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的种族常年不见光，皮肤都呈现出苍白青灰的怪异色泽，鲛人族在他们中算是外形最为精致的，别的深海种族都长得稀奇古怪，看一眼就头皮发麻。

水晶宫殿被布置得美轮美奂灯火通明，每一处都装点上了鲛珠珍宝，朦胧的细纱缠绕着石柱墙壁，身着黑色长袍的鲛人们骑着海马，引领来宾前往地下神殿。

偌大的神殿更是华丽奢靡，雌性深海族们穿着华丽的衣裙，相比于神祭，更像是把这次祭祀当做了一个崭露头角的晚宴。

“叮叮”

一串珊瑚珍珠碰撞的声音响起，众人们安静下来，看到帷幕后走出一队鲛人，他们肩上扛着华丽宽阔的座椅，椅子上是身型巨大，穿着浮夸礼服的鲛人族女皇。

座椅上高高翘起的四角上坠满了珊瑚珍珠制成的海铃，随着他们的每一步前行，发出刚刚那样清脆叮咚的响声。

而这样的声音也像一个讯号，各色深海种族纷纷向女皇行礼。

一向代为女皇发言的雄性鲛人哈布斯缓缓走到女皇身前，扶着她吃力的从椅子上站起来。

这是唐昭昭第一次见到那个身躯庞大的女皇站起来，由于她的身体过于巨大，已经完全无法承受深海水域的水压，所以一直以来都是躺靠在她那个华丽的座椅上，由鲛人们抬着他通往水晶宫殿的各处。

这次女皇吃力的站起，连她那个特制的座椅都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仿佛下一秒就会承受不住裂开。

数人高的女皇一站起来，几乎要撑到神殿的顶端。

唐昭昭感觉自己在这一瞬间患上了巨物恐惧症，尤其是这个巨物第一次张嘴了，祈求神灵降临的咒语无法再让哈布斯代言，女皇轻吟浅唱，声音嘶哑难听。

唐昭昭伸手想要捂住耳朵，却被身旁的少年拽下来，把她往自己身后带了带。

少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周围的深海种族，轻轻对她摇头，告诉她做出这样的动作，女皇会认为被她冒犯，甚至有可能让周围的鲛人攻击她。

“……”可这个声音确实过于难听了。

更可怕的是，有些鲛人开始跟着女皇那奇怪的声音一起吟唱，频率越来越高，耳膜传来阵阵刺痛。

一连串嘶哑的共鸣和高音，让唐昭昭眼前发黑。

忽然间，那阵奇异的水流感再次传来。

温柔的水波覆盖上她的耳际，无形间隔开了那道让她痛苦的声音。

唐昭昭下意识朝身前的少年看去，却看他目不斜视地看着女皇和圆台的方向。

不是他。

唐昭昭回眸往身后看去，周围的人并没有异样。

身为人族的黛丝耳畔隐隐的渗出血，眼前一阵发黑，身体软软的往下倒，唐昭昭站在她一侧，下意识要伸手扶她，却有人先她一步扯住了黛丝的胳膊。

唐昭昭心口一闷，看着黛丝红着脸的朝卡利卡亚道谢，少年收回手，颔首应下。

神祭召唤接近尾声，身形巨大的女皇脱力的倒回了座椅上，立即传来几声咔嚓咔嚓的声音，一时间由于巨物落地的重击，一到激荡的水波朝着周围扩散开来，唐昭昭的头发都被吹的飞乱。

一瞬间，耳上覆盖的温柔水波抽离了。

女皇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娇弱地瘫在摇摇欲坠的座椅上，被众多鲛人抬了下去。

“叮叮、叮叮”

神殿上的海铃缓慢的摇晃起来，仿佛被无形的手波动，频率逐渐加快。

中心空荡的圆台四周回荡着薄纱，海底没有风，却能看到它们被吹拂了一般轻轻飘荡，淡绿色的光泽缓缓在薄纱间亮起，诵念咒文的鲛人停下，不约而同的朝圆台中心看去。

光芒越来越盛，绿色的柔波蔓延到了整个神殿中，把偌大的厅堂照射成了诡异又梦幻的绿色。

水流浮动，如梦似幻，唐昭昭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片柔软的水藻中。

一片屏息中，神降临了。

柔纱后，一道修长曼妙的身影若隐若现。

轻柔的白纱随着水波的浮动荡漾，那道身影更像是雕塑而非会活动的人，默然静立，身姿翩然，左手持三叉戟，右手持润泽的宝珠，眼睛上覆着一道墨绿的绸缎，皮肤苍白莹润，通体由羊脂白玉做成。

即便一动不动，也让人觉得栩栩如生。

在他们的特里同神像下，匍匐着两条身躯漆黑的鲛人族王子。

比起唐昭昭上次见到的样子，这次的两个鲛人族皇子明显平静了很多，尽管他们的鱼尾还是被锁链捆绑着，可身体并不在挣扎，也不在地上留下一道又一道失控的抓痕，而是安安静静的跪坐在神像下，仿佛被驯服了的大型犬。

可即便是死而复生的王子都不能分得神殿上众人的视线，大家的注意力纷纷集中在白纱后若隐若现的神像上，那是他们的特里同神是海洋的信使，是早已寂灭的传说。

比起神灵来真正关心那两座鲛人族皇子的大概就只有瘫倒在座椅上的女皇了吧。

两个侍从左右拉住垂下的白纱往旁边拽去，圆台上神像终于露出了它的庐山真面目，跟唐昭昭上次看到的一模一样，苍白旖丽的面容仿佛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那里供奉的有他们信仰的神。”察觉到女孩的出神，少年在她耳旁轻声讲解，“只是傀儡而已，他们的神早就死了。”

唐昭昭却觉得那个精美苍白的傀儡，看起来有莫名的神性。

就仿佛，它也在看着她。

她晃晃脑袋迫使自己清醒一些，看向那两条安静的鲛人，“那他们怎么回事？真的复活了吗？”

“没有。”少年微笑，“是镜像人。”

“镜像……人？”

陌生的词汇，唐昭昭缓缓重复。

“是的，镜像人。”少年垂下眼眸，遮住了浮动的晦暗神色。

镜像人产出的，当然也是镜像人，只不过和卡利卡亚不同，卡利卡亚的镜像人是由箴言女神的虚世神力，加上卡利卡亚的右眼而成，天然携带力量，有自己的思维。

而这两只鲛人的镜像人就仅仅只是傀儡而已。

少年伸出手缓慢的抚摸上女孩柔软的发丝，喃喃自语，“它们是我做出来的镜像人，水做的，是假的。”

他知道眼前的小龙想要回到岸上，她说她想要晒太阳，当他听到她说要离开这里的那一刻，心脏仿佛都被箍紧了。它是镜像人，是水做的，存在的意义是在第二层地狱里帮助那个堕落天使解除这一层封印。

可是现在他有了自己的意识，有了自己的念头，他不想就这样的放手。

所以，他要更快一步解开封印，掠夺鲛族的一切，拥有了足够的力量这样就可以把她永远的留在水中。

是否他也可以掌控这一片海域？他拥有那个堕天使的眼睛，是不是他也能够像真正的人一样活着。

鲛人族皇子的死而复生，对于鲛人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所有的海洋生物们纷纷祝贺起瘫倒在座位上的女皇，神殿渐渐熙攘起来，随着第一个人举杯，众人纷纷开始举杯交际起来，比起神祭，此时的祭祀更像是一场酒会。

觥筹交错，玲珑剔透的高脚杯中盛着鲜红的酒液，人族女孩黛丝走过来，一边揉着酸胀的脖子，一边红着脸向卡里卡亚敬酒。

“又疼了？”少年注意力落在了黛丝的肩膀上。

女孩红着脸点了点头，揉着酸胀的脖子露出羞赧笑容，“没关系，以前就有的旧疾。”

少年却问，“之前来过这里吗？”

“哪里？”黛丝迟疑的反问，后知后觉发现少年问的是这座神殿。

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脸上的血色缓慢退去。

黛丝艰难的点了点头，“来过……”

少年温和的笑了，“别紧张，能告诉我之前是为什么来这里的吗？”

唐昭昭扯了扯卡利卡亚的袖子，“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卡利卡亚却只是安抚了她两句，抽回自己的袖子，转身继续与黛丝交谈。

一瞬间，那种窒闷的情绪又涌了上来，唐昭昭告诉自己卡利卡亚和黛丝并不熟悉，找她说话一定有自己的道理，也许是为了封印的事情，可那种不舒服的情绪始终萦绕在心头，尤其是黛丝不胜酒力一般朝着卡利卡亚的方向绊了一脚，整个人靠在他身上的时候。

卡利卡亚没有躲。

唐昭昭一愣，转眼看到少年伸手扶起女孩，她伸手想帮忙扶起黛丝，却在碰到她之前，看到黛丝明显的先后躲了一下，反倒跟卡利卡亚靠的更近。

这就没办法看下去了。

唐昭昭冷声道，“卡利卡亚，放开她。”

少年忽然回过头，轻声问，“不如你四处转一转？”

唐昭昭笑了，“我打扰到你们了？”

“你要理解我。”他靠近了一些，压低声音在她耳旁低语，“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