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笼丛林，气息里充满了血腥的味道。

经过一天的连续撕杀，就算是最勇悍的瓯越战士也沉沉的睡入了梦乡，在外围负责巡视警戒的士兵也一样眼皮子直打架。

巴族的宿营地在瓯军中军所在地的左边，中间隔着一条不深的小溪流，这样的布置让巴人与瓯人在不知不觉中有了区分，由此看来，瓯巴之间的联盟其实并不牢靠，他们之间的结合更多是因为受到秦军强势压迫所致。

如今，秦国内乱，曾经强大无比的秦军内部也处于动荡之中，没有了来自外界的压力，瓯人与巴人还有其他若干个越族部落之间的联系，还会象以前那样亲密无间吗？

当然不会。

这一点不止蒙虎看得清楚，就是瓯王宋末都也一样清清楚楚。经过长期的战事，瓯族的元气已经大伤，复兴必须依赖融合周围其他部落，而在这一过程中，不可避免的会有血腥与残杀发生。

蒙虎他们这一支由长沙一路到达靖阳关的秦军，对于宋末都来说，是最后的机会，一支不到一千人的秦军，又深入到了瓯人控制区域，这样的猎物若是错过，宋末都不能想象，下一次他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

巴族营地。

冷肃的气氛笼罩了整个营地，时不时的，还有受伤士兵的呻吟声传来，白天这一仗，巴军共死伤将士约九百余人，其中尤以上午的进攻伤亡最大，到了下午时，已经隐隐察觉出不妙的伊苏没有倾力猛攻，而是让那些渴望立功的小部落抢了风头，就是这样，也有二百多人受伤不能再战。

为了这一次出战，巴族一共派出了约二千名战士，与身为盟主的瓯军旗鼓相当，除了他们两族之外，剩下的就是其他各小部落拼凑起来的一千多士兵。从这个意义上说，巴族的实力已经能与瓯族相提并论。

“女王，时辰不早了，你早早歇息吧！”火堆将熄，布幔摇动中，伊苏的欣长身影投射到幔帘上，显得分外的孤单而寥寂。

“好了，你们先下去吧，我睡不觉，出去走走！”伊苏揉了揉微酸的肩头，吩咐道。

白天的一仗，给她的感受就象经历了冰与火的两重天一样，在战事初起之时，一心想要为父王和小弟复仇的他除了攻占关隘，杀死那些该死的秦人之外，没有其他任何的杂念，可是，当一个个鲜活的族人的性命在她眼前消逝时，她的心终于不再坚定。

巴人一向崇武，不论男女皆是一样，所以，伊苏并不是那种只懂得缝补衣衫晒晒肉脯的劳作女子，在部落由北面的大江迁移到南方的途中，在与南方其他部落杂居、交融、吞并的过程中，部落间的战争从未停止。

为什么会这样？

打仗不是这样子的。

隐隐的，伊苏感觉到自己正在触及一个谜团，但她一时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溪水汨汨，一路奔流，可惜，它们不会说话，不能告诉你事实的真相？

——。

“属下禀报女王，我们在营外发现了一个可疑的秦人，从他身上搜到了一封信，还有这把短剑。”就在伊苏皱眉不知下一步如何是好的时候，在外巡视的巴族战士急步跑来禀报。

“剑，这是相子的剑，你快快把信给我。”伊苏一见那把镶着鱼纹古饰的短剑，眼睛立马一亮。自家小弟的佩剑她当然能一眼认出，本以为失踪的弟弟和父王一样已经死了的伊苏心中立时惊喜万分。

巴相子的信上，并没有太多的内容，只是简短的说了自己在被瓯人偷袭后，遇到秦军获救的过程，这几句话诉说的事实让一直被蒙在鼓里的伊苏内心如巨浪奔涌，翻江蹈海。

“你们，把那个送信的人给我带上来，我要亲自审问。另外，加强营地的守卫，注意瓯人的动向。”伊苏平静了一下激动的心情，低声吩咐道。巴相子信上的话虽然说得不详，但已经让伊苏对瓯人有了警觉。

相比瓯王宋末都，无疑自己的弟弟更值得伊苏信赖一些。虽然，信上的内容是真实的还是被迫写的，目前还不清楚。

这个人，怎么一点都不害怕？

见到蒙虎的第一眼，伊苏的心里第一个感觉就是这样。面对着两厢怒火中烧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的巴人，面对着架在自己颈项上的利剑，他居然还能面带微笑。

“你，快说，我弟弟在什么地方？不说的话，我巴族的剑可不是摆着看的。”伊苏脸上摆出一副冷冷的样子，喝问道。

她这么一说，一个巴族勇士立即持着一柄锋利的短剑抵在蒙虎的心口，只要轻轻一送，便能够刺进蒙虎的身体里，兵器自来就有一寸短一寸险的说法，巴人的青铜剑与秦剑完全不同，走的是短小锋利的路线，秦军的简易皮甲根本不可能抵挡它的刺击。

“伊苏女王的性子看来还真急呀，怎么，巴人都是这样忘恩负义的吗，竟然连救了你弟弟的大恩人也要杀？”蒙虎凛然道。他说的话是百越诸族大多能听懂的方言，倒也不担心伊苏听不明白。

“秦狗，你胡说什么，我们巴人一向重义，岂能做出忘恩负义之事？”听到蒙虎语言激将，离他最近的巴人勇士已经暴跳起来，手中的剑紧了紧更是进了一步，在蒙虎的胸口划出一道浅浅的口子。

“巴归子，快松手。”伊苏皱了皱眉，喝令道。还没有问出巴相子的下落就杀了蒙虎，这显然不是她的本意。从这第一轮的交锋，她就有一种感觉，这个年轻的秦人很不好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