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思这怅然若失，失魂落魄的一叹，有如一颗巨石狠狠的坠落进了普智的心湖，普智只觉得心神一荡，情不自禁的有了一瞬间的失神，他与广灵不同，他跟随在使者的身边已经很久了，对于使者的谋划他要清楚的多，在使者的计算之中，花袭月是十分重要的一环，他万万都没有想到，花袭月竟然已经死了，而在此之前，使者却没有听到任何的风声，这使得普智不再感觉胜券在握，而是生出了一种脱离轨道的况味，似是有什么东西已经偏离了他所预想的境况，再也不是他能理解的了。

这所有的变化虽然只发生在一瞬间，但却再也逃脱不了时刻关注着普智神情的宗思，宗思眼中精光一闪而逝，又颇含深意的问道：“普智师祖对于花袭月同修的寂灭，似是感觉很是意外。”

普智回过神来，强行收敛心神的剧烈波动，道：“本座却也不是无情之人，向婵那小子与袭月丫头的情事也是听闻过的，颇为感动，如今向婵并未回转五雷仙山，袭月丫头却已经先去了，一对有情人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实在是让人唏嘘感慨，本座心有所感，故而方才怅然失神罢了。”

宗思似笑非笑，道：“原本如此。这天下之事，却也甚是巧合，普智师祖今日想去怡情小筑中探望一番，今日恰巧便是花袭月同修的入土之日，届时还请普智师祖为花袭月同修主持一下寂灭的仪式，有次唐突之请，也是因为适逢其会，相信普智师祖不会拒绝吧。”

“那是自然！”普智笑道。

宗思饶有兴味的扫了普智一眼，显得十分放肆，在普智的笑容之中，他分明看到了一点言不由衷，尽管这些感觉是十分的主观，但宗思却十分笃定的相信了，他本是对普智没有什么怀疑的，但今日这短短几句话的试探，他却不得不提高了对普智的警惕，无论普智有什么图谋，但很显然，普智并没有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坦然与光明正大，他来到黄梁梦里必然有着某种不足为外人道的目的，只是宗思短时间内还无法挖掘出来罢了。

宗思不动声色的与广元对视了一眼，不再拿言语撩拨普智，转而却说道：“如此却有劳普智师祖了。向婵师弟不在，我这个做师兄的，便代替向婵师弟谢过普智师祖了，普智师祖今日的援助之恩，来日弟子一定一字不差的告知向婵师弟，让向婵师弟时时刻刻铭记于心，不敢或忘。”

言谈至此，也就没有机锋了，尽是些拐弯抹角的恭维与吹捧，宗思言笑晏晏，似是全没有什么心机，与普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倒是广元这个黄梁梦里的真正掌舵人安静的很，只是遇到普智搭话时实在推却不过才敷衍几句，显然是拿定了置身事外的打算，反正宗思只是一个智者座下的嫡系弟子，尽管身份非同一般，但说话同样是没什么分量的，便是与普智在一起随意的跑了什么大山，也无法留作凭证，便是宗思转身便不承认了，也不会有人说智者一脉怎么样，最多也就是宗思得了一个放|荡之名，却也没什么损失。

一路闲谈，不多时便道了怡情小筑之外，天空仍然艳美，和风送暖，但怡情小筑之内却看不到任何的艳丽，从内到外，上上下下，尽是凄白的缟素，便连门扉与窗格上都附上了轻轻飘舞在风中的一抹凄厉素白，清幽的怡情小筑已经被白色所覆盖了，不同于雪花的纯洁，这样的白色是哀痛与凄绝的，所有的人，包括着正与宗思闲扯勾心斗角的普智，甫一看到这幅场景，都是心中一动，似是触动了心中隐藏在最深处的某一根弦，情不自禁的涌动出了一些酸涩。生离死别，永远都是苦涩的，也是修真之辈想要摆脱，却从来都没有摆脱的灾难，修士不惧死亡，但却敬畏死亡，这是每一个修士心中最为崇高的信仰，长生久视，说来容易，做来却艰难。

不管是宗思、广元，还是普智以及戒律院嫡系的那一队军士，眼中都明显的浮现出了哀痛之色，众人不再闲谈，神情肃穆了起来，在怡情小筑门口知客士的引领下鱼贯而入，相较于其他人，普智的心思显然要复杂得多，他此来是来踩点的，摸清楚怡情小筑的格局，以及与林慎、陈琦、王鹏三人接触一番，混一个脸熟，使得三人对他不再有什么提防，只待戒律院嫡系的这个千人小队一守护怡情小筑，而怡情小筑中的人开始放松警惕之后，属于他的机会便来到了。

当然，戒

律院嫡系的千人小队也是不可小觑的，若是普智与这个千人小队正面硬撼的话，恐怕生死之间只是五五之数，普智身为戒律院的座师，对此还是十分了解的，但是普智此来的目的只是掳人，并不是厮杀，只要林慎、陈琦、王鹏三人对他没有了警惕之心，再加上他的身份，以探望的名义来怡情小筑之中，必然能将一切都做得严丝合缝，不露痕迹。

追思会在中堂之中举行，白幡飘飘，哀痛满院，无数的挽联挂满了中堂，许多禅修进进出出，前来祭奠花袭月，但如此之多的人却不能给中堂带来足够的人气，每个人都是面色严峻，就像是有什么沉疴积压在心中一般，便是再有精气神的人在这样的环境下，也是怅然若失，心绪难平。

几乎所有的智者门徒都来了怡情小筑，聚拢在中堂的左近，三五成群的叙说着关于花袭月与向婵之间的往事，从两人的相识，到相知，再到相爱，每一个细节都在禅修们的言谈之中还原了出来，表露着众人对于花袭月的无限缅怀，中堂最里面的灵堂之下，有一个三十许的妇人，泪眼涟涟，眉黛深锁，惆怅的心态一览无余，她的容貌普通，但却透着十分的温柔与坚毅，就像是在寒冬中绽放的腊梅，充满了别院的美感，正是向婵的母亲林慎。

看到广元与宗思一行人进来，林慎并没有起身，仍是跪坐在灵堂之下，倒是他身边的王鹏、陈琦二人站起了身形，向着众人迎来，陈琦、王鹏二人双双行了一礼，彼此寒暄过后，便将目光投到了普智以及他身后的戒律院嫡系军士身上，询问道：“敢问智者，这位前辈怎么称呼？”

广元笑了笑，介绍道：“这位可是来头颇大，乃是戒律院中著名的座师，法号普智，听闻袭月丫头已经寂灭了，故而前来替她主持一个仪式，也算是表达唯识宗方面的关怀吧。”

陈琦道：“原来是戒律院的高僧，久仰了！”

众人依序进入灵堂，普智一边拜祭，一边却将灵识感应调整到了最为敏感的节奏，遍布了整个中堂，花袭月的死讯，他是近日才知道的，来得太过唐突，他虽然没与宗思多说什么，但其实在他的心中，却是有着诸多疑问的，甚至是花袭月的究竟是生是死，他都还将信将疑，在花袭月的身上，使者是花费了许多心思的，此时花袭月一死，却是让使者的许多图谋都化作了东流水，故而普智首先便要确定花袭月的死讯究竟是真是假，他身份高隆，此时在灵堂上，自然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不可能要求去看一看花袭月的尸体，故而灵堂之上众人的神情，便是普智关心的重点了。

普智的灵识感应迅速的在灵堂之中扫了一圈，注意力的重点便停留在了林慎、陈琦、王鹏三人之上，但是关注了片刻之后，却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不单单是林慎等三人，便是其他人的神情，都像是完全的出于至诚，普智的修为远远高于灵堂中的众人，他相信自己的窥伺，是不会有任何人发现的，也就是说，这些人的表情不可能作伪，是真正的充满了悲伤。

普智心念电转，不动声色的收了灵识感应，又与林慎说道：“林慎道友，勿要太过伤心，节哀顺变。袭月丫头寂灭的消息传送给向婵了吗？他们两人感情深厚，向婵正在两界山中为宗派效力，斩杀外敌，这个时候，消息还是暂缓传输过去才好。以免影响了向婵的心绪，战场之上情势瞬息万变，若是因为心神不宁有了三长两短，却就不好了。”

“谢过普智前辈的关心。”林慎感怀道：“袭月这苦命的小丫头能得到普智前辈的祭奠，也算是她的造化了。两界山中的后勤运转之事，如今已经由陷阵营来负责了，袭月寂灭之后，宗思贤侄便与我沟通过，这个消息得暂时的压下来，以免传扬出去，对于向婵那孩子有不好的影像，那孩子的性子急，若是知道了袭月寂灭的消息，肯定会不管不顾的回转五雷仙山的，毕竟两界山中的战争财是重中之重，与宗派的利益比较起来，个人的荣辱生死，又算得了什么呢！”

普智赞叹道：“有如此贤良知礼的母亲，难怪向婵那孩子会那么的杰出，未来的唯识宗，还是要看向婵这样的后起之秀的。本座听闻过向婵的事迹之后，就一直对他十分的关注，他可以算是唯识宗普罗之后的第一人了。”

林慎客气道：“普智前辈谬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