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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编·第四章 严复的经验论哲学思想 3

  • 作者:郑红峰
  • 类型:综合其他
  • 更新时间:2021-07-03 19:24:32
  • 章节字数:9158字

同时,严复还运用这个理论,对中国流传的几种错误自然观进行批判。例如朱熹主张万物由理与气结合而成,可是又认为理在气先,理是最高的本体。严复说:“朱子主理居气先之说,然无气又何从见理?”理是抽象的理,若理在气先,理也就没有具体的气作为依附,又从什么地方发现和认识这抽象的理呢,所以他又说“若自本体而言,亦不能外天而言理”,这也就是说,朱熹这种唯心主义的理气说是不能成立的。又如中国自古流行的另一种错误的自然观是神秘主义的五行观。严复批判说:“五行者,言理之大诟也,所据既非道之真,以言万物之变,乌由诚乎。”这是认为五行观完全违背科学的道理,因为这种理论所根据的五行,并不是通过观察客观的事实归纳贯通而来,而是由主观的臆测所成。用五行的相生相克解释万物的变化,也不符合实际情况,结果“开口便错”,无一是处。他说中国人不懂科学,“五行实为厉阶”。

严复的唯物主义自然观以当时自然科学的成就作为基础,不同于朴素的唯物主义,他对五行观的批判就表现出这个特点。从这方面说,他的唯物主义自然观与西方近代的机械唯物主义有比较接近之处。无限的自然界,在千变万化的形态中发展,追问这些变化发展的原因,没有人能够答复。因为自然界所以如此,就是自然而然,由自然界本身的性质决定的,“咸其自己而已,无所谓创造者也”。恩格斯说:“不可知论者的自然观,完全是唯物主义的。整个自然界是受规律支配的,它绝对排除任何外来的干涉。”严复的自然观主张“一气之行,物自为变”,正是一种排除任何外来干涉的唯物主义自然观。

严复从自然界都是物质所构成的,受各种科学规律的支配,既没有开始,也没有终结的理论出发,批判了真宰、上帝创造世界,支配和干涉世界的唯心主义宗教说教。他说:“日月之经天,江河之行地,寒暑之推迁,昼夜之相代,生此万物以成毁生灭于此区区一丸之中,其来若无始,其去若无终,问彼真宰,何因若是,虽有大圣,不能答也。”

严复的自然观虽然以当时西方自然科学的成就作为基础,但有时候,他对自然科学的了解也是粗浅和混乱的,例如他用所谓“质力杂糅”来说明人的生理和心理现象的例证,就是如此。有时候,他又将他的理论与中国古代思想相比附,划不清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的界限,例如他认为西方的“名数质力四者之学”与《易经》中的乾坤等卦象相类似,显然是错误的附会。他还说:“老谓之道,周易谓之太极,佛谓之自在,西哲谓之第一因,佛又谓之不二法门,万化所由起讫而学问之归墟也。”严复在这里又将中西方古代唯心主义的最高原理。来说明他所谓的宇宙的根源和一切理论的根据,也表明他在自然观方面也不能划清与唯心主义的界限,因而最终将他引向唯心主义的不可知论。

四、经验主义的认识论和方法论

严复在提倡资产阶级新文化的过程中,又着重介绍和宣传了经验主义的认识论和科学方法论。

他认为,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取得富强的关键,是由于科学发达,而西方自然科学发达的原因,他们那一套经验主义的科学方法论起了重要作用。他指出,西方两百年来科学方面的突飞猛进,培根所提倡的归纳法“摧陷廓清之功为首”。他概括了西方这种科学的方法论有几点主要的精神。首先,他们研究问题时,明确以自然界为研究对象,而不是以书本为研究对象。他们强调,“第一要知读无字之书”。培根认为“凡其事其物为两间之所有者,其理即为学者之所宜穷,所以无大小,无贵贱,无秽净,知穷其理,皆资妙道”。他们并不认为对某些事物的研究是“奇技淫巧”而加以鄙视。他们认为一切书本知识都只是“第二手事”,这些书本虽有参考的价值,但不是研究科学知识的对象,不能作为科学知识的最后根据。如果完全相信书本知识,即使书本知识是对的,也只能“因人傲计,终当后人”。按照书本亦步亦趋的情况,不可能超过前人而有所创造和前进,何况书本知识本来就不能没有错误。他认为,这一点实在是中西学术的根本分歧点,“诸公若问中西二学之不同,即此而是”。

其次,西方自然科学的方法要求以实验和实践作为标准,一切规律都必须经过实验、实践的检验。他说:“然而西学格致,则其道与是适相反。一理之明,一法之立,必验之物物事事而皆然,而后定之为不易,其所验也贵多,故博大;其收效也必恒,故悠久;其究极也,必道通为一,左右逢源,故高明。”这是说自然科学的方法,不用“虚词饰说”的空话,不讲“盛气高宫”的大话,“必勤必耐,必公必虚”,探索事物的规律。任何理论和法则,都要求通过实验、实践的考验。

最后,在以自然界为对象进行研究时,要求从实际出发,发挥个人独立思考的创造性,他说,在中国明朝以前那一时期,西方的学术也与中国相似,教条主义严重,思想异常僵化。到了近代,明确以自然界作为研究对象后,打破了宗教教条的束缚,不再讲究表面的文采装饰。“先物理而后文辞,重达用而薄藻饰”,开始注重实际的效果;“贵自得而贱因人,喜善疑而慎信古”,提倡大胆地独立思考。正是具备了大胆创新、独立思考的精神,逻辑与数学有了进步,“致思穷理”的方法进展到一个新阶段,物理化学的科学理论产生了,引导人们对自然界“观物察变”进入一个新方向,形成了两百年来各科学术日新月异,大放光彩的局面。

严复除了阐述西方科学的方法论的基本精神之外,同时也具体介绍了论述方法论的逻辑学。他说:“乃若问西人后出新理何以如此之多,亦即此而是也,而于格物穷理之用,其涂不过二端,一曰内籀,一曰外籀。”他指出,归纳法(内籀)和演绎法(外籀)是西方自然科学的两种方法论,运用了这些方法,西方的发明创造层出不穷。所谓归纳法的要点就是“察其曲而知其全者也,执其微以会其通者也”,即考察许多特殊事例后概括出一般规律,通过许多具体现象归纳出抽象法则。演绎法的要点就是“据公理以断众事者也,设定数以逆未然者也”,即根据普遍性公理以推断各种特殊事例,根据已确定的模式以推导将来的变化。他所译述的《穆勒名学》和《名学浅说》是代表了当时西方这两种方法论的逻辑学科学水平的名著和入门书,体现了他所阐述的这些要点,对中国当时进一步了解西方的科学精神是有帮助的。

他还进一步论述了演绎法的性质及其与归纳法的关系。他说,演绎法这种方法论虽然是根据公理来推断各种特殊事例,但若因为这一点就认为公理是“根于良知,不必外求于事物”,这也是错误的。一门学科的公理之所以肯定其为公理,也“无往不由内籀”,即是通过归纳法所得的结论。即使像数学几何的公理也是如此,“不必形数公例而独不然也”。

有些学者主张像数学、几何这样学问的公理“根于人心所同然”,并不需要感性认识的具体经验作基础。他认为,这是由于人们有关这些认识的经验早已存在,各人对于这类经验的获得有“显晦、早晚、多寡”的不同,因而不易为人所察觉。有些人年轻时就形成这类经验,像先天具有这些经验一样,这一点洛克早已分析清楚了。任何高明的学者,都是以已经发现的事例作为基础,归纳出公例,这样的公例才能成立。凡只凭主观成见,向壁虚造,都是所谓先验的“心成之说”。

根据这种先验论,“执因言果”,往往造成重大的祸害。因此他得出结论说:“于此见内外籀之相为表里,绝非二途,又以见智慧之生于一本,心体为白甘,而阅历为采和,无所谓良知者矣。”这就是说,归纳法和演绎法互相补充,其基本精神都是一致的。人心如同白纸,经验如同彩色,不论是演绎法的公理,或者是归纳法的例证,都来源于经验。除了经验之外,人的认识没有任何其他的来源。所谓人心具有先验的良知,并没有任何根据,因而是根本不存在的。在这里,表明严复的方法论完全建立在经验主义的基础上,反对唯心主义的先验论。

严复又运用他的经验主义的方法论,对中国古代的学术思想进行批判。

他批判中国教条主义治学方法的根本错误是弄错了学习研究的对象,“中土之学,必求古训”,“除六经外无事理也”,完全以书本上所记载的古圣先贤的遗训而不是以“无字之书”的自然界为研究对象。这与西方中世纪的情况有相似之处,结果只能陈陈相因,窒息了人天赋的耳目心灵的作用,不可能有任何创造。他曾引赫胥黎的话说:“天下之最可哀而令人悲愤者,无过于一国之民,舍故纸所传而外,一无所知。”他认为,赫胥黎这个批评,“无异专为吾国发也”,完全击中了中国学术思想的根本要害。他批判当时标榜考据的汉学与治古文词的辞章、争碑版的书法等学问一样,“吾得一言以蔽之曰:无用”。

他还特别批判表面上不受古训束缚,却公然提倡先验主义良知学说的陆王之学。他批判这个学派的人满足于一些主观虚构的偏见,“师心自用”,根本不顾及客观的实际。他们“闭门造车”,自以为可以“出门合辙”,但是否真能合辙,又根本不去考察证实。这种“向壁虚造”的理论完全是“强物就我”。一般人喜欢这种理论简易径直,符合其傲慢懒惰的心理,因而群起信奉。将这种理论运用到实际中,认为中国的地广人多就是富强,而是否真正富强,根本不通过实际进行验证;认为外国就是落后于中国的夷狄,而是否真正落后,同样不通过实际进行验证。这种盲目自大的结果,“其为祸也,始于学术,终于国家”。

他也批判主张所谓修己治人之方的宋学。他描绘这些提倡宋学的人,摆几部学案,印一些语录,广说性理,自高自大,拒人千里,学院气十足。这些人同样以故纸堆为研究对象,说一些脱离实际的大话,“所托愈高,去实滋远”。特别是朝廷在科举考试中提倡的八股,也来源于宋学,“八股之义,出于集注;集注之作,实惟宋儒”。这种死教条扼杀国家可用之才,其危害更不可胜举。总之,这些义理之学的所谓宋学,“吾得一言以蔽之曰:无实”。

严复提倡全面学习西方自然科学和社会政治学说的主张,当时曾遭到封建反动派的顽强抵制。作为洋务派代表的张之洞曾提出“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旧学为体,新学为用”的理论,作为反对向西方学习的根据。他认为“四书五经,中国史事,政书地图为旧学,西政西艺西史为新学”,要求中学与西学、旧学与新学不可偏废。实际上,这是顽固地坚持四书五经的教条,反对学习科学,特别是资产阶级的社会政治学说。严复进一步批判了这种“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理论。他论述体和用是完全统一、不能割裂的。有牛之体即有负重之用,有马之体即有致远之用,不能以牛为体以马为用。中学与西学的不同正和牛与马的不同相似,故中学有中学的体用,西学有西学的体用,“分之则两立,合之则两亡”。

他还阐述,封建反动派始终将西方的船坚炮利看做技艺之末,而不知西方技艺的主要原理即是科学。西方各国正是运用了这种科学到社会政治方面,在处理社会政治问题时具有科学的方法论和自由思考的精神,因而产生一些优良的政治措施。西方的科学与政治是本末的关系,这种本末关系也是一致的,“是故以科学为艺,则西艺实西政之本。设谓艺非科学,则政艺二者乃并出于科学,若左右手,然未闻左右之相为本末也”。

从严复提倡科学和经验主义方法论,批判封建主义的教条主义和先验主义的良知说来说,这是代表唯物主义路线对唯心主义路线进行斗争。但严复的经验主义,从根本观点上来说,却是建立在不可知论的基础上。他肯定科学的规律具有普遍性和必然性,但科学的有效范围仅限于与主体相对待的现象领域内,并不能达到物质世界的本体。物质世界的本体是我们无从学习和认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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