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起来很瘆得慌。

听一个人如此平静地说自己要死了，确实很诡异。

不过看到两个金玢，更加诡异。

其中一个，是他们经常见到的金玢，另外一个下半身也是藤蔓，不过是已经断了的、枯萎的藤蔓。

齐不闻看了看六号又看了看那个“金玢”，不用问也知道，六号甘心情愿当了替身。

这就是那个年轻人口中的办法。

是的，他在第一时间就看出来这个“齐不闻”和他们一样，看起来是人，但实际上是蛊虫，他是替代金玢的最佳选择，不过，在此之前年轻人只是这么想过，当时觉得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想法，也没有多想。

但是刚才发生的事情太过紧急——就是齐添在外面注射的东西，他们后来才知道，那玩意儿其实就是杀虫剂。

总之，“金玢”要完蛋，但她是维持这里一切的那个真正的“源起”，如果她死了，所有的蛊、虫，全部都完了。

虽然他们想要制止那些想要变成人的蛊虫再祸乱外面，但也不想以所有蛊虫的生命为代价，毕竟有人是无辜的。

基本上没有什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六号半推半就，成了那个替代品，到现在都没人有时间想清楚将来要怎么办，一切会何去何从，那是当时唯一的办法。

但也幸好是这神来之笔，让六号能感觉到外面的危险并且及时救了齐不闻他们。

三土还有点儿神志不清，但是看着齐不闻的表情显然柔和了许多。

唐克还是蛊虫的样子，伤得不轻，已经没有给他包扎或者治伤的必要。

疯子的伴生蛊基本是废了。

Fion变成了小蛇，软趴趴地挂在齐不闻手上，动不了了。

姚婕还剩半口气，死死掐着齐不闻，一脸怨恨地看着他，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太惨了，惨到他们现在连话都不想说，只想离开这个地方。

“还有最后一件事情。”

金玢和另一个她靠在一起坐着，平静地看着众人，并不像已经要死的样子。

说着，金玢努嘴指了一下不远处。

他们这才发现，小号和阎雀正坐在一起。

小号的手里还拎着一样齐不闻很久都没看到的东西。

在章琢后备箱里找到的那只皮箱。

此时皮箱已经被打开了，小号正在翻看着一些东西。

“是什么？”

日记。

齐不闻没等到小号的答案，瞥了一眼已经认出来了，而且是章琢的日记。

“你们记得……”小号的声音有点儿颤抖，“我跟你们说过，我丢了两年的记忆。”

小号有章琢的全部记忆，他和疯子在地下医学院住的时候，曾经将所有的记忆捋了一遍并且记录下来，但是唯独有两年的记忆缺失了。

现在小号晃了晃手里的那些日记。

“有两年，章琢不是人。”

他是蛊虫，就在这里，在那两年，他短暂地替代了那个“金玢”。

“所以，你们现在知道为什么那两年之后出现了那么多各种版本的伴生蛊？”

金玢告诉他们，在那两年里，章琢用某种方式短暂地打开了他们梦寐以求的“源起之地”，得到了“金玢”存储的一些蛊术。

后来的叶红祈、小号、齐不闻的小号，这些变种全部来源于此。

并不存在什么进化史上由神创造的奇点，一切都是早就存在的，只是被尘封起来。

由章琢打开了这个潘多拉的魔盒。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能阻止外面的事情。”

金玢说着，伸出手指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

“齐……唐……叶……金……”

章登堂也在，不过已经是一滩碎肉。

金玢皱起眉头。

少了一个。

唐克骂了一声，“你特么想拿我们炼蛊？”

“不是，”金玢摇摇头，看了眼六号，“他只能短暂地控制这里的情况，但是还需要真正的五族，你们不希望这个地方被彻底毁掉，或者彻底失控吧？”

齐不闻不能理解，“为什么不能？你这么多年不就是想死吗？”

“可是就算这个地方失控，外面那些蛊人也不会彻底消失，你想让外面的世界彻底失控吗？”

众人哑然。

齐不闻很认真地想了想，坐在地上。

“我想。”

此时千言万语汇成了一句“去你码的”。

他太累了，累到世界毁灭他都不想再挽回。

更何况，难道他们付出的还不够多？为什么要死死把他们绑在这个烂摊子上？

金玢笑了。

“那好……”

不等金玢说完，齐不闻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声咒骂，抬头看向疯子和唐克。

他们的表情已经写出了答案。

不能。

终究还是不能让外面失控。

就算要把他们炼成蛊，就算让他们死在这儿。

因为……

疯子想到小时候，爸妈在耳边说烂了的一句话。

你是蛊师，你比那些普通人厉害，但你学会的一切能力，都是为了保护而不是伤害他们，甚至于，在某些时刻，你可能会牺牲自己，去保护他们。

同样的话，章琢也对齐不闻和唐克说过。

就算是那样的章琢，能够抢夺别人的人生，做出种种无耻的事情而脸部红心不跳的他，也是以这一点作为他身为蛊师的信条。

因为他们不能躲。

这是蛊术赋予他们的能力，天赋，特长，高人一等的骄傲，但也是压在他们身上的责任。

今天任何一个人都可以站出来说，去他妈的老子不干了，毁灭就毁灭吧。

但世界不会马上就毁灭。

外面会陷入混乱，他们会行走于一个混乱的世界中，看到那些被追逐、伤害的人时，他们还是会伸出手。

知道这个结果后，做出决定就简单多了。

要么在这儿解决，要么在外面解决。

前者看起来，性价比更高。

是的，他们已经不想讨论什么人性也好道德伦理也罢，只是，这样最简单。

没什么可说的，齐不闻，唐克，疯子，还有姚婕，所有人的眼神对在一起，已经得出了结论。

“就是还差一个。”

金玢砸吧着嘴，皱起眉头。

这是现在最大的问题，他们想破了头，也再找不出来一个章家的人。

“不。”阎雀突然说话，她的眼睛不知道看向何方，她没有用那种替代眼睛的蛊虫，就好像能否看见对她来说已经再也不重要，这反而让那双眼睛看起来深邃而睿智。

“还有一个，”阎雀说着，目光没有焦距地看向远方，“你们去把唐葵带来。”

唐葵没有出现在这儿，因为他不是必需品，疯子不想再让任何一个非必须的人来，他早料到可能会牺牲。

齐添闻言已经站出来。

那个年轻人给他带路，两人匆匆离开。

金玢满意地点点头。

“只剩下一件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