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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异峰突起 5

  • 作者:陈建波
  • 类型:架空历史
  • 更新时间:2021-07-03 18:36:01
  • 章节字数:10024字

那人也笑,说:“论起来,你父亲跟党师长只能算是族亲。为什么那么多亲缘更近的人都不揽这件事,非让你一个女流之辈来承担呢?”

俞梅苦笑,说:“说起来可怜,党家一族多年来碌碌无为,也就伯父跟我父亲算是出人头地了。惺惺相惜吧,父亲三年前染病身故时,再三叮嘱,他跟伯父都要归葬老家。我受了这样的重托,所以才知难而上。”

那人沉吟了片刻,说:“党家村里,确实都是些碌碌无为的乡下村夫,没有见识。你父亲也算是难得了。党家出了党师长和他这一文一武后,后继无人了。”

俞梅听他这样评价,不好多说,笑了笑低下头去抹平膝盖上的皱纹。

可是,那帘子后面之人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起来:“俞小姐,你演戏的本事真不小,居然骗得那些男人围着你团团转,我真是佩服!”

俞梅耳听他口风突变,不由得惊诧,但心里稍一转念,明白过来,这是有的而发。难道预先谋划的行动奏效了,那些路祭的党匪残余被游击队解决了?可是又不太像。既然这些人能拦截自己,那么对于先前的遭伏肯定会有戒备。同时出现被围和围人的戏剧化可能性微乎其微。或者,这些人跟陈仓通讯处有关?刘少校或者吴家骧对自己的怀疑非但没有减弱,甚至还加深了,这些人严密地监视了自己的行动,不但破坏了自己预定的计划,还利用土匪反过来将自己捉入囚笼?

她微笑着说:“演戏本事,我学不来。至于男人嘛,这世上除了女人就是男人。你指的是哪些男人?”

那人冷笑,说:“你在陈仓接触的这些男人,可真不少,孙啸伯、孙家大少爷、通讯处的两个军官、药材铺子的掌柜,甚至还有党师长旧日的那些部属。你果然是个颠倒众生的尤物,我见犹怜啊!说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来陈仓做什么?再有搪塞抵赖,我就不客气啦!”

俞梅听他如数家珍般抖出这一连串人来,心里倒坦然了。看样子,这伙人对自己的举动窥探已久,但都无法作出分辨来。他们是谁?这陈仓城除了通讯处刘、吴二人,还会存在这样的有心人,真是出人意料。

她摆摆手,说:“岂止这些,还有呢。山货行的朱老板、门房老王、黄包车夫小潘,都是我经常接触的男人。这样跟踪归纳,你不累,我倒累了。”

那人哼了声,说:“你这丫头,倒会和稀泥。你做下的勾当,以为我们不知道吗?半夜棺木启程,约了党师长的部下在二郎坡路祭,同时又安排了一伙人将他们包围缴械了。你的手段真是狠辣,可惜没料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落到了我们手心里。”

俞梅哪里肯承认,故作骇然,问道:“什么?我伯父那些部下出事了!怎么回事?我一点都不明白,请你讲清楚。”

那人不屑地笑,说:“别演戏啦。演得再好,只要知道是在演戏,那就不值钱了。”

俞梅嗤地一声笑,说:“天哪!我现在简直快疯掉了!你们这些人居心叵测,为什么总要弄一些我一无所知的荒谬怪事来吓唬我呢?我一介弱女子,秉承了父亲的遗愿,将横死他乡的伯父遗骨迁回故土,怎么就碰上这样的麻烦呢?你们意图何在,想要达到什么目的?请明言。我不想再玩这些鬼把戏了!”

那人坐在帘子后面,猛地伸出只手来,竟皓白如雪,随即又自感不妥,缩了回去,冷静了片刻说:“俞小姐,别以为我们在城外,见识像乡下村妇那样,容易上当受骗。你就是跟党师长有亲,那也保不了你的心术正邪。反正,你得在这里住些日子,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这一席谈话无果而终。俞梅重新回到了囚室内,面对着窗格外荷枪实弹的土匪,她有些乱了方寸,这次谈话算是提审吧,对方看似没有证据,但是那些土匪被游击队缴械解决这件事本身就是证据。他们是路祭后出事的,自己无论如何脱不了干系。倘若不是党家村的调查证实了自己跟党玉昆的关系,怕的是这伙人早就不跟自己客气了。她竭力平抑住自己的呼吸,稳定情绪,思索起脱身的可能性和应对眼下困境的策略来。

这样又过了两天,没有人再来打扰。第三天,还是那个腕白似雪的家伙着人来押她过去。那人一见她进来,就冷笑不已,问这些天盘算得怎么样?俞梅说没什么盘算,只等着发落,自己是党玉昆的侄女,死在他的部属手里,总比死在外人手下要好许多。

那人说:“胆气倒是有几分像党家人,不过这中间似乎还是有蹊跷。老实告诉你,我们在党家村设了埋伏,就等着鱼儿上钩呢。昨天,钓了一条鱼,让你看看还有什么可抵赖的。”

他一声吆喝,众土匪将一个五花大绑的人押进门来,几乎是足不点地般提到俞梅面前,扑通一声丢下。那人两眼被黑布蒙住,不明虚实,带着哭声哀求道:“饶命啊!饶命啊!我是过路的。”

帘子后面那人,啪地拍了下桌子,说:“你只是个过路的闲人?我问你,鬼鬼祟祟地进村,向村里人打听那个俞小姐和党玉昆的遗骨回来的详情,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眼里。你和你的同伙是不是失去了那个俞小姐的消息,心里担心,特地来地头打探的?哼!我早就料到了这一步,逮你个正着,你还有什么可抵赖的。”

俞梅心中紧张,侧眼仔细端详这个人的身形外貌,很是陌生,不知他的底细。是游击队的同志,那天之后失去了她的讯息,去党家村查寻中了土匪的埋伏?还是另有来路?她决定冷眼旁观,不露声色。

帘子后面的人呵呵一笑,说:“扯开眼罩,让他看看,咱们的俞小姐不用去党家村找,就在这里。”

喽啰们解开了这人脑后的布带结。他两眼冒亮,半睁半闭地适应光线,屋子里的人几乎都不认识,只有俞梅俞小姐,那是十分眼熟的,陡然睁大了眼说:“哎呀!俞小姐,你真在啊!这里是什么地方?”

俞梅仔细看他,毫无印象,不由摇头说:“我不认识你。你是谁?”

这人欲言又止,摆手叹口气。

帘子后面那人阴恻恻地说:“俞小姐,人家都说认识你。你何苦再假装呢?认了,咱们好说下一步的话,不认,这场面僵持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俞梅说:“我也纳闷呢,这个人居然会认识我。这年头太乱,有些人,你认识他,他却不认识你,有些人,他认识你,你却不认识他。什么可能都有。”

那人不禁笑了起来,说:“不见棺材不落泪,俞小姐,你且看我是怎么对付你的同伙的,先留个印象。”

他挥了挥手,立刻就有人抬了炭炉进来,加了乌黑铮亮的上等煤块,拉开风箱,不一刻烈火熊熊。另外有人用火钳夹着根长约四尺的粗铁链子,丢进火焰里煅烧。眼见那原本浅褐色的链环变成了黝青,继而发红,最后变成了通体透红。火候一到,这火链被铁钳再度夹起,在石板地上盘成了一个椭圆形。

帘子后面的那人笑道:“这庙里的火蒲团,专门炼人的意志。这位老兄,委屈你的膝盖跪上去玩玩。”

那被绑来的人大叫了一声,喊道:“不能啊!不能啊!小的真是个过路人,求好汉饶命!”

帘后之人笑骂道:“放屁!这火炉铁链是用来耍把戏的?给我摁上去!”

这人拼命地后退,犹自哭喊:“不能啊!饶命啊!”

那些喽啰可没了耐心,一拥而上,把他二次悬空拎起,往前一送,认准了那个隐隐生焰的地方按了下去。这人刹时间发出了一声惨绝人寰的凄厉惨嗥来,拼命地挣起不得,全身抽搐晕死过去。空气中散发着一股皮肉焦臭的气味。

这伙土匪将他拎起来,丢在旁边,操起盆凉水兜头盖脸地泼了下去。这人打了个激灵,微微睁开眼,呻吟着在地上爬行,徒劳地想离开这个光线幽暗的地方。

帘子后的人问:“你想通了没有?”

这人摇头,说:“我冤枉。”

那人叹口气,说:“你是在逼我下重手,这火龙缠身的滋味尝过之后,你这个人就毁了,没用啦!”

那些喽啰们立即动手,重新煅烧铁链,把这人上身衣衫剥得精光,取了些羊油来涂抹了一遍。这人不知哪来的力气,发疯似地挣扎,差点儿摆脱控制。可是,这仅仅是残存体力的回光返照,反抗未遂之后,像一只疲软的麻袋,瘫成一团再不能动,带着哭腔说:“我说,我说还不成嘛?别再折磨我啦!”

帘子后的人赞许地笑道:“这就对了,早点开口,省得受这份罪。”

这人稍稍迟疑了一下,说:“我,我是陈仓侦缉队的,我姓刘。半个陈仓城的人都认识我这张脸。我跟诸位素无仇怨,求你们放我一马。”

他此话一出,人人都吓了一跳,这个结果不但土匪们难以置信,连俞梅也意想不到。这家伙不是游击队,不是无辜者,也跟土匪无关,原来是侦缉队长刘某人。她在陈仓听说过他,但一直没有见过,想不到离开陈仓,竟然有这一面之缘。

帘子后的人好气又好笑,说:“失敬了,原来是刘队长。你不在陈仓城里侍候县长大人,跑到党家村去干什么?是你率人抓捕那些路祭党师长的弟兄们的?”

刘队长连声否认,分辩说自己是奉了王县长之命去党家村查点俞小姐的底细,没料到被捉到了山寨里来了。实在是误会。

他的解释苍白无力,土匪们谁也没有相信。只有俞梅明白过来,自己这一走,敌人通讯处秘密情报部门并没有怀疑,反而是那地方文官王县长生了疑心。他查询自己底细,用意何在?

当先,她无暇多想,说:“现在该洗脱我身上的不白之冤了吧?这是侦缉队暗中盯梢,算计了那些兄弟们,幸亏当家老大足智多谋,用妙计捉住了这个活口,才能让真相大白于眼前。”

帘子后的人尴尬地笑了,说:“俞小姐,不要生气。我坚信你是无辜的,可是需要证据来证明。老天有眼,不冤枉一个好人。这不,疑团解决了,谜底亮出来了。”

俞梅心神稍定,想不到这些土匪们歪打正着,竟然解了眼前的危机,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七)

孙啸伯眼睁睁地看着王本斋从县长摇身变成了县党部主任,心里油然升起一股悲凉。他亲自赴省城,费尽心机将此人逐出陈仓。谁知道,他非但没走,反而变戏法样调换了一个身份,仍然是地方权要。这个出自日本早稻田大学的毕业生,是个死缠滥打之辈,令他无话可说。跟省城那边联络之后,老朋友们对于这样的结果也暂时爱莫能助,只好从长计议了。

孙啸伯审时度势,把陈仓城里的实力人物排了排,丁团长、王本斋、通讯处刘吴二人、新上任的傅县长。五人中,对头已占其二。刘、吴他们倾向不明,只有傅县长,是可以争取的重要筹码。他在西安就知道他是本省人,是为应对南京方面步步进逼而相应提拔的陕籍人才中的一个。他是自己可以结纳倚靠的天然盟友,是最不可能跟王本斋沆瀣一气的天然对手。

他在书斋里正盘算着如何去县府拜访这个新来的年轻县长,外面门房老王传话进来,一位姓傅的先生前来拜访。他一听就知道来者何人,快步迎出去。门外,来客果然是傅县长。他正观赏着孙府门庭上的雕琢工艺,见到主人出来,远远作了一揖,说:“孙老先生前些日子在西安,晚辈刚刚离开,没能见面,真是遗憾。今天特地到府上来拜望。”

孙啸伯一把握住他的手,说:“太客气啦,傅县长是本地的父母官,这样客气,该我去县府拜见的。”

傅县长虽然少年得志,心气颇高,但饮水思源,又知道眼前这老者的分量,自然是放低了身段。两厢客套后,一起进宅坐下叙话。宾主间沏茶闲谈几句后,孙啸伯开门见山,直接提到了前任县长的事情,要傅县长留意。

傅县长对这位前任赖在陈仓,心中本就不悦,经他一提醒,嘿嘿一声笑,说:“这年头,稀奇事多。这个王某人放着税务专员的肥缺不做,反过来要干党务。在陈仓这小地方,哪里有他的份?他想干什么?”

孙啸伯自然不能向他解开王本斋的本来用意,说:“形势逼人啊!他人在陕西,心在南京,知道中央有收陕的意思,为马前卒来火中取栗。党务干部,手可通天,是飞黄腾达的捷径。看来,此人志向非浅,小小的税务专员是不放在眼里的。这个人值得小心留意。”

傅县长听他话语涉及省籍之争,是洞悉内情的,连忙压低了声音透露说:“上峰的意思,中央借剿共之机,又派遣大员入陕,省府主席一职怕是要易位了。邵力子主政,杨虎城专任绥靖公署主任,专司军事剿匪,东北军先头部队已进驻潼关,快了!”

孙啸伯一惊:“这么快?看来,咱们陕人要精诚团结了。千万不能再窝里斗,白白被王本斋之流拣了便宜。”

傅县长点头,附耳凑在他的身侧,低声说:“他想留在陈仓,我让他在陈仓寸步难行。晚辈想请你出马,去军营和陈仓通讯处联络那些行伍中人,搬掉他的指望。他在这里无权无人,自然待不长久。要是让他站住了脚,大家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这正中孙啸伯下怀,他一口允诺,当即决定下午去文明旅社,找那两个年轻军官先探口风,再作处置。傅县长心中窃喜,他自认这一步棋走得精妙无比,通过孙啸伯这样的地方名望和其他人打交道,自然是再合适不过了,比自己亲自去探底要妥当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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