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挟着几分苍凉的秋风刮过霁雨书院，一片枯叶缓缓掉在了肖会言的裙摆上。她径自走着，不去管那叶子，反而抬头去看落日。柔和舒缓的暮色，慢慢地晕染在天空中。

到了目的地，她轻轻敲了下门，冷静的女声叫她进来。肖会言福了一礼，延嘉郡主停下手中的笔，叫她随便坐。

天色昏暗，冰湖已经点上了几盏灯。延嘉郡主在这静谧的光线里越发显得羸弱，浅灰色的衣衫似一抹闲笔，尽是孤云野鹤之气。肖会言的手交叠在膝头，不知郡主叫她来所为何事。

“还没恭喜你定亲了呢，听说肖四可没少出力。”

“多谢郡主殿下。这门婚事全靠四哥劳心劳力才能成。”

“那你打算念到什么时候？”

“等婚期定下了再说，学生还想再多念一段日子。”

“好。”延嘉郡主很是欣慰地笑了，“不过，我这有个消息，怕你听了以后会吃味儿。”

“哦？愿闻其详。”

延嘉郡主狡黠一笑，不似平日的庄重自持，道:“冯翊王，被圣上加封为亲王了，现在该改口叫宋王了。”

肖会言波澜不惊地说道:“除了恭喜，学生没有多余的话可讲。”

延嘉郡主赞许的笑了笑，又微微叹气:“只是冯翊王这么一升，晋阳王也不肯落后，缠着皇伯父封了个楚王。襄城王又年长他们俩几岁，所以也顺带升了个齐王。最后吃亏的只有东安王而已。”

郡主不会平白无故跟她讲这许多朝堂上的事，肖会言飞快地想了想，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东安王年龄最小，尚未定亲，生母沈昭仪又出身寒门。但加封亲王是迟早的事，不急于这一时。”

“还有呢？”

“宋王殿下办事得力，所以才得以晋封。加封晋阳王，是为了宽太子殿下的心。可又封了襄城王，是为了警醒太子殿下。雷霆雨露，皆是天恩。”

宋王在礼部当差，把接待西海国使臣来访一事办得无可挑剔。楚王则是太子唯一的胞弟，至于齐王，任贵妃稍稍吹吹枕头风便成了。听闻东安王素来豁达，醉心学问，被父皇当成棋子的加封，他也许并不在乎。

延嘉郡主点了点耳朵，道:“方才的话，我可没怎么听清。”

肖会言忐忑的心平静了下来，刚才的一番言论实属僭越，还好这屋内只有三个人。延嘉郡主示意冰湖把备好的东西交给她，体积不大的锦盒却分量十足，郡主叫她打开看看。

一套精致华贵的纯金钗环，做工之考究，无需其他宝石的点缀，便显得卓尔不群，灿烂夺目。

“这实在是太贵重了，学生不敢当。”

“没什么不敢当的，这其实是库房里的老物件。放着也是放着，不如送你了，你不是过几日便要办及笄礼了么。”

“这，学生惭愧。”

“悄悄地收好，别叫旁人发现。一次两次还成，要是霁雨书院人人都要我送，我怕是要喝西北风了。”

见郡主如此兴致高昂，她便郑重行礼收下了这份及笄礼。肖会言回家后先告知了母亲，三夫人眼睛看得发直，却也不好代为保管，延嘉郡主她可得罪不起。谭姨娘仔仔细细地品鉴着每一样金饰，物件的确是老物件，可工匠的品位好，技巧高，所以才能历久弥新。

笄礼当日，天高云淡，秋色宜人。

肖会言的笄礼规格和已经出嫁的两位姐姐一样，正宾选了成毓之，有司是成颖之，赞者则是二小姐肖会淑。肖家女孩少，虽是唯一一位嫡出小姐，肖会淑却从不自视过高。大姐姐比她贤良能干，三妹妹比她漂亮聪慧，自己才是最身无长物的肖家小姐。

伴着悠扬的琴声，身为正宾的成毓之朗朗地念起了取字祝辞:“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语默甫。”

肖会言恭敬答道:“语默虽不敏，敢不夙夜祗奉。”

语毕，肖会言向成毓之行揖礼，成毓之亦回礼。

观礼的肖惟见三妹妹跪在地上聆听父母的教诲，想着那日三叔把他叫了去，要他为会言取字。三叔感慨地说道，自己这个父亲不怎么称职，反而是你这个隔了一房的哥哥最关心她。肖惟想了很久，才选了语默这个字。

“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或默或语。”

“静喧语默本来同。梦里何曾说梦。”三老爷闭上眼吟起诗来，“语默偕蟪蛄，生死等蜉蝣。不如知足者，澹然乐忘忧。”

三老爷很满意这个字。

“儿虽不敏，敢不祗承！”

温声回答的肖语默对父母行拜礼，也将肖惟的思绪拉了回来。仪式结束，应酬完宾客，又陪着家里人吃饭聊天，忙了一整天，累得不行的肖会言却毫无困意。大概是物极必反吧，于是她和丫鬟们清点着收来的礼物。

礼物大多都是首饰，有金银，也有玉石。四哥送了一对价值不菲的琉璃簪，透亮的蓝，轻灵地不可思议。顾暄送了她一方老坑端石砚，石质细润，纹理致密，能呵气成墨。翠绿中又稍稍偏蓝，石眼晕圈数重，晶莹可爱。

不过，她最喜欢的还是四嫂亲手做的绣扇。点点桂花，绽在玉纱扇面上，檀香扇骨触手生凉。还附上了一张诗笺，四嫂的祝福诗很合她的心意。

褒禅乍住太乾枯，月白风清入画图。人间纵有千般乐，不及今朝事事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