵着窗柩。”

谢知归漫不经心道:“明天再修吧,今天太晚了,而且外面还在下雨。”

明匪玉笑了笑:“好,今天是不早了,快喝吧,喝完去睡觉,明早我再去修。”

谢知归潦潦又喝了几口,放下了勺子。

明匪玉问他:“怎么了?”

“吃饱了。”

“还有这么多呢,再喝几口吧。”

“喝不下了。”

“那就算了吧。”

明匪玉从他那里拿过碗,说:“你去休息,我去把剩下的倒了。”

“等等。”

谢知归按住碗沿,又想到自己表现的太过于急切了,容易惹人生疑。

“我再喝点吧,身上有点冷。”

明匪玉见他衣着单薄,把碗放下,把外衣脱下披在他身上,皱起眉嗔怪道:“下雨天这么冷,怎么就穿这点衣服。”

谢知归埋头喝汤,假装没听到他的唠叨。

他喝了几口,实在咽不下去了,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明匪玉。

“喝不完了,还有这么多。”

明匪玉拢紧他领口处的衣服,又捧着他冰凉的脸颊,叹声道:“没事。”

“你辛苦做的,倒了可惜,剩下的你要不喝了吧。”

“我不喜欢甜的。”

“我喂你。”

明匪玉微愣,随后勾起嘴角,毫不犹豫答应了,“好啊。”

他面对谢知归坐好,笑意盈盈地望着他,一副“快喂,我等不了”的样子。

“……”

谢知归拿起勺子刚要舀汤,但是想了下,犹豫道:“要不换个勺子,这个我用过了。”

明匪玉看着他,眉梢挑了挑:“不换,就用这个。”

“……也行。”

谢知归忐忑地舀了一大勺,暗自用力捏住了勺柄让手不抖,递过去的时候不会让明匪玉察觉到异常。

他不敢想象明匪玉知道里面放了东西后的暴怒,更不敢想象届时他的下场。

可既然下定了决心要做这件事情,那就得硬着头皮做到最后。

“张嘴。”

明匪玉听话地张口咬住了勺子,可目光没有从谢知归上挪开过一寸,满眼笑意里都是他。

谢知归被盯得心虚,只能低头搅着汤,问他:“甜吗?”

明匪玉眉眼更弯,说道:“很甜。”

“再喂我一勺吧。”

“嗯。”

既然他自己这么说了,那谢知归也就不手软了,一勺接一勺地喂过去,没一会,碗里见了低。

喂完的那一刻,谢知归心里一颗大石头落了地。

就是不知道药效要多久才发作,他想着,保险起见,最好去到外面去躲一躲,等明匪玉有反应了再跑。

“我去把碗洗了吧,毕竟饭是你做的,不能一直辛苦你一个人。”

谢知归说着,把空碗收拾好,就要起身出去。

“你等下,放下吧,我来。”

明匪玉也站了起来,探手想抓住他的手腕,手却不听使唤地从谢知归袖子滑落,一股无力感席卷全身。

怎么会抓不住?

明匪玉怔然地看着自己已经麻木的手指,怎么使唤都不动,它们与神经的联系被切断了。

第38章

怎么会抓不住?

明匪玉怔然地看着自己已经麻木的手指, 怎么使唤都不动,它们与神经的联系被切断了。

而这仅仅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是整条手臂, 乃至整个躯体, 都将处于乏力的状态。

他不会突然变成这样, 一定是有原因的。

明匪玉好似明白了什么,猛地看向谢知归,而谢知归正冷眼看着他,淡漠平静的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往汤里放东西了?”

这一刻明匪玉难以置信。

而对于这个质问,谢知归觉得也没有瞒下去的必要了,药效已经开始发作了,他扫了眼大门。

“是。”

明匪玉宠冲他大吼,“你放了什么?!”

谢知归一个闪身躲开他试图抓住他的手, 猛地朝门口后退, 事到如今, 没必要再瞒下去。

“你之前说的吃了会头晕的药。”

明匪玉一个踉跄,扶着桌子站稳,再抬头时, 难受和震惊写在了脸上,他质问道:“你从未放弃过离开的想法对吗?”

“对。”

谢知归答得干脆, 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表里如一地凉薄狠绝,把明匪玉从虚假的天堂瞬间打入地狱。

欺骗, 又是心安理得的欺骗。

明匪玉觉得心口仿佛又被他挖去了一大块肉,接着浇了一大壶热酒到血淋淋的伤口上, 血肉刺啦做响, 血泡咕隆破裂, 痛的他呼吸不过来。

同时,痛苦唤醒了陈年累积下的恨意,如沉寂了许久的火山突然爆发,滚滚岩浆以撼天动地之势喷涌而出,过之处,土地龟裂,热浪滚烫,短时间席卷了大地上所有的生气。

何况,这个骗子还在他眼前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的谎言!

是啊,已经迫不及待要走了,当然不会在乎是否继续隐瞒谎言。

想到这,明匪玉怆然大笑,无声地嘲讽自己真是个天真的蠢货,接着又咬牙切齿,恨不得用眼神把谢知归活剥了。

“你又骗我!!”

不知为何,谢知归看到明匪玉悲恨交加的模样,第一反应不是害怕或者无所谓,而是为他心疼,他心里仿佛有另一个灵魂在为明匪玉难过。

不过他很快将这种奇怪的感觉压了下去,他没有后悔的余地。

他忽略明匪玉的质问和视线,大步朝紧闭的大门走去。

但明匪玉怎么可能让他一走了之,咬破舌头将药效短暂压制了下去,随后眸色变得暗红,以极快的速度朝谢知归扑去。

谢知归听到身后有衣袍飞动的声音,转头看到明匪玉已经到了身前不到两步的距离,周身杀气腾腾,他瞳孔骤然缩紧,恐惧蔓延全身。

谁能想到明匪玉喝了那么多分量的毒居然还能动!

他果然是个怪物!

明匪玉伸出手来抓他了。

即使明匪玉中了毒,速度还是比他快。

情急之下,他从背后拿出那把刀,手忙脚乱地对着明匪玉划了一刀。

快、狠,并且下手坚定。

那银白刀锋直直朝明匪玉喉间袭去,他反应迅速,侧身避开。

但是——

刺啦。

从虎口到腕骨,手掌上划出一条贯穿掌心的口子。

啪嗒。

几颗鲜红血珠飞到谢知归脸上,最大的那颗在右眼下三寸的地方晕开,好像在千里雪地上盛开了一朵血红艳丽的花,妖冶无边。

然而他的神情却是茫然、惊恐。

两人闻到血腥味,都愣住了神。

海上的风浪好像在这一刻暂停了,但并未消失,在他们所处的这座岌岌可危的小船后面,一道百米高的巨浪正擎天矗立,在笼盖海域的庞大阴影中,这艘小船不过是一个小灰点,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谢知归,你要杀我吗?”

明匪玉握住了伤口,语气平静的出奇。

“我、我不是……”

谢知归想解释,他没想杀他,只是想吓唬他,让他不要靠近,谁知道会……

明匪玉没那个耐心听他结巴下去了,“好,我知道了。”

“……”

房间安静下来,更加恐怖。

明匪玉一瞬不眨地盯着他,专注、犀利,好似一条眼泛红光的毒蛇,聚精会神地凝视着对手,在思考如何才能咬中对手的脖颈,注入毒液,一击致命。

谢知归被他盯得凉意从背脊流遍全身,清楚此地不宜久留,要快点离开,否则等明匪玉恢复力气,他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抬脚就走,明匪玉眸中一凛,又要上前扯住他,谢知归余光瞥见,握紧刀柄,毫不客气抬手又是一刀。

“滚开!”

刺啦!

这次只是衣袖被划破了。

但是明匪玉被带着往后趔趄了几步,腰部重重撞到桌子上,撑着桌子勉强站起来的时候明显露出力不从心。

毒效应该是抑制不住了。

他目光怨恨地看向谢知归,扯出一个嘲弄的笑,把血淋淋的掌心举起来给他看,冷声问:“你满意了吗?”

“我……”

谢知归本想说着什么,但话锋一转,心一横:“满意。”

说完,他冲到了门口,就在他即将跑入大雨中时,身后传来明匪玉诡异至极的笑声。

由缓到急,一声比一声怆然,一声比一声尖锐,盖过了雨声,可笑着笑着就剧烈咳嗽起来,好像要把五脏六腑混着血块一起咳出来!

每一个音节都敲在谢知归心弦上,拨乱了他此刻看似平静坚定的思绪。

他莫名的在门口定住了,身体不知为何犹豫了。

他不敢回头看明匪玉。

他太清楚会看到什么,被人背叛的愤怒、被打破美梦的绝望、被无情伤害的痛苦……而这些都是他施加给明匪玉的,会勾起他心底一直想否认的异样。

他的逃避、纠结,明匪玉都看在眼里,从一个背影,他就知道谢知归在想什么。

他对谢知归如此了解,当然知道他不会无事献殷勤,里面肯定放了东西,大概是他又在计划逃跑。

没关系,他会喝,只要是谢知归喂的。

逃跑也可以再容忍一次,反正最后会抓回来。

但他万万没有料到,谢知归会想杀他,那把刀从一开始就是冲他脖颈来的,如果躲避不及时,现在脖颈间的动脉已经被划破,鲜血飞溅了大半个屋子!

他可以一遍遍原谅谢知归的欺骗,但是容忍换来的却是他要杀他。

很可笑不是吗?

养不熟的白眼狼就是这样,你对他越好,他越觉得理所应当,不把你放心上,连多看你一眼都嫌麻烦。

明匪玉勾起一抹自嘲的苦笑。

也许打一开始他就错了,不该喂糖,应该喂鞭子。

可是让他放手,绝不可能。

他看着谢知归的背影,渗凉的目光又落到他的脚上,一字一句威胁他:“谢知归,你要是今天敢踏出这个门,最好死在外面,如果被我抓回来了,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谢知归微微侧身,似乎用余光瞥了他一眼,恰好一道闪电划过,白光映亮他眼底的冷漠,像是无声地和他永别。

接着他冲出了这间屋子,这次没有任何犹豫,身影转眼消失在瓢泼雨幕中。

啪。

烛火灭了。

屋内霎时陷入一片死寂。

只余下无穷无尽的风雨在旷寥的黑夜中呼啸,黑暗裹住了明匪玉全身。

第39章

谢知归在黑漆漆的林中狂奔, 机关枪一样密集的雨点打在他脸上,他不敢停下来,随手抹掉, 但很快眼前视线再度被雨打的模糊, 只能继续抹, 继续模糊。

穿林风擦过他的耳畔,耳朵已经冻失去了知觉,感受不到有多疼。

雨倾斜落下,而他逆着雨的方向跑,感觉鼻腔、肺里都快被水浸满了,每跑一步都是在水里泥里挣扎。

但是离开前,明匪玉那句话如同鬼魅一样跟随着他,不断在他脑海里响起, 比天上时不时炸响的白光还惊心动魄。

“被我抓到, 让你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

谢知归知道明匪玉不是在吓唬他, 他骗了他,还划伤了他,明匪玉那个性格肯定不会放过他。

如果被抓回去, 那么今晚可能就是他的死期,死前还要遭受惨无人道的折磨。

不, 不能死。

我想活下去。

我要活下去!

强烈的求生欲让他一次次加快了从泥里拔腿的速度,气都不敢连续喘,任由风刮雨打, 一刻不停地朝那座桥跑去。

雨夜的林子湿冷恐怖,黑暗里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 他跑着跑着, 忽然感觉不对劲, 警惕地停了下来,侧耳探听。

在这个被雨声淹没的世界中,突兀地闯入了一道奇怪的声音,像无数对蝶翼同时震动发出隆隆嗡鸣,锋利的蝶翼边缘将雨滴一斩两半,却不沾上一点水。

随着这声音气势汹汹逼近,谢知归很快意识到大事不妙!

是那群红虫子跟过来了!与此同时,右眼下面溅到明匪玉鲜血的那处无端灼疼起来,冰凉的大雨都浇不灭火辣的疼!

谢知归意识到,明匪玉也追过来了!

他怎么这么快就恢复了?!

但是现在没时间给他想这些!

如此危急的时刻,他本该跑,但身体好像被冻僵了,不听他的使唤。

可能是因为恐惧,可能是因为寒冷,可能是因为正在疾速逼近的威压,也可能是他心里头那些异样的情愫再次被牵动。

还有就是,他未必跑的过那些红色生物。

它们能够一刻不停地劈风断雨在林中快速奔袭,但他不行,而且那些东西嗅觉敏锐,无论他跑到哪里都会被找到。

谢知归忽然感到一丝无力、彷徨,天地之大,难道就没有一个他的躲避之所,难道他就注定逃不出明匪玉的掌心吗?!

很快。

那些红色虫子找到了这里,在谢知归刚站着的地方停下,它们在这片区域嗅到了谢知归浓郁的气息。

他肯定还没走多久。

它们身后,一道红色的身影从黑暗里缓缓走了出来。

雨水落在他肩上没有浸湿一分,但皮肤却是煞白冰凉,好似刚从水里泡了一夜捞出来的死人,眼神深沉的骇人,装着化不开的怨和恨,闪过妖异、诡谲的赤色,只一眼便能吓得人丢魂失魄。

他来到虫子们盘旋的地方,微微俯视查看地上的脚印,谢知归应该是在这里站了很久,脚印很深,所以没被雨水冲刷掉。

呵。

他冷笑一声想,谢知归站在这里的时候应当是听到了他的动静,可能是太过于害怕,脚都迈不动了吧。

这是他活该啊。

谁让他自作死,吃点苦头,受点惊吓不是应该的吗?

不能每一次都让他轻飘飘混过去了,不受一点实质性的惩罚。

何况这才到哪里,不过是个开头而已,他所遭受的痛苦,谢知归还未尝到百分之一。

等把人抓回来,他要一点一点磨掉他的冷漠,去掉他的伪装,让他哭出来,让他受不了求饶,让他看着他的眼睛发誓再也不敢欺骗他。

明匪玉越想越难以抑制心里躁动,竟然感到了一丝扭曲的兴奋和颤栗。

他想他可能被这场雨淋病了,需要谢知归才能治好。

但是首先,他要把人带回去。

这时,一队虫子突然冲一旁的草丛里嗡鸣。

明匪玉随它们看过去,便看到几根被踩断的树枝。

他过去拾捡起一根树枝,发现断口很新鲜,他又朝里面看去,茂密的草丛被人为踏出一条路,一路延伸进幽深林中,恰好可以让一个人进去。

此时虫子们聚集在入口,发出剧烈的响动。

“他在里面?”

虫子们朝主人点了点头。

明匪玉扬起袖子朝里面一挥,一道无形劲风从袖里刮出,茂密的草丛立时如浪潮一般向两边退去,让出一条笔直空旷的路,风的尽头是一棵粗壮的大树,树底下有一点衣角露出。

明匪玉一眼便认出那是谢知归的衣服,他穿的每件衣服都由自己经手过。

他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朝那衣角走过去。

“谢知归,出来吧,现在出来跟我回去,我还可以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

躲在树干的那人似乎是没听见,一动不动,甚至也不逃跑。

明匪玉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皱了眉头,沉了沉声:“谢知归,你到底听到了没有?!”

“过来!”

但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奇怪。

明匪玉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不再慢悠悠逼近他,而是赶紧一个闪现到了树后。

树后空空如也,哪有谢知归的影子!

只有卡在树干里的一小片碎布,在风里飞舞着,似乎在无情嘲笑明匪玉的心软和愚蠢。

蠢货,你又被骗了啊。

雨滴重重打在每一片叶子上,巨大的噪音让人心烦意乱,明匪玉周身却很安静,好似有无数黑洞在他身边吞噬掉了一切杂音。

他大半张脸被树影所笼罩,神情晦暗不明,只露出一个锋利苍白、隐忍着什么的下颌,那片衣角被他紧紧捏在手里,骨节捏的嘎吱做响。

原本兴奋鸣叫的虫子们刹那间就安静了,一点动静也不敢发出来,卑恭垂下头,惶惶不安地等待着主人的怒火。

但明匪玉没有发火,只是在树下缄默地站了会,良久,雨幕中似乎响起了一声诡异的笑声,让人脊背发凉。

随后,他从树影下走出,面色更加苍白,虫子们头埋得更低了。

它们与主人能够互相感应,所以知道此刻主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好惹,需要小心再小心。

可是明匪玉甫一开口,情绪毫无波动,却给人极大的压迫感和恐惧。

“他不在这里,去悬崖边,拦住他。”

虫子们听到命令,立刻凝聚成一股红色腥风飞上空中,朝桥方向疾速奔去。

第40章

而此时, 谢知归也快抵达悬崖边了。

不知在林子里摸索了多久,谢知归终于找到了那几根藤蔓,拨开藤蔓, 冲出林子, 那座翘首以盼的木桥赫然出现在眼前。

漫天风雨中, 这座可怜又孤独的桥仅由几根绳子吊着,咿呀不停摇晃,晃的弧度太大,生怕下一秒那绳子就被摇断了,然后整座桥掉入悬崖之下,卷入汹涌的河水中。

放在平时,在这种黑夜,木板湿滑, 风雨交加的情况下, 谢知归是不会冒生命危险走上这座吊桥的。

可眼下他别无选择, 他在沿途很多地方设了迷惑性障碍,但不清楚能够拖住明匪玉几时。

时间不多了。

他一口气跑到桥边,忽略脚下的凶险悬崖和奔涌河水, 一只脚踏上了木板,打算就这样摸着绳子走到对岸去。

淡淡的月光给他照亮了前方的路, 桥尽头的那片林子同样在经历风雨的催打,路也不好走,但那边最起码没有明匪玉。

谢知道在桥上摸索着走过几块木板, 忽然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

他猛地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天空,瞳孔骤然缩紧!

今晚没有月亮。

那么光呢?哪里来的光?!

他转而看向前路, 才发现是这座桥自己在发光, 在深不见底夜色中, 散发出密集的点点白光,从而映亮了整座桥。

谢知归感觉手里有什么东西在动,抬起来一看,手心上沾着一只蝴蝶一样的小虫子,周身发着荧白的光。

他立刻明白了,这座桥上有无数只这样的小虫子,附着在绳子上、木板上,是它们给与了黑夜里唯一的亮光。

可是这种虫子太像,太像……

谢知归越想越悚然,用力甩掉了手心上的虫子,握紧手腕,也不敢再去碰桥绳。

但他没有办法欺骗自己忽略心底的不安,只能不断安慰自己——

明匪玉还在后面,只要自己走的够快,他就追不过来,到了桥另一边,把绳子割断了,让明匪玉没有路追上来,自己就安全并自由了。

偏巧这时一道闪电从他头顶划破天空,轰隆雷声紧随其后,桥被余波震的剧烈晃动,牵动木板发出嘎吱嘎吱声,好似下一秒就要碎裂,谢知归为了站稳不得不再次扶住桥绳。

但就在他触碰到绳子的那一刻。

哗!

整座桥像是被人打开了某个开关,瞬间变成了暗红色,一部分虫子飞到空中,点燃了一簇簇鬼火,这座桥宛如一条通往地狱的路。

恐慌瞬间如这漫天雨水包裹住了谢知归。

路的尽头,桥的尽头,一道勾魂鬼魅般的身影赫然在雨中孑然而立,红光将他的影子拉的老长。

鬼魅的脸是不正常的煞白,吐息都是冷气。

“过来。”鬼魅朝他伸出了冰凉的手心。

明、明匪玉!

谢知归惊恐万状,拼命拖着有些发软的腿后退,慌乱之中差点自己被自己绊倒。

他、他怎么到对面去了!他不应该还在后面吗?!

明匪玉盯着他后退的动作,眼眸暗沉,不满地重复了一遍:“过来。”

如果说刚才那句里还有哄的成分在,这句话就是完全的命令,带着压抑着的怒气。

谢知归当然听的出来,于是继续倒退。

怎么可能过去?傻子才会在这时候过去!过去了明匪玉会放过他吗?!看明匪玉现在的样子,就算他用这张脸去卖惨求饶估计都平息不了他的怒气。

明匪玉似乎耐心被他耗尽了,也踏上这座桥,朝他逼近。

这座摇摇欲坠的木桥一次承载了两个人的重量,晃动的更加厉害,发出负载艰难的咿呀声。

落在谢知归耳朵里,就是死亡来临前的倒计时。

谢知归这时已经差不多退到了桥边,后脚跟一接触到地面,立马转身跳离了桥面,往林子中奔去。

但没跑几步,那群红虫子追到了他面前,以震慑力极强的嗡鸣声把他逼停,锋利的翼翅不断靠近他的面门,威胁他回去。

谢知归不得不缓缓退回桥边。

与此同时,身后的脚步声也在逼近,重重踩在咿呀摇晃的木板上,雨水在他脚底溅起,又是那么从容自信,像位猎手来查看已经掉入陷阱的猎物。

蹚蹚。

也如同踏在了他乱跳不止的心脏上!一下一下,将心腔里的空气挤尽!

他身后,明匪玉声音很冷,又有几分戏谑:“跑啊,怎么不继续跑了?”

谢知归不敢回头:“……”

心慌的时候,听力会变得很敏锐,于是他能够听到明匪玉沉重的呼吸声越来越近,还有愤愤不平的咬牙声。

不堪的记忆被唤醒,仿佛回到了被利齿撕咬的时候,侧颈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他下意识捂住伤口,有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格外清晰,如果再被咬一次,他可能真的会以这样不体面的方式死去。

明匪玉沉声呵道:“转过来,看着我。”

谢知归不想转过去,但是他能感觉到,落在他后背上的视线越来越锋利,像一把刚从炉火里拿出来的刀,发着滚烫的热,好似要烧起来,让他在大雨中烧成一捧灰烬。

“转、过、来。”明匪玉一字一顿咬着后槽牙说的。

谢知归咽了咽喉咙,听话地转过了身,稍微一抬眼,顿时被明匪玉阴沉森冷的脸色吓的全身寒毛倒立,仿佛有一只湿冷的毒蛇,缠上他的身,湿腻的蛇信在他全身游走。

明匪玉冷冽一笑,不急不慌朝他走来,他就是要谢知归亲眼看着他是怎么抓住他的。

用有意放缓的脚步声,给他施加不安、彷徨、恐惧、颤栗……让他被沸腾的血、剧烈跳动的心脏反复且缓慢地折磨,让他永远记住今夜这个教训!以后一看到他就会勾起恐惧,再也不敢乱跑。

他做到了。

冰凉雨水迎面拍打,谢知归脸上不见丁点血色,手脚都已经麻木了,瞳孔深处倒映出步步逼近的红色身影,恐惧满溢而出。

会被他弄死的。

被他抓住,一定会被弄死。

那些细长的指甲可以轻而易举划破他的喉咙!

可是逃又要怎么逃?前有虎后有狼,已经被前后夹击了啊。

忽然,他朝身旁偏头看去,崖下太黑看不清,只能听到滚如雷鸣的流水声。

但这是目前唯一的可以逃离明匪玉的方法。

他快要被这种紧绷又窒息的气氛逼出幻觉来了,恍惚看到有人在下面向他微笑招手,和他说下来吧,下面有柔软的藤蔓接住你,不用怕。

于是,他小心往边上挪动了一步。

明匪玉仿佛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当即脸色大变,爆发出一声怒喝:“站着别动!”

“……”

谢知归短暂愣了下神,又看向崖底,刚才那道蛊惑他跳下去的声音消失了。

而桥上,明匪玉神情紧张地盯着他,有意放轻了声音,怕吓着他,但依旧染上了一丝胆颤:“你就在那里,别乱动好吗?”

谢知归目光扫过明匪玉脸上的神情,最后落到他身侧攥紧的拳头上:“你害怕我跳下去吗?”

明匪玉立刻说:“别跳!”

“你跳下去不死也得残,不要拿自己冒险!”

谢知归望着他,平静的出奇,不知在想什么。

然后他试探地朝崖边走近了一步,半个身体悬在空中,风呼啸着从下方盘旋而上,呜呜咽咽飘在大雨中,吹起了他湿透的衣角,碎发在雨中乱舞,单薄的身形似乎在下一秒就会被卷入随风,飘走。

他淋了太久的雨,脸色有些病白,明匪玉看着他这幅样子,胆寒到魂都要不是自己的了。

可谢知归很快想明白了什么,扯起嘴角,对明匪玉残忍说道:“我不。”

“别动!!!”

明匪玉接连失控怒吼,吼声穿透层层雨幕。

“你做过那么多次手术,身体怎么样没点数吗!”

“你能往下跳吗!”

“你想死吗!”

谢知归看着他,诧然问:“你怎么知道我做过很多手术?”

明匪玉目光牢牢锁住他:“我就是知道。”

此时此刻他无法冷静,手已经是控制不住的颤抖,朝谢知归小心翼翼摊开了掌心,好像要捧住这只即将坠落的蝴蝶。

“你别过来!”

察觉到明匪玉的意图,谢知归身体又往前倾了点,一块小落石从他脚底滚过,掉进黑黢黢的崖底连声都没有,明匪玉吓得立即停住脚步。

“好好,我不过去,你也不要动。”

明匪玉原地站定,示意他不要害怕,不要冲动,他看着谢知归的眼睛,收起了侵略性和占有欲,轻声哄着他。

“我不逼你了,之前的事也不怪你了,我不会动你,所以你不要怕我,不要担心会受惩罚,先离开那里,你看风那么大,太危险了。”

“算我求你了,先回来好吗?”

谢知归冷眼看着他,慌的没了分寸的样子很狼狈,心中好像有某个地方刺痛了一下,可是他找不到那个地方。

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明匪玉见他没反应,急忙补充道:“我带你离开!”

这下谢知归有了反应,抬眼满是疑惑:“……真的?”

“是真的!”明匪玉赶紧说:“原本我就打算明天带你回去!你再信我这一次,好不好?”

“我不要你带,让我自己走。”

“不行,山里面很危险,你还容易招来恶鬼,你不能一个人离开。”

“会怎么样?”

“会、会死。”他颤抖道。

明匪玉的心慌和极度的恐惧已经彻底无法掩盖,比起谢知归不爱他,谢知归的死亡才是他无法摆脱的梦魇,时刻让他承受钻心的痛苦。

“不、不行,你不能死。”

“我求你了,不要动!”

他……为什么这么紧张?

一张相似的脸而已,有必要吗?

谢知归咬住了唇,压下心头奇怪的感觉,望向明匪玉的眼睛,许久不说话,也不表露情绪,想要什么不说,沉默最磨人。

明匪玉不安道:“你说句话吧。”

“好。”

“我要回家。”

声音很轻,明匪玉听见了,眼底燃起柔软的光亮,说:“回家回家,我们明天就回去!”

谢知归点头,他伸出了手,“嗯。”

还没从庆幸中缓过神来,明匪玉正要走过去牵他,视线忽然模糊了,就见谢知归朝崖下纵身一跃,逆着风吹上来的方向,如决绝求死的飞蛾一样直直落入漆黑深渊。

疾速坠落中,嘈杂的风声刮过耳畔,谢知归好似听到明匪玉发出了一声悲愤至极的吼声,撕心裂肺。

不过无所谓了。

他才不信明匪玉的鬼话。

一句不信,死也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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