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客套了一番，也算是混了个脸熟，之后便是戒律院嫡系的千人小队成批的祭奠花袭月，林慎身为家眷要回礼，也就不便再与普智多说了，两人点头稍做示意，普智只微微一笑，便暂时退出了灵堂。

中堂之外，宗思独自一人站在一副挽联之前，洁白的布幔随风轻轻飘扬，上书“落花春已去，残月夜难闻”，正是向婵与花袭月之间的凄凉况味，普智出来之后，远远便看到宗思似在缅怀什么，漫步便走了过来。

宗思听闻脚步声渐近，斜眼一看，见是普智，便招呼道：“普智师祖，见过林慎伯母了吗？”

普智点点头，道：“林慎道友不愧为向婵的母亲，深明大义，温柔坚毅，本座听她说，袭月丫头寂灭的消息是与你商议之后决定暂时压下来的……这样的噩耗不传送到两界山域外战场之中是正确的，但是紧紧局限在黄梁梦里之中，却就显得有些不恰当了，向婵的身份虽然只是罗汉堂真传弟子，但在唯识宗中，却是数一数二的后起之秀，他的道侣仙去了，不能这么不声不响的入土。”

宗思心中一动，眼中一闪而逝掠过一抹玩味的神采，普智这番话看似合情合理，但真正的含义，无非就是想将花袭月的死讯散布出去，一个在戒律院中身居高位的座师如此关心一个后辈弟子，甚至因此爱屋及乌，关注这个后辈弟子的道侣，这种种的一切，难道只是因为简单的爱才吗？

若说爱才，在这唯识宗中最爱惜向婵之才的，无疑要属悟慈尊者，但以悟慈尊者的不拘小节与放浪形骸，都没有对花袭月有过太多的关注，因为即便是再没有架子，悟慈尊者的身份毕竟摆在那里，有许多的事情，别人能做，但是他来做就显得不合适了。这样的矛盾搁在普智身上同样是合适的，普智此时对于向婵的关注，显然已经有些过头了，正是过犹不及。

宗思笑了笑，心中莫名的对于普智的警惕又提高了一层，道：“普智师祖关怀晚辈，堪称无微不至啊。弟子却要代向婵师弟谢过普智师祖的恩情了，向婵师弟能有今日的成就，也是得了诸位前辈的谆谆教诲，他心中自然是不敢居功的，袭月同修寂灭，往生了西方极乐，这对于她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归宿，至于人世间的祭祀祷祝，其实并不是很重要了。”

普智却摇了摇头，并不认同，道：“你这一套，却是对于真正领了戒律的禅修而言，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的确诚如斯言，但袭月丫头只是一个外门的优婆夷而已，她与向婵结为道侣，是要享尽人间繁华的，如今英年早逝，若不好好祭祀，公诸于众，怎么对得起她的一片痴心。”

宗思嘿嘿一笑，不置可否，心中却对普智的越发坚持玩味了起来，他点了点头，索性认同的普智的意见，说道：“既然祖师一片拳拳之心，那便好好的祭奠一番吧，祖师身份高隆，此事交托给您正是最为合适，却是又要劳烦祖师了。”

宗思知道，普智之所以前来搭讪，无非就是等着他的这一番话，黄梁梦里能做主的人，当然还是智者广元，但广元的一举一动毕竟关乎整个智者一脉，故而他行事起来，却是要谨慎许多。宗思却就不一样，他只是一个智者门徒，并没有身份高贵的身份，但是他却能在某些做主敲板，普智直接找上宗思，也是打了一个擦边球，一旦有了什么问题，他可以将一切都推却开来，毕竟从严肃的角度上来说，宗思所做出的一切承诺，其实都是不能算数的，根本就代表不了智者一脉，广元用宗思来应对普智，普智这个时候便反其道而行之，相对于是反将了智者一脉一军。

——————————————可耻的分割线——————————————

夜月高悬，在灵堂中祭拜的众人都暂时的回转了，宗思端坐在别院中，神情严峻，眼中偶有希冀的光芒闪烁，似是在等待着什么，这时，门外长廊上响起一串脚步声，急促而又沉稳，宗思豁然睁大双眼，紧盯着门扉，却见宗谅一脸微笑的走了进来，宗思神情顿时一缓，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坐吧，宗谅师兄！”宗思指了指身前的蒲团，平缓的说道：“情形如何了？应该没有被普智发现吧。”

宗谅道：“若不是宗思师弟你起疑，任凭我怎么去猜测忖度，恐怕都不能想到普智师祖的身上去，你说他好歹也是戒律院中著名的座师，怎么能够去做这种蝇营狗苟的事情呢？如今唯识宗中混乱成一团，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我却知道，那些流言的源头，分明就是从稽查营中流传出来的。果然如师弟所料想的一般，我们安排足足一

个千人队去跟踪普智师祖，他在五雷仙山中足足绕了三个时辰，最终还是没有回转戒律院，而是偷偷摸摸转进了稽查营总部之中。”

宗思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义愤填膺来，而是沉思了半晌，问道：“师兄能够确定普智师祖没有发现我们的跟踪吗？”

宗谅道：“十足十的把握我当然是没有的。毕竟并不是我本人在亲自跟踪，不过那个千人小队专精跟踪之术，潜形匿迹最是拿手，他们的修为相较于普智师祖来说虽然是天差地别，但是跟踪的经验却是十分丰富，每个人都只辍着普智师祖很小的一段路，普智师祖虽然十分警觉，但想来应该是无法发现的，不说十拿九稳，起码也有七成的把握，并不算低了。”

“七成把握！”宗思喃喃着，道：“这已经足够可信了。只是普智师祖去稽查营总部又是要干什么呢？向婵师弟曾怀疑过稽查营总部跟那幕后黑手有所关联，若这怀疑属实的话，普智师祖在这其中又是扮演了什么角色？宗谅师兄，我实在是弄不懂，原本我对自己的判断还是十分笃信的，可此时听闻普智师祖竟是进了稽查营总部之中，我却反而有些怀疑自己了，普智师祖身居高位，在戒律院中也算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除了长生久视之道不可期许之外，他还有什么值得去图谋呢？”

宗谅道：“这些人情世故的变化，师弟都弄不清楚，我就更是不明白了。按说普智师祖是应该回转戒律院中将花袭月同修的死讯上禀的，这也是他出去时找的理由，莫非这理由只是一个借口吗？他出去另有目的。”

宗思摇了摇头，道：“不会，这一点我敢断定，他出去定然是为了将花袭月同修的死讯散布出去。只是他如今进了稽查营总部，似乎是要走稽查营的渠道将这个消息散布出去了。他这样做，又究竟是用意如何呢？”

这时，别院的长廊上又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这次却是有数人相携而来，宗思、宗谅听闻之后均是神色一动，这个时候还会来打扰他们，显然只有派出去跟踪普智的那个千人队中的成员，果不其然，不过片刻之后便有三个行色匆匆的陷阵营军士走了进来，三人先是冲着宗思、宗谅行了一礼，其中一人不做丝毫赘述，便说道：“禀两位主将，普智师祖已经出了稽查营总部，看他现在的动向，似乎是要去戒律院了。”

“嗯？”宗谅疑惑的一哼，眉头紧皱，问道：“确定是普智师祖本人吗？”

那陷阵营军士点头，道：“确定！今日白天戒律院众人离开怡情小筑时，我们趁机在普智师祖的身上种下了灵识烙印，他并没有发觉，灵识烙印也一直都在，经兄弟们确认，普智师祖如今就在戒律院中。”

“此事必有蹊跷！”宗思道：“让兄弟们都归队吧，分散分批撤退，尽量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从明日起，你们全部分散出去，尽最大可能监视稽查营，我知道你们人数有限，但是最起码也要将稽查营总部的上中层人物监视住，一举一动都要回报给我知道。”

三个陷阵营军士齐声应道：“遵命！两位主将若没有别的吩咐，我们便先退下了。”

宗思点点头，三人告退而去，别院中又暂时安静了下来，但是宗思、宗谅的心中，却是掀起了一阵阵的滔天巨浪，两人都没有想到，只是由于一点点的怀疑推演开去，竟然会发现这样的龌龊，尽管两人都不是太相信自己的判断，但是有一个事实是怎么也掩盖不了的，普智带着一个满编营的戒律院入驻黄梁梦里，其目的绝对不会像他说的那么简单，那么普智先去稽查营总部，再回到戒律院，又究竟代表着什么呢？

普智的身份终究是太过高隆了，若是搁在以往，宗思、宗谅二人是万万不敢冒犯的，但是现在事关向婵的至亲之人，两人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应对，不要看宗思在普智的面前侃侃而谈，其实他心中还是有许多忌惮的，这是唯识宗无数年来形成的尊卑有序，不可能简简单单的就被抛却，若说普智与稽查营总部当真有所关联，那么这个关联的界限又在哪里呢？普智的关联是代表了个人，还是代表着戒律院中某个势力，甚至是干脆就代表着戒律院？

这个度量的把握，让宗谅、宗谅二人感觉十分的为难，他们二人即便再是天赋异禀，终究也只是一个宗字辈的禅修，在唯识宗中掌握的权力还是太过微弱了，并不足以让他们知道太多的内幕，故而在这一点上，宗思、宗谅一齐的犯难，他们的确是在怀疑普智，但是也仅仅是怀疑而已，他们并不敢冒昧的去向普智求证什么，甚至都不敢有太过明显的举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