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打不相识

秦皇后闻言，原本已成死寂的眼底忽而闪过一抹惊人的光亮：“真是好孩子。”

人常说一入宫门深似海，纵然秦皇后身居高位，却也见惯了宫中种种阴暗的一面，别人眼见的金碧辉煌，内里却是污浊不堪，这种地方，人人都是锦上添花，何来雪中送炭？

虽然慕容云端几分结发之情没有立刻定了慕容子息的罪，可如今这种形势却依然危在旦夕，眼下全宫上下只怕人人都知道皇后与太子即将失势，聪明的早就唯恐避之不及了，而李小九此刻的劝慰就更加显得难能可贵。

“皇后娘娘莫要忧愁，臣女愿意出宫去请太子所见的神医来，到时自然可以证明太子殿下的清白！”这话虽然是对着秦皇后说的，李小九的声音却是刻意放的极大，足以让延禧宫的众人都听得清楚明白。

惊闻事情又转圜的余地，秦皇后先是一喜，几乎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可目光在落到李小九身上时却多了几分迟疑。

娇娇弱弱的女娃儿，哪里就能担当大任？更何况落到这般境地已经近乎穷途末路，一旦有了万一……这后果绝不是秦皇后愿意看到的！

李小九是何等的聪慧机敏，如何看不出秦皇后心中的计较，只扬着一张笑靥如花的小脸道：“左右不过是请个人罢了，臣女还是有十分的把握的，再者臣女身为太子伴读，此事更是分内之事，娘娘只当让臣女尽心好了！”

特意加重了“太子伴读”四字，李小九笑得何其讨喜，只是那晶亮眸光的深处却有一抹极为锐利的光芒一闪而过。

从慕容子烈被刺，到解药被做了手脚，这幕后之人的意图已经很明显--分明就是冲着慕容子息来的，且一出手就是杀招，分明就是想要了慕容子息的性命，即便不成，他的太子之位也必然不保！

慕容子息的太子之位若是丢了，谁人受益最大？答案虽然很明显，可李小九到底还抱着一丝疑惑，就算真是杨贵妃动的手脚，可她怎么舍得拿慕容子烈的性命做赌注？

如此烈性的毒药，万一有个好歹，那可是鱼死网破啊！

更何况李小九总觉得杨贵妃这几日的悲痛之情并不像是装出来的，而若她不是幕后主使，那还会有谁要处心积虑的对付慕容子息？

一连串的疑问几乎团团将李小九包围，慕容子息遇险，不管是出于同情，亦或是不愿意伤及相府，她都绝对不能袖手旁观！而为今之计，想要证明慕容子息的清白，她逼不得已也只能以身犯险了！

秦皇后先是怔怔的看着李小九半响，形状优美的黛眉几乎皱成了“川”字，而后宽大的袖摆迎风一扬，在抓住李小九纤细手腕的同时顺势遮住苍凉的指尖：“好孩子，本宫就成全你的这份心思！”

在关键的时刻，秦皇后总算想通了，李小九的力量弱，可她背后站着的却是整个李家！她若插手，李照青夫妇焉能袖手旁观？

“这是先帝赐给本宫的金牌，你拿去挑几个可靠的侍卫随你一同前去，”秦皇后故意没有避开延禧宫来来往往这么多双眼睛，直接将金牌塞到李小九的手心里，然后回首看向慕容云端道，“陛下不会怪臣妾自作主张吧？”

“皇后说的哪里话，太子亦是朕的皇儿，朕比任何人都希望他是无辜的！”被秦皇后直接点中，慕容云端的面颊上显然是多了几分尴尬之色。

诚然，秦皇后与他是结发夫妻，也曾有蜜里调油，如胶似漆的时候，甚至他能坐稳了江山，背后亦少不了秦皇后的父兄征战沙场，数十年如一日守护边疆的强大支撑。只不过，红颜易老，人心易改，再加上娇俏的美人一个接一个的入宫，慕容云端的心思难免会有所动摇。

适才秦皇后那一番悲戚质问下来，真可谓是戳到了他的心坎中，是以慕容云端的戾气也少了几分，自然不会再此事上做过多的追究。

“臣妾多谢陛下体恤！”优雅的一福身，秦皇后故意忽略掉杨贵妃那含怒带怨的眼神，借着芊桃的搀扶，带着李小九轻飘飘的转身离去了。

及至坐上了秦皇后特意为她准备的马车，更有十数名铁甲护卫滴水不漏的左右相随，李小九这才拍了拍胸口吐出一口浊气来。

扶柳和翠柳自然是跟在她身边的，见自家小姐少有的露出后怕的表情，扶柳极为稀罕的“咦”了一声，不解其意道：“小姐，您与太子殿下一向不合，为何这一次咱们却要大费周章的帮他？”

翠柳自上一次对慕容子息言语不惊被李小九训斥了，性情倒是越来越谨慎，扶柳一出声，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就飞快的瞥了瞥李小九的脸色，见其表情没有明显的变化，这才偷偷的松了一口气。

李小九将两名丫鬟的小动作看在眼中，却并不点破，只用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手边的案几道：“本小姐教训他，那是因为他犯了错该打，可老话说打狗亦要看主人，别人欺负他我岂能干看着！”

再加上因为她的关系，李家与太子已然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她已经占了人家女儿的身体，又岂能不为李氏夫妇做打算？

李小九这话说的极霸道，可落在两个丫头耳中却好似惊天雷一般，威力惊人，堂堂的太子殿下，怎么到了自家小姐口中倒跟阿猫阿狗之流差不多了？更何况那话里话外的意图俨然是将慕容子息当成自个儿的所有物一般，这样的胆色，普天之下能有几人有？

好在跟在李小九身边伺候了好几日，连个丫头对自个主子的脾气秉性多少也有几分了解，总算没有被惊得直接昏过去，只面面相觑的闭上了嘴巴。

马车沿着长长的街道一路疾驰，也不知过了多久，车身微微一晃，李小九的眉心紧跟着蹙成一团，忽而重重一咬牙，伸手悄悄掀起一角的帘子，顺势匆匆往外一瞥。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翠柳最擅长察言观色，见自家小姐脸色不好，急忙开口问道。

“哼，到底是我疏忽了，居然就着了道了！外头的这些人，只怕是别人安插在皇后娘娘身边的，咱们有危险！”

冷冷的哼了一声，李小九的面容冰冷的好似寒潭水一般，和着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虽不协调，也让两个丫鬟瞬间变得花容失色。

神医所居住的地方在城北，可看这马车行驶的方向，分明是向南的。这么低劣的错误，就算是犯了也早该被人察觉，而外头的那些人却没一个吭声的，可见他们根本就是被人收买了，压根没打算陪着自己找神医！

很好，看来那幕后之人是把手伸到她的身上了！

李小九冷冷一笑，小小的手掌随即紧紧的握成了拳头，如今该怎么办？

她们不过是三个赤手空拳的小丫头，而外头的那些，却是人高马大，手握兵器的侍卫啊！纵然以自个儿的身手能抵挡一二，那这两个丫头又该如何脱身？

难道只能坐以待毙？

嫣红的唇瓣上已然深深印上几道齿痕，连带着口腔中似乎也多了一抹血腥气，李小九面前还能维持着镇定，可扶柳和翠柳却是面色凄惶，几欲哭出生来。

“小姐，奴婢们保护您逃吧！能逃多远是多远……否则，可真是迟了！”借着车帘的缝隙，翠柳已然注意到马车行驶的方向已经偏离了热闹的城镇，周围的景色逐渐变得荒凉起来，她惊惧的浑身一抖，几乎是带着哭腔说道。

扶柳亦是重重点头，匆匆抹了一把眼睛道：“小姐，您快把外衣脱下来和奴婢交换，多少能拖延一些时间，只要小姐无事，奴婢就算死了也甘愿！”

两个丫头的忠心，李小九全都看在眼中，但对于她们的提议，她却是摇头断然拒绝：“不妥，那些人武功高强，咱们凭着两条腿跑又能跑得了多久！再者说了，就算是有你们护着，我能侥幸逃脱，岂不是又将你们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若是没有猜错，收买这些侍卫的人就是幕后的主使了，既然能使出那般毒辣的手段，杀人对他们来说更是易如反掌，别说她们逃不了，就算是真能逃出去，这俩个丫头万一被捉去也是凶多吉少。

扶柳的眼泪落得更急了，却还是哽咽坚持道：“与小姐相比，奴婢的性命死不足惜……”

“胡说！”没等她说完，李小九便毫不客气的打算道,“都是父母生父母养，人命谈何贵贱之分？拿你们的命换我的，要我日后如何心安理得？不必说了，你们既然认我是主子，只消好好的听我的吩咐就是，再胡乱出主意，我这里再没有你们的容身之处了！”

“小姐……”扶柳和翠柳当即泪落如雨，她们做奴才的，本就是命如草芥，换做是别的主子，指不定早早的就将她们丢出去送死了，也唯有自家小姐是真心实意的将她们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