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

李隆基低眉顺眼地说道。

“既然圣人有旨，不让裹伤，我这就随公公去三清殿，抄经谢罪。”

王承很感激李隆基的配合，只是李宪面有不忍。

“三弟…你…”

李隆基微微一笑：“大哥放心，这点小伤无碍的。”

说完换好衣衫就随王承入宫去了。

老五李业攥紧拳头。

“圣人也太过份了！安乐公主强掳那么多百姓为奴，又修建定昆池，多少御史上书他都不闻不问，三哥不过是修个园子，他竟然派个奴才来打三哥！”

“住口！别在这胡说！要是被别人听见传出去，三郎的心血就白费了！”

李宪知道李隆基的“自污”已经有了效果，如果圣人毫无动静，才是真的下定决心对付相王府，可现在这样明目张胆地给下马威，反而说明，他已经放下了戒心。

三清殿坐落于大明宫北方的蓬莱州附近。

是由几个宽敞明亮的大殿构成，其中一座大殿，坐北朝南，外形肃穆，正是供奉三清神像的主殿。殿内神台上摆放着各色瓜果，时鲜花卉的淡淡清香配着香炉里的袅袅白烟，让人很快忘记尘世的烦恼。

李隆基先拜了三清诸神，才往偏殿抄经。

他跪坐于梅花小几后，徐徐展开宣纸，饱蘸黑墨的笔，起势如龙。

可能是动作幅度过大，后背上的伤火辣辣地灼烧着他的肌肤，可他的神情依然没有丝毫变化，仍旧一丝不苟地抄着《道德经》。

不知过了多久，偏殿的门被人轻轻推开了，一个扎着总角的可爱少女从门缝里蹭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有些害羞地站在原地。

“出去！”

……

蓁蓁黑葡萄般的眼睛里泛起泪光。

她听说李隆基因为祭祀穿常服被御史弹劾，挨了打又被罚三清殿抄经后，马上拿出自己攒的银子，到太医那求了最好的药。

“出去——”

李隆基皱了皱眉，他不想和武家的女人有过多纠缠。

蓁蓁手足无措。

“对不起，是我害你被罚的，我…想给你上药。”

李隆基头都没抬，依旧笔若游龙。

“不需要。”

拒绝的那么明显，让蓁蓁有些尴尬。

“…伤口不上药，会感染的。”

“先管好你自己。”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蓁蓁有些气馁。

李隆基抬起头，眼中弥漫的清冷让蓁蓁感到一阵寒意，他略带郑重的说。

“听好了，我既不讨厌你，也不喜欢你，确切来说，本郡王对你无感！”

“不要把心思浪费在我身上，还是想想怎么摆脱慧范这个人渣，省着给别人添乱！”

蓁蓁心里有些生气，自己明明一番好意，这人怎么这样！

她垮着小脸，嘟起嘴：“郡王殿下误会了，我对你也没什么感觉！可我天生不愿欠别人的，是我弄脏了你的礼服，害你受罚，这次来给你上药，就算是扯平了！”

“以后我们互不相欠！”

蓁蓁气鼓鼓的包子模样，很是可爱。

李隆基直起腰，一双凤眸透着几分深沉，冷冷地道。

“只此一次！”

蓁蓁缓缓吐出口气，这个冷面王爷还真不好相处呢！

她近乎雀跃地跑到梅花小几后，今日的蓁蓁仍旧穿着那套粉嫩襦裙，微风带起她的裙摆，如一只舞动的蝴蝶。

李隆基正襟危坐，只留了一个后背给她。

蓁蓁先用小手轻轻地脱掉他宽大的外袍，这才发现，里面月白色的亵衣已经被血殷红了，干涸的血迹与衣衫固执地纠缠在一起，让她无从下手。

好在蓁蓁细心，食盒里还备着剪刀。

她的手纤细却灵巧，一柄金色的小剪在她手中好像活了一样，片刻，月白色沾着血迹的亵衣如同蝴蝶般纷乱，在轻轻揭下最后一片，附着在伤口上的衣衫时，蓁蓁轻松地叹了口气。

“没弄疼你吧。”

蓁蓁的言语里有些小得意，自己从小练舞，身体协调度很高，任何精细的差事都能完美完成。

“嗯。”

李隆基轻轻应了一句，这对于不想说话的他来说已经十分难得了。

蓁蓁从食盒里拿出一瓶翠绿色的药膏，用银针细心地调和着。

李隆基跪坐在地，双手规矩地放在膝上，闭目假寐。

蓁蓁静静地看去：他古铜色的背线条优美，腰腹上没有一丁点赘肉，一看就是在骑射上下过一番功夫的，只是背上纵横交错的猩红伤痕，看起来极为醒目。

这群奴才们下手也太重了！

蓁蓁不禁咬了咬嘴唇。

清凉的药膏涂抹在背上，很好地缓解了疼痛，当她温软的指肚触摸到猩红的伤痕时，他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异样的变化，一股灼热的难以言说的滋味涌遍全身。

她很细心，因怕他吃痛，每次涂抹伤口时都轻轻吹拂几下。

半个时辰后，终于涂抹完药膏的蓁蓁将东西收拾到食盒里，展颜微笑。

“好啦，明天这个时辰我再来给你换药。”

李隆基不置可否。

蓁蓁逃跑似的溜出了偏殿，唯恐他嘴里说出一个“不”字，自己明天就不能来了。

她心头像是有一头小鹿乱踢乱撞，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天在张千浚的婚宴上看到他，就总是下意识地想靠近他。

他的眼睛那么好看，就像天上的星星都落在了里面。他的鼻子那么坚挺，好像太阳神般英勇刚毅。

蓁蓁在汉白玉的甬路上雀跃着，手中的食盒一上一下跳跃，仿佛在替她高兴。

黄昏中的芷兰苑静谧温馨，落花遍地，四处杳然。

恒安王妃杨氏正和心腹宫女白芷坐在廊下聊天。

白芷神色凝重地道：“奴婢最近听说，被圣人贬出长安的几位郡王，都死在发配路上了。”

杨氏眼睛一跳：“都死了？怎么死的？”

“众说纷纭的也没个头绪，倒是奴婢有个小姐妹，一直在安乐公主府的驸马武崇训身边伺候，听驸马说，几位郡王是公主派人弄死的。”

“其中一个活生生被人剮了，割了几千片，尸骨无存。还有一个是给喂了毒药，死前痛苦不堪，手脚都缩在一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