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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迷雾重重 6

  • 作者:陈建波
  • 类型:架空历史
  • 更新时间:2021-07-03 18:35:56
  • 章节字数:10044字

灵秀笑眯眯地说:“您想想,俞小姐千里迢迢地来陈仓,又偏偏住到咱们家来找哥哥干什么?他们以前在大学里也许就是情侣。哥哥回家养病,她是得了信来看他的。我偷偷瞅过哥哥的眼神,哎呀,怕是早就坠入情网啦!”

孙啸伯见她越说越放肆,重重地搁下酒杯,指着她的鼻尖,严肃地说:“灵秀,爹别的就不多说了,就教导你一点,认识了解一个人不能仅凭自己的一厢情愿,要留神观察,十天半个月的,哪里就能下结论了?俞小姐作为连文同学,住在这里那也无所谓,但真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不弄清楚她的身世背景,就胡乱娶进门来,我是万万不能答应的。你也是!”

“爹!”灵秀叫了一声,既是为父亲突然变得严厉的态度,更是针对他将自己也一网打尽,委屈地问,“关我什么事?”

孙啸伯说:“世道乱了,人心坏了,我只对信得过的人放心。连文也好,你也好,日后婚姻大事,我免不了要操心烦神,大大地操心烦神了!”

灵秀对他的话先是听不明白,后来陡然省悟,悚然一惊,原来父亲对于俞小姐心存疑虑,甚至对……也有疑心。他这是怎么回事?是哪根弦搭错了,还是真有所觉,刻意提醒?真是闹不明白。

孙啸伯吃喝完后,坐在桌前沉默了一气,叮嘱女儿说:“刚才我讲的话,你千万不要跟连文说。你哥心软,很容易被人伤害。懂吗?”

灵秀撇了撇嘴,点头答应了。

父女俩吃完晚饭很久之后,孙连文才和俞梅回来。孙啸伯早已去书斋里歇息了,灵秀捧了本闲书,倚在床头翻阅了一气,困意上来后很早就吹灯睡去了。佣人们大多已经巡查好各处,准备就寝。宅子里安静宁谧,墙头上身陷**期的野猫弓起腰背,发出一阵阵嗥叫,扰人清梦。

孙连文拣起块碎石,隔了老远丢过去惊走了它,回过头来望着俞梅,说:“墙头月影动,疑是玉人来。这深宅大院,月色迷离,又有俞小姐这样的佳人,古人的词句竟然像是为眼下这情景所作。从古至今,莫非传承不断?”

俞梅淡淡地笑,没有搭他的腔,径自朝自己和灵秀的住处走。孙连文有些落寞,在她身后停住脚步,说:“在院子里坐会儿吧。这样好的月色,不坐坐可惜了。”

俞梅回头看看,推辞说太累了,想先休息。孙连文说坐下来瞧瞧月色、赏赏树影,享受这样的氛围,未尝不是一种休息。俞梅只好陪他去院子里坐下。孙连文兴冲冲地去房中取出一支洞箫来,仰面看天繁星点点,俯首看地树影摇曳,更有幽淡的花香随风习习,再悄悄端详俞梅秀雅的容颜,不觉沉醉,指尖按韵呜呜咽咽地吹将起来。

俞梅本不耐烦,要早些去睡觉。但硬着头皮听了起首一段后,顿时觉得空灵忘我。再凝神聆听,在膝盖上轻轻起拍相和。一曲吹尽后,她下意识地问道:“梅花三弄?”

孙连文说是,想不到她也是知音,一听就明白了。俞梅取笑说潇湘馆里林黛玉,也吹这曲牌,孙少爷和林妹妹才是心有灵犀的知音呢。孙连文看她笑靥如花,心中一动,想说她就是那月下吹箫的林妹妹,自己愿做护花使者贾宝玉,但又觉得太过肉麻,咂了一下嘴苦笑着说她不提,还真不记得林黛玉也吹箫,她不是抚琴吗?俞梅摇头,但笑不语。

孙连文放下箫,有些失魂落魄地说:“咱们过去见面的次数太少,彼此的喜好都不清楚。你在这里住了些日子,咱们居然很合拍投缘,可是当初料想不到的。你说是不是?”

俞梅不置可否地微笑,拂衣起身。孙连文抑制不住突如其来的一阵冲动,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俞梅想抽回手,但他牢牢不放就要表白,不由得又羞又急,这关键时刻不知道如何是好。

院外,有脚步声走过,丢下一声苍劲的咳嗽,闻声辨音,是孙啸伯无疑。

孙连文条件反射般松开手,退后一步,问道:“爹,是您吧?”

孙啸伯没有应答,但那熟悉的脚步声一路向前,渐渐消失了。俞梅收拢了双臂,环护住自己,似乎是在抵御这夜晚的寒凉,同时摇摇头说:“我回去了,你……也早点睡吧。”

孙连文一言不发,沉默里带了几分尴尬、几分失望、几分疑惑。他目送她在月光辉映下依稀可辨的麻石小路上散漫而行,心里慌乱不堪。刚才,自己握住俞小姐的手欲诉衷情的场面,父亲是否看到了,警示般出声制止?他会不会只是路过而已,咳嗽出声纯属偶然,对院门里的这一幕根本不知道?

他在晚风中深深吸了口寒凉的空气,忍不住咳嗽起来。宿疾旧病尚未完全痊愈,在这个夜色阑珊的时分发作了。他懊悔自己的鲁莽,这位俞小姐和自己远未到可以开启心扉、吐露心声的地步。自己一时的冲动,结果真是得不偿失了。他心里越悔,咳嗽声就越沉重。天知道,在他身心俱疲的时刻,病痛如影随形般登场了。

(十)

孙连文所猜不错,那一刻在甬巷里出声咳嗽的人,就是孙啸伯。但是,他并没有看到儿子手执美人手、欲诉衷肠的模样。之前几分钟,他在书房里正为老友邹震邀请一事左右为难。去留是个问题,可是生存是更大的问题。他急需了解陈仓这伙人的真实面目,更想先行下手,驱除王县长这个虎视眈眈之徒。可这一切,光靠坐守陈仓是无法如愿的。但,他又有不能离开陈仓、离开孙宅的苦衷。

他犹豫了好半天,提起笔放下杂念,在铺开的白纸上挥毫,意气贯注所至,墨迹淋漓,一反往日的风格,竟是一幅纵横捭阖的章草。正酣畅淋漓写到一半时,前面院子里幽幽箫声响起,顿时令他停住手中笔,啪地一声丢在桌上,重重地叹息一声。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再无其他选择,只有去西安了。儿子深坠情网,不能自拔,从这袅袅的箫声中一听便明白了。他吹箫是自己亲手所授,闻音知意。伴随在儿子身边的这个女子,是值得花费心思来对付的。当然,还有那些跟她前后出现在陈仓的不速之客们。

他顾不上收拾书案上的残余,披上衣服,就着月色匆匆向前,路过儿子院外时咳嗽了一声,根本没有理会里面的情形。他此时要出门安排尼庵里蛰居的党玉昆的遗孀孤儿。他这趟出门,得预先告知,有个极难拿稳的事情,也好预备着。在前院,他取了些银洋,叫上两个心腹家丁带上枪,趁黑出了角门,按照走惯的路线过去,夜半前到达了渭河码头,留心察看周围的动静后,他留随从在黑暗里侦伺,自己从斜道过去,在尼庵后院轻轻地拍门。

白夫人想来是已经睡下了。开门后,她倦态毕现地打了个哈欠,悄声问:“孙先生,这时候来,出了什么急事吗?”

孙啸伯掩上院门,随她进了屋子,点亮了油灯,在昏黄的光线下看了看这慵懒倦怠、眉目间显现出几分俏丽的女人,脑海里油然浮起八个字: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他这些年往来尼庵后院无数次,印象里从未对这女人有如此感觉。是因为她往日里穿戴齐整,面含凄苦神情,遮掩去了本色,今夜由于倦困忘记了掩饰?还是因为他自己的神思纷乱,这一刻压抑不住色心?

孙啸伯垂下眼睛,盯住地面的罗砖,不去看她单薄的月白色绸衣下凹凸有致的身躯和生涩的双眸,说:“我要出趟远门,去西安。大约得有些日子,先来知会一声。要是不急的话,耐心等我回来。”

白夫人狐疑地问:“去西安,有什么急事?”

孙啸伯说:“陈仓这边的琐事,得在西安解决。我考虑多日,觉得不能再拖了。明天一早就走,早去早回。”

白夫人点点头,默想片刻,忽然伸出手来轻轻握住他的手腕,低声说:“西安那边也许比陈仓还要人心险恶,你小心点。”

孙啸伯心神旌动,但没有表现出来,笑了几声说:“多谢关心,我会留神的。时候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

白夫人方才这一握似乎是无意之举。孙啸伯既然没有异样,她也就顺水推舟般松开手,抹了抹胸前的一点皱褶,说:“那……祝先生一路顺风,马到成功。”

孙啸伯目不斜视,拱手作了一揖,起身离开了小院。

白夫人倚在门边,不顾寒凉凝视着他的身影冉冉走上坡顶,若有所思地一笑,喃喃自语道:“看样子,好戏登场了。这陈仓城里,会平静下去还是会更加热闹呢?”

次日清晨,孙啸伯起了个大早,让佣人去叫醒儿子和女儿,让他们来陪自己共进早餐,顺便把自己出门的消息告知他们。孙连文有点惊讶,问他是不是刚刚作出的决定?孙啸伯说早就想去西安转转了,看望一下昔日的旧友,顺便处理一下孙家在省城的宿务。昨天中午,接到了老朋友的信函,邀请自己去小住几天。趁着这个机会,下定决心说走就走,不再拖延。

灵秀说:“您也带我去吧,我这么大了还真没去西安城玩过几次呢。”

孙啸伯捻须摇头,说:“下次吧,等你去北平上学,我先陪你逛西安城,再乘火车去北平,让你疯个够!”

草草交待了家务之后,孙啸伯带了两个身手矫健的仆人,备了骡车,带上防身枪械,悄悄从东门离开了陈仓,直奔省城西安。他这一走,孙连文赶紧让妹妹去叫醒正在熟睡的俞梅,来自己的住处,告诉她老父已经离开,大约得有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她尽可以放开手脚做事,不必顾虑了。

俞梅一听这消息,正中下怀,表示说为方便城内外以及和省委的联络,上级要求在陈仓安设电台。她正为选址伤脑筋呢。这样一来,正好可以借老先生不在家的空隙,将电台运进来,就架设在他的住处。孙连文非常高兴,当即决定此事不宜拖,明天就办。

这部电台,已经随药草原料进了城,藏在药铺后院的柴房里。本来正为它的去向煞费苦心,这时见俞梅来拜访说明来意,当即喜出望外,连忙亲自领着她过去,从柴草堆积掩盖的空水缸里搬出机器来,用两只崭新的皮箱装了,叫了辆黄包车,由俞梅亲自押着一路去了孙府。

到了宅门口,本已约好在这里接应的孙连文却杳然无迹,只有门房老王抽着锅旱烟,边打量这两只箱子,边说:“少爷让我在这里等,帮您送东西去后宅。”

俞梅吃惊,问孙连文在哪里?

老王一指宅内,说:“吴家少爷来了,他陪客人在里面聊天呢。”

俞梅警惕地环顾四周的动静,心道这姓吴的家伙来得真是时候,这可怎么办?东西是已经运到了,她如果再拖走,那肯定会引起怀疑的。既然到了这里,那也只有硬着头皮进去了。她稍加考虑后,当机立断,吩咐那车夫跟老王各提一只箱子,随自己进宅。她边走边闪电般在心里盘算,孙连文陪这个不速之客,极有可能在他自己的住处或者灵秀的闺房里闲聊。这两个地方避开了,只有先在花厅侧房找一个安身之处,再作理论。

于是脚下不停,东绕西拐地去了毗邻孙啸伯书斋的那处小院。正要推门进去,身后冷不丁传来灵秀欢快的笑声,问:“俞小姐,今天大包小包地把嫁妆送进咱们家来了吗?”

俞梅出了身冷汗,扭头看去,吴家骧和灵秀正并肩站在几盆开得灿烂的芍药、牡丹花旁,好奇地盯住她身后两个汉子手里的箱子。孙连文却没了踪影。她愣了半晌,回过神来,问:“你哥呢?我正火急火燎地找他呢!”

灵秀扮了个鬼脸,笑道:“怪不得刚才哥哥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原来是在等你。我可不知道这会儿他跑到哪里去了。”

俞梅心急如焚,竭力强迫自己镇静,冲吴家骧微笑致意,说:“这个懒鬼,约好了在门口等我的,半路溜哪儿去啦。”

吴家骧抱歉地说:“哎呀!原来他是在门口等你的,后来被我拖进来了。他又不好意思说明白。这家伙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三个人都笑,车夫和老王都在等候指令,好丢下手里这沉甸甸的累赘。俞梅叹口气,让他们把箱子放在花厅里,反正是寄存几天,又不是些贵重物件。吴家骧打发车夫先走,自己殷勤热心地去接过箱子来,掂掂分量,笑呵呵地说:“嚯!要是金子就好了,这辈子都花不完!”

俞梅几乎站立不住,脸色苍白吓人,额角流汗,急忙取出手帕来揩擦,掩饰地抱怨说:“这天热死人了,我得赶紧回去换了衣服。”

吴家骧毫不费力地和老王一起把两只沉重的皮箱放在屋里柱子边,笑着对灵秀说:“小跟班的,你陪俞小姐去前面更衣,我替她去找孙兄兴师问罪。看把她累的,奇怪,她没干体力活,汗比我们流得都多,养尊处优的女孩子,是得有个男人做护花使者呢。”

众人各散而去。俞梅一颗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慢慢悠悠到了前面住处,正好跟孙连文碰个正着。孙连文也是满头大汗,正茫然失措之际,猛然看见了她,飞快地过来,问:“东西呢?”

俞梅脸色很难看,哼了一声,说:“去找吴少爷吧,人家正四处找你呢。我的事情办妥了,不需要你关心。”

说罢,她掉头便走,再也不看他一眼。孙连文脸色一阵青白,心中羞愧,恨恨地跺了跺脚。跟在后面的灵秀不明所以,推了推他,暗暗示意去道歉。孙连文摆摆手,转身离开了。他心里清楚,今天因为吴少爷意外搅局,差点坏了大事。俞小姐对自己办事的能力失望到了极点,日后再想改善这种印象,难上加难了。老天爷在这关键时刻,跟他开了这么个玩笑,实在是残酷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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