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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十面埋伏 1

  • 作者:陈建波
  • 类型:架空历史
  • 更新时间:2021-07-03 18:36:10
  • 章节字数:9312字

(一)

约翰逊先生在西安待了几个月,对这座城市虽然失望,但对自己此行所料理的事务却信心十足。他在荣庆斋后宅里,对着那尊新购来的西周青铜方簋,看了两天,又根据探听来的有关那只落于他人之手的玉兽的外形描述,大致地估算出孙啸伯手里藏物的虚实来。他对孙啸伯那一系列石鼓文字的来源,又增添了几分信心。当然,这些底牌他是轻易不会亮给荣老板瞧的。他算是替他收货的掮客,只可使之知其一,不可让他知其二。这关键的二,足以让他登上文物收藏、经济收益、学术地位的巅峰。

那天,他跟孙啸伯在这座宅子里单独面谈,揭开了帷幕的第一层。可惜,这老家伙心思多疑,虽然能写一手好字,却缺乏真正的文化意识,不明白自己所掌握的东西所具备的价值,从这一点上看,他跟荣老板之流,没有本质上的区别。正因为如此,他对于获取孙啸伯的秘密,有七成的把握,把它当做一次价格不菲的交易。既然是交易,那么取决于付出的代价。当然,时机也是关键的,时机不到,想买却买不到;时机一到,不想买都不成。

可是,正当他坚信天平向自己倾斜时,从北平来了一位林正木。他有所耳闻,此人背后有日本势力撑腰,再加上他多年前曾在北宋石鼓文三帖上满载而归,是个显而易见的劲敌。他们从平津来到了陕西,目的几乎是一致的。前两天,孙啸伯匆匆来省城出货,那件玉兽被出其不意地抢购了,他立即就断定是此人幕后操控所为。现在已然查实,果然不错。他这样毫无掩饰地出手,是在明确向他宣战。

想到这里,约翰逊不由得哑然失笑。他自恃在中国经营多年,所交往的上层权势人物众多,仅这陕西一省,上至副总指挥谭保,下到古玩商荣老板,都是可以驱使得动的。而那位林正木,在眼前仇日反日的大形势下,他的背景本身就会给他带来麻烦,真的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自己略施手段,来一着借刀杀人,让他有命来陕,无命返乡。

他心头一动,何不就此先预下伏笔,挖上几铲子试试手,纵敌之先,必须先下套子。有了这么个念头,他拿起电话,直接打到了十七路军总部,找谭保副总指挥。谭保刚开完军事会议,回到办公室接到了这个电话,不免一通寒暄。客套之后,约翰逊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说:“今天找你,有件正经事预先通报。不知道谭总指挥感不感兴趣?”

谭保听他口气怪异,心里好奇,问他什么事情?

约翰逊说:“西安来了日本奸细。你重视吗?”

谭保惊异,说:“那当然重视。请讲详细一些。”

约翰逊便把林正木的体貌特征,在北平的职业描述一番,其中加油添醋地将他罗列为日本华北情报机关的高级特务。此人受命来陕,刺探军情,用心深远,不可不防,但暂时不要打草惊蛇,等到有真凭实据时,再动他不迟。

谭保一听就相信了,这日本间谍,眼下全国各地到处都有,来了西安也不稀奇,但是,应对的措施却要谨慎。几年前,关东军不就是拿一个佐级参谋间谍之死为借口,发动了九一八事变,鲸吞了东三省吗?此时,不可授人以口实,须得持重处置。当然,他对约翰逊的义举感谢再三,表示等自己从陈仓回来之后,一定请他吃饭答谢。

约翰逊听他的口风,留神注意起来,忙问何时起程?谭保说就这一两天,等处理好一些事务后,再见面。

约翰逊哈哈一笑,说:“谭总指挥,我们还是同路人呢。陈仓那边,我近日也要去一趟,到了那里,还要登门拜访呢。”

谭保一愣,说:“我拜访你吧。你去陈仓之前,把下榻的地点通知我本人或者秘书,咱们在陈仓喝酒,也是一乐啊!”

这个报讯电话,想不到竟是一举两得。一方面揭发了林正木,另一方面得悉了谭保大致赴陈仓的日期。他既然也想去走走,总得做好预备,当然,带上荣老板这样的帮手,那是一定的了,有了他这样的地头蛇在,诸事顺宜。

荣老板正在前店掸扫灰尘,还不知道自己即将有陈仓之旅。昨天晚上,他应博雅轩刘老板之邀,去酒楼赴宴。临去之前已然心知肚明,今晚真正的东道主是那位林正木,林先生。据约翰逊说,他有日本人的背景,未免怀疑起这个说法的真实性来。他宁肯相信,他们之间是地道的同行冤家的关系,互相争夺孙啸伯的藏宝,都摆出了志在必得的架势。他有心要看这两位有财力、有势力的大买家斗法,自己从中牟利。

得了邀请后,荣老板欣然赴约。这酒店里,这一桌酒宴菜肴丰盛,主宾却只有三个人:林正木、荣老板和刘老板。喝了一杯酒后,刘老板找了个借口离席,再未回来。包间里,只剩下林正木和荣老板两人,对酌笑谈。

荣老板说:“林先生不够朋友,像那天邹公馆里的买卖,何必找刘老板呢,直接吩咐在下代劳就成了。”

林正木笑笑,说:“怕你为难。”

荣老板双手一拱,说:“愿听其详。”

林正木筷头虚指窗外,说:“你既替约翰逊做事,又想为我效力,这一仆二主的勾当,是闹要出人命来的。我可不想看到你焦头烂额的样子。”

荣老板微笑,说:“林先生有所不知,我这个人做生意心底瓷实,买卖就是买卖,拿到钱是目的。咱们不是已经有过一次合作了吗,各不相扰。我两件货都买在手里,你跟约翰逊谁出价高就卖给谁,岂不是好。现在,你们各得一件东西,心意未足难免遗憾,这就是不请我的弊病所在。”

林正木点头笑道:“荣老板这脾性,对我的胃口。只要是上好的东西,我都愿意出高价,只要是我认为值得花的银子,我一分也不吝惜。你记牢了这句话。”

荣老板深深地点头,表示完全理解并记住了。

林正木手里不经意地把玩着酒杯,说:“荣老板,我心里对一件事情老是想不明白,凭空里问你,你也不会说真话。也罢,我肯花大价钱来买,你卖不卖?”

荣老板愕然,随即领悟了他的用意,笑道:“林先生要买讯息,可以啊。只要你认为它值得花银子,我愿意卖给你。”

林正木考虑了片刻,说:“约翰逊关注孙啸伯已久,他对于孙的底细知道多少?这次不远千里先行来到西安,并作长时间的逗留,必定是有了明确的目标。他跟西安、陈仓、孙啸伯之间,串联起来的那根线是什么?我很想知道。”

荣老板当然知道约翰逊对于孙啸伯产生浓厚兴趣的缘由所在。但是,这个秘密他还不想泄露给林正木,更不愿意让约翰逊起疑心,知道那天他和孙啸伯揭底时,自己就在夹墙密室里窃听他的秘密。可是林正木腰包里的钞票,是他感兴趣的,他要避重就轻,先从那里诈出些油水来。所谓逢人只说三分话,就是这个道理,真真假假让他难以辨别。

荣老板思路一转,笑嘻嘻地说:“在这之前,孙府中有青铜器流出来,刚巧经我之手落到约翰逊手里,他似乎跟租界里宋哲元的私人代表做过交易,知道陈仓党玉昆掘宝的事情,很快就将孙啸伯和传说中余存的党氏藏宝联系在一起,再参考世面上流传的说法,自然是牢牢咬定他不放松。”

林正木听了,呵呵一笑,说:“殊途同归,原来是这样。这位孙老先生浑身金灿灿的光芒四射,想要低调避祸是不可能了。但愿他能壮士断腕,撇清这些嫌疑,否则的话,下场将是悲惨的——死无葬身之地!”

(二)

孙连文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睁开眼醒来时,只见天窗外星光点点,月色皎洁,已然是夜晚。他连忙爬起身来,去点亮了油灯看表,晚八点四十。他手心里捏了把汗,暗说好险。这些日子,自己心神不宁,难得有好好的睡眠,结果居然在午后的困倦中酣畅地睡了一觉,差一点误了大事。

他去檐下用凉水洗脸,聆听外面的动静,这才放心地回屋,再次将收音机组装成收发电台,戴上耳罩,默然等候九点整联络时间的到来,试探性地开始呼叫。五分钟后,西安留守处的电台开始应答,省委已经同意他参与锄奸行动,制定计划一定要切实可行,另外省委也已经向陈仓地下组织发电,让他们和他协同行动。

孙连文将电文详细地默读了两遍,划着火柴烧毁了,然后收拢伪装好电台,开了门去后宅找父亲。他来到书斋院门外,只见院门紧闭,不由得惊奇,随手拍打了两下门板后,他突然省悟,昨天妹妹灵秀似乎捎带着说过一句,父亲带了位朋友的女眷住在府里,大概就是安置在这里吧?这会儿,院门闩紧了,很有些暧昧的意思。

他自感唐突,正想转身离开,面前的门扇却已经开了。一位身段窈窕的美妇站在门内,一手抵住门框,露出段皓白似雪的腕肘来,含笑问:“你是……”

孙连文垂眼避开她的脸庞和目光,望着那段白皙的手腕,说:“我姓孙,来父亲书斋找他的。他在吗?”

那美妇说:“孙老爷不在这里,你去前院找找吧。”

孙连文道声谢,掉头便走。这刹那间留下的视觉印象,让他开始确定了自己的猜疑是有根据的。老父亲鳏居已久,暮年之际遇到这样的女人,想不动心也难。但是,这种事还是由着它顺其自然的好。万一,真的如父亲所说的是朋友的女眷,那尴尬可就大了。

孙啸伯此刻确实是在前院,让佣人替他收拾了一间屋子,就此过宿休息。白天,白夫人玩的那一出把戏,让他枯木般的心境,忽然绽放出几片嫩绿的芽叶来,搔逗得他难以自持,只得以逃避来应对。他坐在灯下抽了支烟,正要上床睡觉,却听到儿子的脚步声和问候,便开了门放他进来。

孙连文就着灯光观察他的神色,故意说:“刚才去书斋找您,却不想……”

孙啸伯挥挥手说:“以后见了她,要称一声婶子。她是我一位故人的眷属,你得尊敬些。”

孙连文点头,又说:“妹妹的婚事,不知道父亲回复吴少爷没有?”

孙啸伯说:“上午,我顺路去了趟文明旅社跟他讲了。他没意见,说改日请人来登门提亲,订婚仪式他要用心做办,绝不能亏待了灵秀。我看他说得诚恳,也就放心了。”

孙连文心中有了数,又陪父亲聊了半个钟头后,告辞回房。他躺在床上思忖着说辞,辗转反侧竟是彻夜未眠。天亮后,打了个盹儿,大约八点钟起床,吃了早饭后出门,先去药材铺子。

林掌柜刚刚开门,见他来了并不意外,看来是已经得到了上级的指示。他站在街边,望着孙连文的伤脚,问:“孙少爷,伤势好了些吗?”

孙连文抬脚转了转踝骨关节,笑道:“好多了,好多了,你的药是灵丹妙药,再给我敷一剂,我看就能痊愈了。”

林掌柜哈哈大笑,将他让进店里进了后屋,说:“昨天夜里,省委从根据地发来电文,要求我们相互配合,先行剪除叛徒。你的想法虽然有些冒险,但上级叮嘱,关键时刻如果吴少校不肯就范,你就让他跟徐元上校联系,让他说雨过天晴四个字,徐元会让他服从你的要求的。”

“是吗?”这下子轮到了孙连文惊讶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徐元也是地下潜伏的自己人?雨过天晴,是联系暗号?他疑惑地望着林掌柜。林掌柜两手摊开,说自己也只知道这么多。他奉命行事,应该是不会错的。

孙连文不再多说,伸出腿脚,任由他清除昨天的药草,重新敷上新药包裹好,步履轻松地向文明旅社走去。

上午九点十分,吴家骧正在拟电文向总部汇报,接待谭副总指挥来陈仓的工作已经完毕,住处的警卫都暗中布置好了,就等他们一行前来入住。为保密起见,他亲手将密电送到自己专属的电台,让报务员立即向总部发出。这件事完成后,他松了口气,回到办公室,正要抽上一支烟来解乏散心。

门外,传来孙连文的声音:“这抽烟的习惯,日后可要改了,灵秀瞧见人抽烟,可是不乐意的,老爷子都让她三分。”

吴家骧见他来了,丢下烟忙请他入座,沏茶敬烟自是不在话下。

孙连文抽了口烟,有些忍俊不禁,打趣道:“老爷子昨天来过了,你的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放下来没有?”

吴家骧连声说:“放心了,放心了,承蒙灵秀小姐不弃、孙老伯以及连文兄关照,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孙连文点头说:“亏得你良心发现,还知道我们帮你说了好话,你该怎样报答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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