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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栖等到了自己想要的告白。

但她发现自己没有那么抗拒叶秋。

如果说想要和一个人打一辈子荣耀就是喜欢，那她对叶秋又是什么呢？乔栖不清楚，也没来得及拒绝他，只因为楼上隐隐传来争吵声，好像是叶伯父和叶伯母的声音。

虽然不合时宜，但这确实解救了她的现状。

那双环着她脖颈的手松开来，存在感强烈的体温也远离了背后，他说了句：“我先上去看看。”

乔栖微微低下头，“嗯……”

听着脚步渐远，乔栖的氧气也逐渐回归，就像刚从外太空回来地球，脚步虚浮，头脑模糊，看地球上哪哪都有点陌生，她谁？这哪？

对心脏太不友好了，叶秋哥。

乔栖拍着胸口，打开窗户试图用冷风给脑子降降温，没想到这一下，让她看见了另一个东西——十字架。

叶家庭院里竟然有个很小的十字架，还是藏在灌木丛的背面，正门进入或客厅窗口都是看不到的。

从大小来看，不大可能是叶家直系亲属的墓呀。

作为装饰也未免太古怪了点，反而更像是小孩子用来藏宝藏的那种玩具。

想着叶秋应该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乔栖就出去看了看，果然这十字架做工十分粗糙，木头上面还竖着倒刺，扎在地里也歪歪斜斜的，相当迫害强迫症。

只见月光躲过云层，渐渐溢满每一笔凹槽，直到亮起上面的字：

小点之墓。

说起来邱非好像说过叶修以前养过狗，会是它吗？

“做得很差吧？”

乔栖回过头，叶秋正逆光走来，臂弯夹着西装外套，手里还在松着领带，除了脸上那点无奈外，看不出太多悲伤难过之情。

“没想到会被你看到这个啊……这是一只小土狗埋葬的地方，当初，还是我和我老哥捡回来的。”

叶秋蹲到小小的十字架前，膝盖都沾了土也不是很介意，只专心掸去十字架草屑。

他也有点叹息，“小点年纪大了，去年在院子里晒太阳就再没睁开眼了，我父母不怎么待见他，我也不好把墓做得太大，就想着自己做一个……”

“做的时候……疼吗？”乔栖问。

“疼啊，摘倒刺摘得我人都哭了。”叶秋苦笑着甩甩手，“所以再也没养过其他宠物了，再来一个，真做不来了。”

“……叶修知道小点的事吗？”

“他还能知道自己姓叶我就谢天谢地了。”

不知道啊。

叶秋似乎也没打算告诉叶修家里这些年的变化，叶修一无所知，反而是叶秋，对叶修在职业圈经历的了如指掌——他真的很爱他的家人。

“别看我老哥总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其实大部分事都是别人不问他就不说，别人不说他也不问，”叶秋耸肩，“以前爸让人扔了他那几个游戏机时，他自己反而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扔了？”

“是啊，只剩下他当时随身携带的一部掌机了。”

可是，那时叶修见了，也只平平淡淡地说，没事还有一部呢。

叶秋想不明白，叶修平常最宝贵那些游戏机，这种时候怎么放弃得那么轻松，结果叶修什么也没做，反而是叶秋自己气不过，跟父亲大吵了一架，还被打了一巴掌。

最可气的大概是叶修一边把纱布按在他脸上，一边说他这脸，切开了拌拌酱就可以上桌了。

每次叶秋说起叶修都挺愤愤不平的，谁能想到他会为叶秋去顶撞父亲呢。

“但叶秋哥，你现在好像在家里…嗯，乖顺了许多？”乔栖努力找了个合适的词。

“你觉得是这样吗？”叶秋快被这个词笑倒了，牵过乔栖的手，拉她到院中长椅上坐好，“其实只要我老爸早就拿我当透明人了，我做什么都不会引起他注意，所以就无所谓了。”

“你看上去并不在乎？”

“在乎过了，没有用而已。”

“……”

晚风习习，拂动过叶秋额前的碎发，他看着庭院外，还有几分怀念。

他努力过，当然努力过。

他曾试着跟父亲搭话，给父亲端茶，赚第一桶金时还给家里买了礼物，还想要拍家庭合影，连生病受伤又或者是公司财政危机时也试探过父亲的反应，但最终发现，什么都是徒劳，那个人根本不在乎他们是不是他的儿子，他需要的，只是能继承自己衣钵的人而已。

打那以后，他就释怀了，看上去，也就“乖顺”了许多。

“我妈就是另一回事了。”叶秋可能不记得自己酒醉后跟乔栖说过的事情了，清醒的他也不愿意让乔栖知道。

他只是说着，看庭院风吹草动，沉下了嘴角。

双胞胎被母亲认错是怎么样一种感觉，叶秋已经记不清了，但从母亲时不时浮现的愧疚中，他估计自己当时的表情恐怕也很难看吧，难看到会让母亲受伤的地步，所以他母亲才会一直维持在他们父子之间，想要调节家庭关系。

事到如今，叶秋对此也不会有怨怼了，比起去责怪谁，他更想要生活能平静一点，能让他下班后好好休息就是最好了。

乔栖想，她或许知道要怎么报答叶秋了。

“叶秋哥，”乔栖拢了拢肩上的西装外套，两腿紧张地勾在一起，小声说，“今天你跟我说的话……”

叶秋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话？”

乔栖羞极了，声音更小：“就，刚刚…厨房那句…”

“啊，”叶秋后知后觉回想起来，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反而耐心地说，“想好回复再说吧，我的情况我自己也知道，你只要…”

“我、我觉得，我们可以给彼此一个机会！”

“……”

乔栖说得很郑重。

但她没有等他继续说话，便接着道，“其实我有一个想法，如果成功的话，我想对我和你的关系会非常有利，并且能让叶伯父不得不和你交谈，能让叶伯母暂时忘记对你的愧疚，能让叶家所有人团结一心。”

叶秋更加意外了，还有这等好事？一口气什么都有了？

不过乔栖话峰一转，又跟他说：“但这个做法，说不定会伤害一些利益，会让你父亲更加生气，搞不好还会再打你一次，叶爷爷和叶伯母也很可能会对你失望，整个叶家都会经历一次地震，说不定会更加分崩离析，你要不要先听——”

你要不要先听听看。

乔栖没有再试探着说下去了。

月朗星稀，云开见月，有微亮的光映入乔栖眼底。

一瞬间，她想要收回刚才的话，叶秋从来没有变得乖顺，更不一定是因为爱着家人才逆来顺受放弃抵抗的。

他还是那个会用军装遮掩反骨，用公关般礼貌的笑藏起凉薄，什么都拥有却又什么都不在乎的叶秋，从来都没变过。

因为，当她拿出这样教唆叶秋狠打叶家脸的提议时，她竟然看到叶秋无比兴奋地扯起嘴角，对她说。

“巧啊，乔乔，你怎么知道我就在等这个时候呢？”

“早就想看老爷子变变脸色了。”

乔栖告诉了叶秋一个烂俗，幼稚，叛逆的计划。

两个人就跟准备恶作剧的小孩一样，暗搓搓为此筹备，一旦到了叶家人脸皮底下，又转瞬间变会完美少爷与乖乖女好学生。

只是想起这档子事时，两个人都会莞尔一笑，不约而同期待着寿宴那一天的到来。

在这种心情下，终于，叶爷爷的七十八岁寿宴拉开了帷幕。

夜晚，叶家宴会用的宅邸灯火通明，豪车军车络绎不绝，大厅内尽是些大人物围坐在圆桌边推杯换盏，中央则是舞池，两侧各设有自助餐点，远远地能闻到点心香味。

乔栖被摆弄了三小时，好不容易被造型师推出来，却怎么也找不到说好等她的叶秋，只能扒着侧门偷窥里面。

嗯，大家都和她一样穿着礼服洋服，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年轻女孩也有，悄悄混入其中不算突兀。

确认后，乔栖一个闪身，闪入会场内，关上了侧门。

在这到处都是靓丽风景线的舞会里，混入一个小礼裙，根本没什么值得关注的。

乔栖松了口气，她只是来蹭吃蹭喝的，没人注意是最好的，不过，难得花了三四个小时打扮自己，不做点什么会不会有点浪费呢……

其实哪里是没人注意，靠在角落的少爷小姐们可不少，只是他们都在揣度这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那姑娘靠着侧门，半长的头发被烫成卷，用樱桃发卡挽在肩头，巴掌大的小脸被那身藕粉色一字肩小礼裙衬得可谓是楚楚可怜，乍一看纤瘦如个小林黛玉，偏偏又看着高高的巧克力喷泉目不转睛，眼里满满都是惊喜期待，跳脱出书本里徒有白底黑字的单调，生动可人。

乔栖只在自助餐吃过几次巧克力喷泉，没想到叶家派场这么大，连喷泉都搬来了。

看别人拿长签戳了个草莓蘸巧克力，乔栖也跃跃欲试，戳上一枚，在喷泉边缘悄咪咪试探。

不巧，巧克力喷泉在这时堵塞了一下，顺流直下的巧克力浆突突震荡几次，惊得乔栖赶紧跳开两步，睁圆了眼睛紧张兮兮盯着巧克力喷泉——这礼服是叶家给的，弄脏了，杀了她都赔不起呢！

还好，巧克力喷泉情绪稳定下来，乔栖也不敢再碰，只是看着手腕沾到的巧克力酱有点苦恼。

找不到纸巾，也完全不知道该问谁啊……

乔栖尴尬得四处寻索，没想到却看见身后一人一直在注视自己，视线强烈得想忽视都难。

那是一个笑容格外矜持贵气的棕发男人，五官立体，眼眸深邃，看上去是个外国人，但身板并没有美国动作电影里那么夸张，一米八出头的个子，穿衣显瘦的类型，感觉像欧洲的贵族王子。

乔栖以为他是想用巧克力喷泉，低低说了一句sorry，往旁边让开了几步。

可那人只浅浅的笑，指指自己手腕，用她听不懂的语言说着什么，说话间始终注视着她，眉目温润，眼中栗色一如流淌的巧克力泉水，看久了会觉得自己就是被巧克力包裹着的草莓，很容易沦陷进去。

这个人……有点像队长？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了顿，语言忽然转换为英文，笑容变得很抱歉。

这回乔栖听懂了个七八成，却听红了脸。

如果她的英语听力还可以，他好像是在说，她太过可爱，以至于他忘记了英语该怎么说？

乔栖摇头，坚定摇头：“这不可能！”

他仍然笑笑，好像说了一句比喻，乔栖猜测他应该是说陨石一类的东西，大意是发现陨石坠落痕迹之前，人们也觉得不可能。

“而我遇见你之前，也觉得不可能。”他谦逊地笑。

“……”他、他好会。

乔栖唰地红了脸，不敢跟他多说，除了学校的外教，她就没跟外国人说过话，秉持说多错多的原则，她干脆地摇头，跟他讲，她英语不好。

那人看着东方姑娘白里透红的脸，并没有拆穿，只是说了一句，“FilippoDeLuca（菲利普德卢卡），我的名字。”

“飞利浦？”乔栖眨眨眼睛，一下子笑了，“我喜欢你的名字，很好记，我会记住的。”

菲利普听到这句话，眼睛似乎微微亮了些，但仍旧只是保持礼貌地笑了笑，又说了一句稍长又带口音的英语，乔栖没听明白，就看他拉过她的手腕，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条白手帕。

她的手腕躺在男人宽厚的掌心，跟瓷器盛在红绒托盘中那样，看上去脆弱易碎，他都不敢用力去握，动作格外珍惜。

乔栖总觉得他看她手腕就像人类在看脆弱的小仓鼠，神色非常怜爱。

他见她手腕上有一点巧克力，便小心地擦去，没有多做停留，动作足够尊重礼貌，只不过，收手时，视线又停留在她的手指手掌上，低低地说了句什么。

乔栖一愣。

“乔乔！”

下一秒，乔栖的手腕就被夺走，甚至整个人都被拉到了叶秋身后，笼罩在他的保护范围下。

叶秋握着她的手腕，看向稍有些怔愣的菲利普，说了几句话，是菲利普的母语，只不过语气更沉一些。

乔栖眨眨眼睛，踮起脚尖，从叶秋肩头好奇地看菲利普。

菲利普目露歉意地跟叶秋说着什么，却在看到暗中观察的小姑娘时，又浅抿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

然后乔栖就被叶秋反手拉了回去。

菲利普认为，这个东方姑娘或许并不知道，自己身前的男人是以怎样一种眼神防备他的，分明眼神发冷，偏又嘴角带笑，不减礼仪地要他移步其他区域享受宴会。

菲利普无意冒犯，点点头便离开了，只是走出几步，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去。

果然，转回那个女孩面前，叶少爷那身戾气就荡然无存，格外顺从地跟女孩说着什么，宠爱过头的派头好像她要星星他也不会犹豫一秒——菲利普毫不意外地点头，狼确实很容易被混淆为狗。

“乔乔，他没有跟你说什么奇怪的事情吧？”叶秋下意识确认乔栖的安危，没想，刚一打量，反而被难得盛装打扮的姑娘亮到了眼睛，连忙轻咳一声挪开视线，“那个，那位是意大利的贵族，之前我父亲外交时受过他家的恩，这次刚好他来这边游玩就邀请了，但他家跟黑手党瓜葛不浅，你千万别跟他走得太近。”

你说的这个词很有可能会被绿色网站屏蔽掉哦。

不过，里社会？明明那么温和一个人？

那真是挺危险的。

乔栖点点头，又看了一眼走入人群中的菲利普，他似乎很擅长社交，男性女性都会与之交谈，单看言行，她并不怀疑他是一位贵族。

只不过，他刚刚看着她手说的那句话——

【如果用这双手来握鼠标键盘，一定会更加漂亮。】

他怎么会突然这么说呢？

叶秋见她又去看那个贵族，重咳一声唤回她注意，还扶住她肩郑重地嘱咐：“这个宴会来的人很复杂，非富即贵，不好惹得有很多，所以你千万不要随意靠近别人。”

乔栖眨眨眼睛：“包括叶秋哥吗？”

叶秋一噎，“当然不包括，你叶秋哥脾气不好吗？”

“可是，我听刚才旁边有人说，你在警告菲利普呢。”乔栖是真听到了。

“……”

“这场宴会准备了多种活动来招待来宾，您可以尽情享受，但还请不要靠近不应当的人，不然，我可能需要叫人把您请出宴会厅了。——是吧？”

乔栖还有点感慨，叶秋哥在她面前果然是藏着尾巴的，集训时那个撂倒教官的才是他的本性。

叶秋还不愿意被姑娘看出自己本性并不纯良这一点，但他还是不满菲利普瞎撩他家姑娘，一时拧了拧眉，“我可没说错，宴会这么多东西他不去，非来找你，显然别有所图，你又不是为了招待他才来的。”

“嗯，”乔栖觉得也是，“我明明是为了招待叶秋哥才来的。”

“怎么就成招待我来了？”叶秋无奈，指指那边端着香槟酒杯的几个下人，“招待人可要那样。”

“我懂呀。”

姑娘放下手，拢在身前，微微侧头时，发丝顺着背脊滑落，看上去乖顺得令人心痒，“叶秋少爷。”

叶秋动作一顿。

“今晚谢谢少爷帮助了我，”乔栖望着他，眼睛水灵灵，如同在看一位大恩人，“请问少爷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

“少爷……？”

她好像玩上瘾了。

叶秋被叫了半辈子少爷，人生第一次觉得这个称呼不对劲，非常不对劲，如果不是称呼不对劲，那就只能是他叶秋不对劲了。

姑娘软绵绵地唤着，少爷，有什么需要吗？

这是什么做梦都想象不到的梦幻画面，他是在做梦吗？

叶秋强撑着热到发昏的脑袋，不敢开口，更不敢动，生怕一抬手就将人揽到怀里，上演一出邪魅少爷俏女仆的古早泡沫剧情，不管不顾惊掉一地人的下巴。

他没什么需要的。

他需要她以身相许，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