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那雷角氤氲兽，满以为凭着妖兽之间的同仇敌忾，又答应了蘷牛的无理要求，定然可以引得它与向婵、宗思等人生死相向，却哪里知道故事的开头容易预料，故事的结尾却往往兔起鹘落，生出许多不可思议的变化。竟然就在它心满意足的躲藏进蘷牛的口中之后，身为十万大山外围妖兽王者的蘷牛就十分没有道义与立场的将它出卖了，没有丝毫的犹豫，甚至显得无比的理直气壮。

当蘷牛恼怒而且无礼的将它从口中喷吐出来时，它犹自后知后觉，还满心欢喜的以为仇人已经引颈就戮，说道：“大人，那两个人类修士已经伏法了吗？”

蘷牛面色当即一变，正待呵斥，却被向婵阻止了。

向婵发现，接受了蘷牛的认主仪式之后，蘷牛的视野与感知，几乎都能成为他的视野与感知，这使得他无形之中感应能力增加了数倍都不止，雷角氤氲兽与蘷牛的一番说辞，他自然也听到了。

其实说到底，从雷角氤氲兽的角度来说，它倒也没有什么十恶不赦的过错，向婵等一干人类修士莫名其妙杀入它的领地，二话不说就与它动武，它凭着自己的本事，以自爆肉身为代价，杀了千多个人类修士，这对于妖兽来说，只是荣耀，没有什么可耻。向婵此时即便要问罪于它，却也是没有什么理直气壮的理由。

向婵也没想过要如何的正义凛然，与雷角氤氲兽的争持无论谁对谁错，根本就没有意义，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两个不同种群之间的厮杀，只需要论谁的拳头大，谁就能占据最后的制高点。

“雷角氤氲兽，你以亡命的手段，斩了我一千六百七十五个师弟，如今落在了我的手里，你还有何话可说？”向婵面沉如水，问道。

雷角氤氲兽的妖兽内丹并不搭理向婵，只是十分疑惑不解而且震惊的说道：“大人，这却是何意？难道你向那些人类修士低头了吗？作为洪荒异兽的血脉后裔，你如此做法，怎对得起身上的传承！”

雷角氤氲兽的逼问堪称疾言厉色，痛心疾首。妖兽虽然个体强悍，但由于数量稀少，一直处于南赡部洲的最底层，骄傲的它们，唯有在面对外敌时的同仇敌忾，才是生存下去的唯一途径，这也是它们不能舍弃的坚守，蘷牛的选择，在妖兽里面无疑是与叛徒无异的，会受到所有妖兽的鄙夷。

蘷牛并不搭腔，丝毫没觉得雷角氤氲兽的质问有什么刺耳，只是静静的看着向婵。

向婵倒是义愤填膺的道：“成王败寇，有什么遗言就速速交待，少在这里妖言惑众。蘷牛与小爷本就是两位一体，难道你没听说过伴生之兽的传说吗？”

雷角氤氲兽纵声大笑，不屑道：“又是释迦贼秃的那一套说辞吗？当年有六齿白象不知廉耻，今日又有蘷牛来步后尘，什么洪荒异兽的血脉后裔，简直就是给我们妖兽丢脸。人类修士，你却也不用拿那些无中生有的事情来诳骗我，老子以一兽之力轰杀了千余人，死了也够本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快快

动手吧。”

向婵冷笑道：“你倒也有些骨气。不过千余条人命，哪里是你想死就能死的，小爷若是不能将你炼制成一炉丹药，犒赏那些侥幸存活下来的师弟们，怎么对得起他们的一路追随。”

雷角氤氲兽大怒，破口大骂。它却也知道有蘷牛在场，没了再次遁逃的机会，索性想都不想了。倒是求死之念曾在心中闪现过，但这些念头只是甫一出现，立刻就被蘷牛发现了，毫不留情的给予一番警示，如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下，它自然表现得比谁都光棍，不住的散发着强烈的意念，骂完了蘷牛骂向婵，骂完了向婵又骂蘷牛，乐此不疲。

向婵自也没有心思与它去做口舌之争，吩咐蘷牛将雷角氤氲兽的内丹好生拾掇之后，便与一脸疑惑不解的宗思解说了一番，他与宗思情同兄弟，也就没有什么隐瞒的，事无巨细，甚至包括心中的担忧，都一股脑的倾吐了出来，直听得宗思一愣一愣，全然没有想到师尊当年因为爱才收留的一个弟子，竟然有这么大的来历，还与释迦尊者一般无二，都拥有一头伴生之兽。六齿白象的传说，经过许多说书人的演绎，已经是神乎其神了，但无论怎么杜撰与改编，有一条常识却是不得不遵循的，那便是六齿白象与释迦尊者系出同源，他们共同的前世，定然是一尊来历非凡的大能。

宗思与向婵缓步下山，此间既已事了，两人倒也不急了，一路上，宗思足足消化了有半个时辰，方才缓过劲来。

关于向婵对唯识宗所面临困境的一些猜测，宗思并没有发表意见，他反倒是看了看跟在向婵身后，已经变化得只有普通犀牛大小的蘷牛，说道：“如此说来，你的前世来历之大，定然是佛门中的某位前辈，可他既然转世重修，定然已经安排好了所有，便如释迦尊者一般，一路坦途，直到最终问鼎尊者境，为何你却是这般坎坷？”

向婵道：“这些玄机，哪里又是我们能参透的？不瞒师兄说，我如今就好比在天罗地网之中，全然不得自由，什么前世今生，此时此刻，我只知我是向婵，难道有朝一日我觉醒了前世的记忆，我就不是向婵了吗？修真修真，便是要修出真我，若是连我是谁都无法理清，还谈什么修真。”

说道激昂处，向婵如有神助，又道：“释迦尊者修为通玄，相传已经超越了尊者境，如此超凡的境界，定然是已经了悟了前世今生，可这世上仍然只知道释迦其人，而不知道他的前世是谁？足见释迦就是释迦，向婵也只是向婵，若那些藏在暗处的幕后黑手非要以前世的恩怨情仇来与我纠缠不清，我虽然不能坦然接受，可却也不惧任何人？”

这一番话的含义，向婵已经在不同的场合表达了无数次，但毫无疑问，唯有今日是最酣畅也最直接的，尾随在他身后的蘷牛，感受到向婵熊熊燃烧的战意，心中也是沸腾不已，属于妖兽的那一点特有的好战基因，彻底的引爆了。它真正的正视了向婵这个在它看来并不强悍的修士，不是因为前世的因由与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