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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破戒的僧侣 1

  • 作者:雪漠
  • 类型:综合其他
  • 更新时间:2021-07-03 19:44:30
  • 章节字数:8454字

谁能告诉我生命的真相

谁能揭开死亡的秘密

谁教我挣脱命运的轮回

谁带我找到灵魂的净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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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甲,翻开那岩窟里出土的书,继续搜寻你灵魂的轨迹吧。

你明知这是历史的梦魇,你还是无法摆脱它。

你知道,它跟现实的挤压一样,终究会叩问你,也叩问这块土地。

那时的金刚亥母洞,热闹成沸水了。西夏的皇帝老来凉州。寺庙于是庄严无比。你不用形容那模样,藏地的山洼里,到处可见那种建筑。

你明明是个破戒的僧侣。当然,你可以否认,但谁都那样认为。你不认,也由不了你。说你心里清静,我信,可修行的“行”字,是行为。人家才不管你是否清静呢。人家只看你是否道貌岸然。

在历史的恍惚里,你是否也到过西夏?别把我当成了导演,导演这场戏的,仍是你自己。瞧,你明明看到了那时,那时的西夏正日薄西山,成吉思汗开始了对西夏的冲锋。那势头,比西夏对大宋还要凶狠。这世界很怪吧,连那招式,都异常相似呢。你知道,就在那一年,西夏将成为历史的暗晕。

别瞪眼,你凝了神,进入那时空。

恍惚里,你瞧见了那个月夜。前夜,下了一场雪,天地苍茫,山道哈达般洁净。你出了洞窟。你以为天地都睡了,别忘了,我可没闭眼。从公元1004年至今,我从没合过眼。我很想疲惫,可没法,就像怙主总想年轻,但总难如愿一样,我也无法蒙昧自己的心智。

我听得见你的心跳,我看得见你的心事,我知道你约了那女子。你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家伙呀,那女色,虽也,可有多少享受,便有多少麻烦。为了这,成吉思汗的行刑官将许多西夏国师削成了肉片。每次征战,他总要逮些光头汉子,一刀一刀,跟你妈削山药皮一样。我不知道,他为啥有这么大的仇恨。我想,是不是他忌妒国师呢。说实话,我统计过,他弄过的女子,也数目惊人。和那国师,差不多了,你为啥仇恨国师呢?莫非,你可以一盆一盆地吃肉,别人连汤也不能喝吗?

我亲眼见过那行刑官剐过国师。国师很胖。怪,国师总是很胖。不过,也有瘦的,瘦了就瘦了,也没人说瘦子当不了国师。

你又瞪眼了。你也未能免俗。凉州人狗眼看人低,你也一个样。的确,我没有钱,没有权,没被穿黄袍的封过,可我比那挨剐的国师差了?瞧那胖崽,被绑过柱子上,用蘸水的麻绳绑着。那绳结实,吃进肉里了。那刽子手就开始剐,先剔那脚拇指。成吉思汗说,你不是爱修白骨观吗?就从你大拇指那儿剔。

一下,那刀利,半个拇指成骨头了。国师叫。一听那声音。你就知道他是假的,他也是个破戒的僧侣。真正的国师是无我的,举头迎白刃,犹如沐春风,剔他的肉,跟剔大地的土一样。我就想,你叫啥?你不叫,还似模似样,俨然国师。你一叫,就露馅儿了。

第二下,整个拇指就成骨头了。那行刑官边饮酒边笑。这似乎不是他的风格,这时,成吉思汗的大军已征战多年,灭国近四十,揍得俄罗斯嗷嗷乱叫。他们杀人,或将人射成刺猬,或削平人的肩膀,下手都很干脆。独独对这西夏僧侣,不叫他轻松地死去。怪事!

国师叫呀叫呀,声音浑厚而嘶哑。那嗓门,本是他的资本。平素里诵经时,天地都在嗡嗡。这会儿,嗓门背叛了他。你说这嗓门嘶哑得真不是时候。后来,索性无声无音了,只听到他在呵气。

血却不多。因为大地渴极了,大张了口,不等血汪着,就吧咂进腹里。你还以为国师贪婪呢,哪知大地更贪婪。它是真正的无餍无足。到后来,连国师的声音也叫它吞了。

就跟你修白骨观一样,从脚拇指起,白骨一截一截凸显了。片片污肉飞向空中,不等落下,就叫黑乌鸦吞了去。宋呀夏呀战了多年,乌鸦是真正的赢家。它的口里,宋夏的肉一个味儿,后来它又吞了蒙古人。我听它们唠叨过,说蒙古人的皮厚,不好吃。最好吃的,是江南女子的。

你问它们:国师的肉好吃吗?

它们说:“好吃,油多。那蒙古人老打仗,消尽了脂肪,肉丝儿太粗。国师好吃。”我说:“没良心的贪嘴鸦儿呀,曾记否,这国师,还给你施过食呢。”鸦儿道:“你不知道?此刻的国师在施身,我们在替他满愿呢。”

那个白骨架就在凉州城头上挂着,一群苍蝇啸卷着,繁殖了一堆白色的软蛆。

国师在被剐前的某个雪夜,他在岩窟里打着呼噜。你估计他在做梦。果然,你一进他的梦境,就见到尽是粉红色,难怪。

岩窟里其他僧侣的梦也稀奇,有的想当国师,有的想清俊女子,有的魂游佛国,有的堕入地狱。千年后的某夜,你也是在那五颜六色的梦境中出了房门的。你心虚地四下里望。别怕,没人发现你。你踮了脚跟,下了山坡。山坡上有雪,留下一串串印迹。你不怕,你想那大雪还在飘,很快它们会盖了你的足迹,对吧?

你走过那道斜坡,掠过那道河谷,乱葬岗子上有许多影子,他们是汉朝到西夏的幽灵,他们叫:“哟,和尚也偷人呢。”一个幽灵替你辩护:“咋呼啥?不偷人,哪有小和尚?”他们于是一缩脖子,渗入夜里。

你还看到一个猫头鹰,睁圆了发绿的眼。它不喜欢你。它倒希望你是只老鼠。可你读不懂它的心事,下山时,你该带一块肉的。案板上不是有羊吗?你剜下羊跑动时乱抖的卵蛋,扔给那贪嘴的猫脸贼,省得它说出你的秘密。

你幽灵一样在夜幕里飘,身边虽有许多幽灵,但你不惧。色胆包天的人是不怕鬼的。从来没听说过,哪个奸夫淫夫,会叫鬼吓掉魂儿。你别笑,真是这样。你望见了那门帘。门帘啦啦地响着,像女人拍她的肚皮。

你于是狗一样窜着,片刻之间,你就到那相约的窗下。你鱼一样钻入。你不用怕,成吉思汗已替你收拾了所有的情敌。西夏的规矩,男儿十五至六十都得当兵。真男人都叫踏成了泥。别怕,她是一块地,你直哩,斜哩,横哩,由你尽性子犁。

牵了她的手。汗津津的手,叫你心痒难忍。她牵你进了侧房。正房虽也宽敞,但从西夏起,那儿便是祖宗的领地。瞧,金刚亥母正在望你。你不用害羞。她也就是望望而已,对不要脸的你,她总是无可奈何的。

羊油灯亮出豆大的光晕。你望望她,你发现她亮活了许多。你也许不知道,这时的她,酷似千年后的雪羽儿。当然,你仅仅是个蒙昧的神灵,还看不到千年后的事。你别怨我,我夹嘴就是。

解你的衣吧,她已解了裙,只留个汗衣了。你别望她,你只管脱衣。她需要你的相拥。她只差咬你了。对了,先脱大褂,再脱去僧衣。望着那绛色的布料,我觉得很滑稽。要是有个照相机,只那么一闪,就叫日后的千年,忍俊不禁了。你定然也觉出那滑稽了,赤红了脸,几下就扯光了衣裤。你正想咋凑近她呢,她早已扑入你怀里。

你并不知,雪早停了。那串清晰的印迹,正在出卖你。

你顾不了太多,你只管拥了她,重拙地吻。你想象中的吻很美好,可实践起来,却很不得法。你努力地想着书中的诀窍。那是你来的理由。你明明在犯淫戒,理由却是:我要双修。

别望我,你自管做你想做的。你不用脸红。你应当放心,我不会眼红你的。虽然,我也有七情六欲,但我不会眼红你。除非身子背叛了我。哎呀,不说了,捅破了那张纸,我也有些把持不住自己。

女人的身子倒真是浑圆,嗞嗞地吐着诱惑。这是熟透了的软儿梨,你只需咬个洞儿,就能吸来满口的蜜。你的手在她肩上滑动。你滑向脊骨,滑向尾闾。你在她的身上画着莲花,这是书上教你的法儿。只是你手法太硬,你应当再柔一些,再柔,柔若无骨,对了,就那样。瞧,她的翘了,去,含了它,学那婴儿。

你别管她的呻吟,你只管吮吸。手别停,你随意涂抹你的温柔,像彩云在天空流溢。不要性急。你要细长地呼吸,像抽丝一样,不断不急。你甚至觉不出你的鼻息,对了,就那样。你明明见着了一个鲜活的身子,却当作梦境,就那样如梦如幻,视若镜中之花,别当这是真的。这世上,没有真的。这女子,也仅仅是因缘的组合。你若是执著了她,就认假为真了。

你可以回吻她。别急,你闭了眼,书是不是说过吗?那是盛满大乐的甘露。你饮呀,饮呀,你的情自可以激荡,但心要明白,这依然不是真的,依然如梦如幻,依然镜花般虚无。

你听到她的呻吟了,她更在扭动肢体。别急,你先奓开五指,按按她肩头,她明白你的意思。她仍在叫,仍在扭,仍把激情推向沸腾。

觉出你体内涌动的火了。那火,也叫精力,它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小心,这时你要小心,那火很危险。它们很顽皮,它们东冲西突,野马般奔驰,但那是大海的浪头。你的心,仍要海底般安详。你要明白,那火,跟世上的所有外现一样,仅仅是假象,你不可叫它牵了去。

你已觉出对方的疯狂了,你甚至发现那盛开的莲花,它含羞带露,芬芳无比。你轻轻地展示你自己,你吐着浪花,叩问花瓣吧。听到了吗?天地都叫了,那啸卷的乐淹没了虚空。

这时,你别急,你如履薄冰。你明明听到那亘古的呼唤,但别急。你喝过茶吗?对,你慢慢地品那种禅意。那应是和风,不是骤雨。你当然觉出乐,但还是要明白,它是无自性的。那乐是朝露,是闪电,在生的同时,又正在死去。你只管化为轻柔的风。你也许记得一句诗: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对了,就那样。

你终于从最初的迷醉中醒了,你渐渐有了定力。你可以睁眼了,瞧,她正在望你。她确实迷人。她的肢体柔若无骨。她的脸色灿若红霞。她小鸟一样啾鸣着,那是她的智慧。在她宽敞的智慧上,你试着奔驰吧。别紧张,仍那样和风细雨。你分明听到她焦渴的呼唤,但不可叫它牵了魂去。你要明白,那呼唤,和她的一样虚朦。但只管凝神澄心地信马由缰,悠了心,去弹奏那架钢琴,去品味那轻柔的乐曲。

你终于听到了她最美的乐音。那是天籁,似低吟浅唱,似虎啸龙吟,如飘风过大漠,如骤水灌熔岩。你可以鼓起心灵之风,去催化她的激情。可小心,你的心咋化成了岩浆。别叫它鼓荡,静一静。你可以牵引那大乐,去供养灵魂。

沿了那智慧的小道,你蜿蜒上行。那儿有你生命的乐土,那儿都是形而上的生灵,你就引流了那乐,上行,上行,你觉出了乐在爆发,一晕一晕,荡向天际。

她的癫狂声传了来。小心,别沸腾心灵。她只是一个虚无的存在。她野马般撒野了。她在啼哭。生命的美酒正激荡她的灵魂。她化为玉带,正要缠向惶恐的你。

你莫贪那乐,乐是生死的种子。你要审视,乐也是无常,具足空性,空即乐,乐即空。你小心地守护你自己。别叫那野马挣脱了缰绳。瞧,蛇又在吐芯了,飓风再一次吹来。她上了浪峰。她是邪恶的女神。她想毁灭的不仅仅是你。你上当了。

不期的洪峰骤然而至。你终于没躲过这一劫。

吃了它吧,贪心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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