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以小人度君子

秦皇后的震惊未必就比李小九少，美目圆睁，不经意之间手中捧着的彩绘描金鸳鸯盏便被指尖带着的尖锐护甲划出一道刺耳的声响，柔美的声音在瞬间变了调子:“此话当真？陛下果真有此意？是谁、是谁提议让太子去西北赈灾的？!”

秦皇后几乎压制不住胸口无尽的怒意在奔腾流淌，知子莫若母，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慕容子息的本事，尽管难以启齿，她却是不得不承认慕容子息在朝廷政事上下的精力极少。

之前，慕容云端为了考验三个皇子，时不时的交给他们一些差事，六皇子完成的最好，受的称赞也最多，五皇子胜在态度足够端正，也挑不出什么错处，唯有身为太子的慕容子息，哪怕是在她的提点下也时不时的弄出笑话来，一来二去，慕容云端便很少再派差事给慕容子息了。

说来，这也是秦皇后心中最大的隐痛，明明同样是皇子，为何她的皇儿就比慕容子烈差？要是站在别的立场，她也不得不承认慕容子烈比慕容子息更适合坐上太子的位置，只是，到底是自个儿的亲生孩儿，她如何能不管不顾？

如今，眼看着慕容子息在李小九的提点下似乎越来越有开窍的架势，秦皇后本以为终于要守的云开见月明了，可没想到，该来的总归是躲不掉，这是有人看不得他们母子好，借此要让他们母子永世不得翻身啊！

崔贵妃面带不忍之色，柔声劝慰道:“娘娘，动怒伤身，您可千万要保重凤体啊!”

“放心，本宫还撑得住!妹妹你还知道什么，一并说来，本宫倒是要看看，何人如此蛇蝎心肠想暗害太子!”凤目深深，迸射出数道锐利的光芒，秦皇后那柔美娴静的面容上顷刻之间笼罩上一层阴郁的冷色。

再柔婉的性情，终究抵不过一句为母则强。秦皇后心善，虽是中宫之主，后宫最尊贵的女人，却从不曾对宫中的妃嫔乃至宫人有过多的苛责，但，若是涉及到慕容子息的安危，她也不介意用上那些阴损的手段！

崔贵妃似乎是十分后怕的犹豫了片刻，最终才狠了狠心沉吟着低声开口道：“娘娘您是知道的，五皇子胆子是小一些，可却从来不会说谎话的，嫔妾听他的意思，似乎是户部尚书杨添提议的，说是太子身为储君，日后要继承大统，如此危难时刻，理应要替陛下分哟，为百姓做实事，想来，皇上也是实在找不到反驳的理由，这才不得不点头应下了……”

崔贵妃还要再说，却被秦皇后冷冷的一扬手给打断了接下来的话：“妹妹不必说了，本宫心里清楚了！”

户部尚书杨添，可不就是曾经的杨贵妃，如今的杨婕妤的父亲！

很好，果然是那贱人在从中做手脚，她竟然还未死心，这是一定要逼死他们母子好取而代之啊！

秦皇后怒极反笑，手下一个用力，那鸳鸯盏便被狠狠的砸了出去，里头温热的茶水顺势泼了出去，唬的崔贵妃身子一抖，立刻就跪了下去：“娘娘息怒，都是嫔妾多嘴惹娘娘不开心了。”

“你且起来！”虽然是怒到极致，可秦皇后总不至于失去了理智，她勉强的挤出一个笑脸来看着崔贵妃道，“妹妹对本宫和太子的心，本宫铭记在心，今日之事，不论结局如何，本宫绝不会牵涉到妹妹！”

皇宫这种地方，向来都是锦上添花，哪有雪中送炭？秦皇后虽然身居高位，可也曾经饱尝过人情冷暖，如何不知崔贵妃的举动是多么的难得？要知道，她可是这宫中最与世无争的一个妃嫔了，唯一的心思也只在体弱多病的五皇子慕容子昆的身上，至于承宠什么的，那是真正的不在意，以至于连延禧宫的那位从前最嚣张的时候，也没对崔贵妃痛下杀手。

然而，让秦皇后真正没有想到的却是崔贵妃接下来的话：“皇后娘娘说的哪里话，嫔妾今日既然来了，就没打算袖手旁观，五皇子现在已经向陛下求旨去了，太子若去西北之地赈灾，五皇子必定会跟着一路辅佐，如此，娘娘也该安心了。”

“妹妹的恩情，本宫记在心里了……从今后，只要本宫与太子有一日的安稳，妹妹和五皇子就能享一日的荣华富贵!”所谓的患难见真情，大概就是如此吧！秦皇后只顾着拉着崔贵妃的手激动不已，却一点儿也没有注意到，她的身后，李小九看向崔贵妃的眼神中分明却多了几抹探究的神色。

秦皇后第一个发现了李小九的异常，奇怪的问了一句：“你这孩子，怎么净盯着你贵妃姨娘看呢，亏的是这会儿没有外人，不然就是本宫也少不得要好好的罚你！”

虽是口口声声要罚，可从秦皇后的态度中却看不出半点儿生气的意思，李小九亦知道这是在提醒她不要乱了规矩，毕竟尊卑有别，亏的是这会儿是在含章殿，无人会追究责任，要是换在了别的地方，可不会这么轻易就能翻篇的。

嘻嘻一笑，李小九非但是不躲不闪，反而仗着一张嫩到极致的萝莉脸，甜甜笑道：“皇后娘娘，不是九儿没规矩，实在是头一次见到贵妃姨娘这么貌美的人，一时之间就看的呆了，我之前就听人家说，越是心善的人长得就越像菩萨，这么说来，贵妃姨娘肯定是和菩萨长的一模一样了！”

秦皇后先是愣了片刻，继而看向李小九的眼神中就多了几抹意味深长的成分，她故意伸手一指李小九对崔贵妃打趣道：“你这孩子的嘴巴多甜，本宫瞧着李丞相和她母亲都是极淡漠不爱与人逗趣的性格，偏生是这丫头，也不知道像了谁！仗着一张会说话的小嘴，也不知道从本宫这里哄了多少好处去了！”

李小九自然是笑得眉眼弯弯，顺口说道：“我母亲也说我不像父亲和她呢，不过臣女听人说，和谁相处的久了，性格自然也就像谁了，臣女这些时日往含章殿跑的最勤，皇后娘娘该是十分清楚的！”

崔贵妃闻言，然不住拿着帕子掩住嘴唇吃吃一笑：“嘴巴是甜，可也哄到人的心坎里去了，偏生娘娘喜欢不是，这不就是提醒臣妾要给见面礼吗？得，今日来的匆忙了一些，也没好好的准备什么，这东西你就拿着吧！”亲自拉着李小九的手给她戴上了，这才连连感叹道：“瞧这丫头，皮肉嫩的比那羊脂白玉还光滑温润呢！也不知长大了哪家的好儿郎有如此的福气能求了去！”

这最后一句话，可真真是说道秦皇后的心坎里去了，不过她到底是个知道轻重的，就算是心里再得意，面上也没显露分毫，只笑容不变道：“说的是呢，不过养了个这么出色的女儿，李丞相和佳缘一定是要比别人多费一番苦心了，咱们啊，只等着瞧好了。”

两人又无关痛痒的锁了几句，崔贵妃才一扬帕子，笑容可掬道：“皇后娘娘，这会儿时辰也不早了，五皇子想必已经回宫去了，太医叮嘱过他的汤药不可断，嫔妾得亲自去盯着才能放心，娘娘若没有其他得吩咐，嫔妾就告辞了。”

秦皇后点点头，随即附和道：“这是自然，五皇子身子弱，你多担心些也是应该的，芊桃啊，把柜子里内务府新送来的血燕取出一半来给崔贵妃拿去，这东西滋补身体是最好的，妹妹也别客气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崔贵妃也不好推辞，急忙拜谢了，然后才分外珍重的拿着血燕走了，临去时还不忘叮嘱李小九没事儿去她宫中转转，李小九自然是满口答应了。

只等到崔贵妃的身影消失在含章殿外，秦皇后才十分欣慰的看向李小九，感慨道：“你这丫头是心细，太子若是有你一半儿，本宫就算是死也瞑目了！”

李小九之前将崔贵妃比作是菩萨，听起来好像是在夸赞她，可实际上话中却有另外一番深意在。

俗话说的好，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李小九绝对相信相信，这世上是真有舍己为人的好人的，就好比她从前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从小就学到的雷锋的故事，当然还有之后网上爆料出来的最美的女孩、最美的教师等等，无一不是甘愿点亮别人，烧死自己的典范，当然，对于这样的人，李小九也只能上升到敬仰的高度。

归根到底，她是肯定做不到这些的，就好比她现在，在保障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帮慕容子息那是行侠仗义，可要是让她丢了小命的去就他，除非她自个儿是傻了才会这么做！

不过，眼下崔贵妃可不就是她眼中“傻了”的人？

明眼人都知道，要慕容子息前往西北之地赈济灾民，先不说这一路上的艰辛，光是这差事能不能办好就是一个大问题，毕竟，成千上万的灾民若是得不到及时的救济，轻则会发生暴；动，重则危及江山社稷，而哪一样都是朝廷承受不起的。

可以说，慕容子息接下这个差事可是九死一生、凶多吉少，能不能安全活着回来尚且是个未知数，性命攸关的事儿，崔贵妃居然会同意让五皇子慕容子昆主动请缨？

话又说回来，李小九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么做对崔贵妃有什么好处，毕竟，人人都知道五皇子慕容子昆身子孱弱，平日是参汤不离口，受不得累也经不起吓，让他角逐皇位，根本就是难于登天！一个不好，性命都要不保了，坐上皇位又有什么意义？

还是说，自个儿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不过，就算是她多心好了，先小人后君子，这样大家也安心不是？但从秦皇后的态度变化中，李小九已然感觉到，她们算是真正的不谋而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