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面上是无可挑剔的笑容，此时偌大的房间只剩下了他和唐昭昭两人，一时间的安静让她无所适从。

他摘掉了斗篷，那张脸被人类的伪装遮掩了部分颜色，头发和眼眸都是幻术变化成的棕褐，可即便这样的他仍是让人惊艳。

“你回来了？”

“我来接你过去。”少年走上来，自然的帮她扣上后背最高处那几颗够不着的扣子。

呼吸间微弱的气流喷洒在耳后，唐昭昭不自觉的躲了躲。

这样细微的动作引来少年的蹙眉，可这种表情在女孩回过头后转瞬即逝，再次恢复成了那个温柔清隽的模样。

“祭祀就要开始了。”他温柔提醒。

唐昭昭拨了拨自己的头发，叹了口气，“来到这里已经很久了，我们到底在找什么？”

“找原罪。”他露出迷人的笑容，“就快出现了。”

和她一样，在镜像人消失的这段时间里，他已经清楚了关于鲛族那个神殿上供奉着的神灵的所有特征。几乎每一条都与噩梦醒来的小龙叙述中的相吻合。

所以，她真的看到了。

他当然知道，他一直都知道的，但他需要让她认为她在做噩梦。

因为他还不确定那是什么。

逆六芒星阵只能召唤魔鬼，无论那个神明特里同是否存在，鲛族神殿上供奉的都不可能是光明一派。

这也是为什么地狱第二层的开口通向了这里。

一定还有什么更大的罪过掩埋在这个地方。

“我想快点离开这里了，这个地方让我不舒服。”唐昭昭揉了揉胳膊，看向卡利卡亚，“出去后我想晒晒太阳，感觉这里好阴郁。”

少年像是没有听到她想要离开的话，自顾自的帮她理了理头发，手臂顺势从她的胳膊下穿过，过分高挑的身形为了迎合她微微弓起，整个胸膛都贴向她的后背。

是个极其亲密，却又带着禁锢意味的姿势。

通过镜子，唐昭昭看到了那双眼，静谧又莫名危险，他姿态乖顺的靠在她肩膀上，面颊亲昵的贴着她的耳畔，让她产生一种被凶兽盯上的错觉。

是她那句话说错了吗？

唐昭昭往外挣了挣，“不是要去祭祀了吗？”

“不急，还有些时间。”察觉到她的抵触，少年唇角的微笑愈发温柔，“你最近看我的眼神很陌生。”

唐昭昭拉下他的手，“你先放开，我不舒服。”

可他却恍若未闻，自顾自的说，“或许是我现在这幅伪装让你没有熟悉感。”

少年说着，通身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头发从棕褐色缓缓变回了如冰川一般惊艳的淡蓝色，垂在肩章一样坠在肩膀上的鲛珠宝石上，如同蜿蜒而下的泉水。

背后凝结出纯白色的光雾，是六翼翅膀的形状，张开的翅膀配上那张惊艳的脸庞，有种梦幻又不真实的感觉。

他变回了之前那个如同霜雪般美丽又圣洁的堕天使模样。

唐昭昭一怔，却并没有因为这熟悉的外表产生亲密感，心上反而凝聚起了愈发明显的怪异感。

是他，却又哪里不对。

看着镜子中的卡利卡亚，总觉得这样的少年有着莫名的违和感。

“你……”唐昭昭迟疑的看着他。

她目光中的疏离然后瞬间刺痛了他，让他脸上的笑容险些土崩瓦解，可完美复制了这一种不动声色特点的镜像人还是维持着表面上的温柔。

有什么不一样呢，怎么可能不一样呢？它是镜像人，他拥有那个堕天使的眼睛，他完美的复刻了他身上的每一寸，怎么会有地方不一样呢？就连品性和记忆都是那个人的，连他自己都认为他就是那个人。

可为什么她会觉得不一样呢？

身后忽然传来了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什么被撞倒在地上。

这样的动静很难不引起别人注意，唐昭昭回过头，看到一脸震惊的黛丝。

黛丝手里的托盘已经因为震惊掉落在了地上，她的眼睛直勾勾地越过唐昭昭看向她身后的那个少年。，表情也精彩纷呈，从最初的震惊到难以置信，再到流露出本能的惊艳，好像仅仅只是一个瞬间的事情。

很快，她反应过来这个莫名出现的美丽生物正是之前那个人族少年卡塔拉，少年身前的卡萝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可能看出他们两个很亲密。

“出去。”少年几乎瞬间敛下了眉眼，刚刚还存在于脸上的温柔荡然无存。

他的声音太过冰冷，黛丝连忙说着抱歉，慌张地向外退去。

可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等一下。”

黛丝顺从停了下来。

镜像人的目光静静的落在她的肩膀上，冰冷的双眸中多了一丝探究。

“你今天去哪了？”

突如其来的发问不只让黛丝困惑，唐昭昭也跟着不解，她不明白卡利卡亚为什么忽然关心起了这个人族少女。

“去……送了送哈布斯大人。”黛丝脸上浮上一丝羞怯，心思一目了然。

少年若有所思，那种冰冷的表情在面对唐昭昭的一瞬间转化成了毫无棱角的温柔。

这样的神情让黛丝失神，即便这份温柔并不属于她。

“那你跟我们一起去祭祀吧。” 少年缓声道。

女孩意外的抬头过去，这次少年并没有避讳黛丝，他牵着唐昭昭的手从镜子前走来，对这个人族少女多了一些好奇。

“今天有哪里不舒服吗？” 黛丝一愣，点点头，“肩膀有些痛，而且……”

肚子也有些肿，但这个不太方便告诉他。

可卡利卡亚好像突然多了与她交谈的兴趣，开始好奇她的过往，“你们之前有很多人在这里吗？”

“是的，但是那些人都被吃掉了，我之前跟卡萝小姐讲过。”

“ 那他们在吃掉前有没有发生什么呢？”

黛丝流露出不愿多说的表情，却在少年温柔的注视下妥协，有些艰难的开口，“之前每一次有人被吃掉，也都是在这样的重大祭祀或者宴会时……直到最后一次祭祀，我的好朋友也被吃掉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举办过祭祀，我也一直被他们锁在地牢里。”

有哪里不对。

少年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族，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容。

她在某些部分撒谎了。

走廊上响起了叮叮咚咚的声音，卡利卡亚的好奇心告一段落，拉起了唐昭昭的手。

是时候去看看那个鲛族所谓的神是什么东西了。

沿途，卡利卡亚一直在询问着那个女孩的事情，两个人的交谈越来越多，时不时少年还会流露出笑意。

同为女孩，唐昭昭几乎立刻察觉出了少女眼中的爱慕。

她有些想笑，上一刻还对哈布斯流露出痴迷神情的女孩，很快就被眼前这个仅仅只展露了一瞬真实面目的少年吸引了，她的喜欢是如此廉价。

少年漫不经心的跟人族交谈着，感到身旁的女孩有些心不在焉。

他眼神带着询问，对上了少女那双眼。

“你为什么忽然对她的事情那么好奇？” 唐昭昭平静的问。

“没什么，随口问一问。”

少年欣赏着她微妙的表情变化，这样独属于他的情绪让他心里产生了一种古怪的满足感。

她不喜欢自己跟那个人族女孩说话？

“你可以跟她聊天，但是，”她伸手，轻轻拂过卡利卡亚肩上的长发，“变回去。”

她微笑，“我不想看到你顶着这幅面孔跟她聊天，变回你伪装的样子。”

卡利卡亚眯起了眼睛。

“为什么？”

“我不舒服。”

他的眼神愈发深邃，藏了些她看不懂的深意。 “你觉得我不配拥有这张脸吗？”

唐昭昭皱起眉，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卡利卡亚勾唇一笑，缓缓的变化回到之前那个伪装的人族模样，头发再次变回了没有什么光彩的棕褐色，连眼眸都变得与常人无异，仿佛刚刚那个惊艳又梦幻的模样，只是她短暂的错觉。

唐昭昭看着眼前的脸，心中却涌上无言陌生。

她忽然就不认识他了。

这个世界比预计中的长了一点，但也进入收尾阶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